城中集市如往日般喧闹,人来人往。
刚到束冠之年的少年在街道上追逐着白猫,正欲伸手抓到那只白猫时,肩膀却撞到了人。
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追了好久的白猫灵巧地躲过来往行人的脚步,淹没在人群。
“少爷!”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扶起地上的少年后,又指着害他家少爷摔倒的始作俑者骂道。
“你走路没长眼睛,不会看着点啊!”
“闭嘴!”少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呵斥自家仆人。
小厮见自家主人瞪着他,不敢再说话,缩着脖子站在少年身后,没了刚才指着人骂时的嚣张气焰。
少年面庞秀气似女子,嗓音也柔和的如女子般。他躬身对着一身白色锦服的女子行了一礼,语气诚恳,“这位姑娘莫恼,方才是在下撞的姑娘,是我之过。我家小厮无理,这就让他向姑娘道歉。”
他抬起头去看那姑娘,却见那被他撞到的姑娘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刚才他对着空气行礼自言自语。
“人没了!”小厮看着那女子在他面前消失,又是一身白衣,不会是遇到女鬼了吧。
他只觉得脚底生寒,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着少爷的胳膊,磕磕巴巴的说,“不会见鬼了吧!少爷!” 声音很大惹来行人瞩目。
少年此时心心念念着那只被他追丢的白猫,毫不在意一个活人凭空消失,他只觉得这小厮无礼又丢人,回家后一定要把这他发卖出去。沉着脸顶着行人的目光,甩开被小厮抓着的袖子,“别跟着我!”
而将小厮吓成结巴的白衣女子就站在他们身边,只不过现在是一副俊秀的书生模样,手中拿着书本佯装翻阅,平平无奇的模样融入集市上的行人中。
她刚才的穿着异于凡人,行走在集市上引来他人瞩目,这才想起来在人界要幻化身形,低调行事。
不过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蹲在墙头的白猫尽收眼底。
一女子凭空消失,然后凭空多出一灰衣书生。
有趣!白猫跳下墙头,身上散发出凡人看不见的红色妖力。这种暴露出它是妖的行径引来那位“书生”的注意,一人一猫隔着熙攘的人群四目相交。
见“书生”上钩,白猫满意地起身,扭头跑进小巷,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了书生一眼,似是在等着书生跟过来。
化作书生的女子好奇这只猫妖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出一身妖气的大胆行径,心中明了是这只猫妖有意引她跟上去。
虽不清楚猫妖寓意何为,但她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的,若能找个同道打探一下也好,虽然对方是一只猫妖,但眼下她别无选择。
思索片刻,她动身跟着猫妖进了小巷。
空巷无人,白猫停下步伐,转身端坐在地上目光直视巷口。
“书生”拿着卷书走进巷子,温和的女子嗓音清亮,笑着说道:“小猫似是找我有事啊。”
“无礼!”端坐在地上的白猫被她打趣的态度惹恼,翠绿色猫眼瞬间转变为红色,散发着幽幽红光。
白猫的修为已到入境,神识能探查万物,轻易便看穿了书生身上的术式。
它看到的是一女子,身着祥云道袍,腰间系着青玉带,衣摆处绣着银白交织的祥云图,银丝镂空的发冠束缚着她一头漆黑的秀发,银簪穿过发冠,簪尾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晃动。
女人长的清瘦白嫩,柳眉凤眼,标志的美人。
这副清丽脱俗的外貌让白猫的竖瞳收缩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叫猫妖愣了片刻,许久才幽幽开口。
“长的不错,适合清蒸。”
白猫散了一身凌厉的妖气,玩笑一般对着女子说道。
猫的声音尖锐刺耳,要是被凡人听到肯定吓得魂飞魄散。但女子只平静地注视着猫妖,想看这妖究竟想对她做些什么?
“我乃此地之主,南溪妖王——白狞。你这修行之人胆敢擅闯我的领地!”
女子听猫妖这样说,明显不欢迎她,但又见它收敛了妖气,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妖王”对她并无敌意,于是顺着猫妖的话说道:“在下安缚心,多年来四处游历,如今寻得此地灵力充沛便想在此地修行,贸然前来冲撞了大王,还请见谅。”
她朝着白狞作揖,谦卑恭敬的态度让白狞颇感意外。
方才它用神识探查女子,只能看破伪装却不能探清这女人的修为,便知这女人的修为不足自己之下。
这般有礼,倒是叫白狞不知道该怎么接着为难对方。
正当白狞想着该怎么找个不用打架就能将对方逐出自己领地的法子时,熟悉的声音自巷口而来。
“原来在这!”
安缚心的肩膀被身后奔来的少年撞到,她伸出手扶住即将摔倒在地的少年。
“多谢兄台。”少年心底也奇怪今天怎么总是撞到人,又看到被巷中杂物拦住去路的白猫,他眼神一亮。
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数条鱼干,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白猫,“猫儿别怕,我想带你回家送给我娘子…”
“你这个女娃也娶了媳妇?”
少年脸上的笑容随着白猫开口说话而逐渐消失,娇小的白猫在原地化作一阵青烟。
巷中刮起大风,青烟在原地卷曲膨胀,最后风停烟散。
“我可是妖,爱吃人心,你养不起我。”
她一身红色胡服,长发马尾,绑了几个红珠串。叉腰站立,仰头眼珠下撇,目光蔑视着瘫倒在地的少年,张口露出尖锐的虎牙,装作要吃人的模样。
“少爷,你怎么又把我丢下了…”小厮气喘吁吁进入小巷,越过书生就看见白猫变成人的场面,吓得他直直的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又送上门一个。”红衣女子把玩着自己头发上绑着的珠串,“先吃他还是先你好呢?”
一双血红色竖瞳在两人身上游走,见那眉目清秀的“小少爷”被吓的瘫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唇不敢出声,倒是勾起了她玩弄之心,暂时无视了被她引过来的安缚心。
化为人形的猫妖咧开嘴,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对着面色惨白的少年舔了舔嘴唇。
“先吃你。”
她刚说完话,只觉得头顶迎来一股气劲,少年**凡胎承受不住直接晕死过去。
“孽畜!还敢害人性命!”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如古寺洪钟般震耳,刚劲灵力威压从头顶压下。
“狗贼,你阴魂不散!”她抬头恶狠狠地回骂,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直在看戏的安缚心目送猫妖离去她又看看了手中的书,想着自己现在也是没事做,不如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城外荒废古寺的上空,衣着破烂道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与一身红衣女子浮空对峙,两股力量相撞,激起寺中尘土。
小道童举着木剑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观望空中战况。
只见老道双手在空气中画出金色符箓,呵斥对面的红衣女子,“孽畜,修行千年还不飞升,留在人间害人,今日绝不会再让你逃走!”
瞧他一口一个孽畜的叫骂,白狞被气的怒目圆睁,不甘示弱的回骂道:“狗贼!修正道杀气还这么重迟早被天雷劈死!今天我要废了你的道行,让你魂归墟渊永世不得往生!”
叫骂间,一人一妖相互过招,福禄炸开的金光和白狞身上的红色妖力纠缠,遮盖了天空原本的颜色。
战况愈演愈烈,古寺中的道童修为低下,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地上干着急对着天空大喊道,“师父当心啊!”
“居然弄出这么大动静。”安缚心神态悠闲的走进古寺。
道童见这“书生”慢悠悠地走进来,无视空中闪烁的光亮,神态自若仿佛是在游山玩水。
这书生看到此情此景不逃跑反而凑近,太奇怪,凡人看到妖早跑了。道童想着师父平日的教导和民间的故事…
“书生,妖,书生和妖…”小道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嗯?”
安缚心看着抵在她肩膀的木剑,只到她胸口高的道童翻找出符纸贴在她脑门,嘴里念念有词。
“又一个被妖蛊惑的可怜人,不过看你气色红润身上也没有妖气,应该还没被那猫妖吸□□元。”
道童对着安缚心叨念着,“别怕这清心符可破猫妖对你下的蛊惑之术。”
寺中声响入了老道耳中,心中怒火更盛,“孽畜,蛊惑凡人罪加一等!”
白狞躲过袭来的符箓,看了眼下方。
只见那“书生”哭哭啼啼的拉着小道童的衣角,颤抖的手指着天空的老者道,求着他别伤她的娘子。
“书生”痛哭流涕,却不见一滴眼泪,又在道童看不到她的脸时,对着空中的她扬起嘴角。
“戏多!”她一时被安缚心分神,老道的两道符箓破了她的妖力防御,直冲她面门!
“嘭!”
金色的火光在空中炸开,她从金光中撤出,狼狈的捂着失去手臂的左肩。
刚才用左手挡下符箓,整条手臂被炸没,而另一道符箓钻进了她的胸口在她体内爆开,只觉得身体痛发麻。
强稳住心神,催动妖力护住心脉,暂时压住身体的痛感,右手捂着左臂的断口,急忙向后飞去退去和老道士拉开距离。
身体内里的妖力被符箓炸的溃散,力不从心之际,她心下一横,生出赴死之意。
白狞用力捏着左臂的断口。
“唔…”,痛楚加剧,这种自残的行为让白狞的杀意更浓,一双血色竖瞳死死地盯着正聚集灵力的老道士。
“如果不是本王旧伤未愈,怎会让你一个区区金丹修为的道士逼到如此地步!”
说罢,她右手揪着衣领,撕开身上的衣物,露出上半身。
“我是不会输的!”
她的皮肤上鼓起血管,红色纹路自心口处蔓延到全身,左肩断口伸出数条红色触手,生长扭曲,最后化成一条崭新的手臂。
她双臂张开大吼一声,抬起新长出来的在手,指着对面聚法的老道士。眼中红光更盛,身上散发的妖力让地下观戏的人都为之一颤。
安缚心察觉到上方带着妖气的浑浊灵力暴增,仰头一看…
一件破损的红衣慢慢飘落……,安缚心蹙起眉头,只觉得眼睛快要被这画面刺瞎,心底暗骂,果真是禽兽!
身旁的道童只能隐约看到空中两个人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他身边的“书生”突然扯下贴在脑门的符纸。
“不陪你玩了。”安缚心挥手,一道绿色柔光包裹住道童。
小道童瞬间昏睡过去,她撤了自己身上的幻术露出真身,聚起一道青绿色灵力攻向空中。
老道祭出本命莲花法器,打算一击将猫妖拿下,不成想后背一凉,一股灵力从背部侵入身体,让他体内聚集的灵力四散,眼见着猫妖飞过来,自己却是无力再挡。
白狞抓住机会飞身接近,照着老道士的面门,一拳将人打向地面的古寺,阵阵轰隆声过后,老道的身体被坍塌的古寺掩埋。
她**着上半身落在地上,皮肤上的红色纹路渐渐散去。
突然视线一黑,心头一慌,以为是什么束缚的法器罩住了她,急忙抬手扯下来,一看原来只是一件普通黑色法衣。
“穿上!”恢复原本模样的安缚心神色冷漠,盯着她**的上身,皱着眉头,冷冷地说出两个字。
白狞最不喜别人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但想到这人刚才救了自己一命,便容忍了她的放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也觉着不穿衣服着实不行,就算是做兽时也是一身皮毛遮体,做了人怎么裸着上身行走,于是她穿上了这件衣服。
白狞拿着衣服往身上一套 ,向安缚心道谢。
“多谢相祝。”
“不用谢,放他一命便可。”
“什么!”白狞听言,气血翻涌,赤红色妖力聚集周身,不满地说,“这人就是个疯子,留着也是祸害!”她说着,散去了身上的妖力坐在台阶上,挺直了身板,气势不减,但逐渐涣散的瞳孔任谁都能看出她已是油尽灯枯。
安缚心望着台阶上的白狞,看着她的妖气散尽,渐渐化为原形。
死了?
她带着疑问走上台阶,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娇小白猫。又看了眼坍塌的庙宇。
“人间的气运衰退,世道要乱了,有一个除魔卫道的疯子总比没有强。”她留下这一句话,拎着身体硬直的白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狞终于恢复了意识,她化出人形,靠着一棵榕树休息。
她眼前发黑,只知道自己油尽灯枯快要魂归渊虚,无力地靠着树干瘫坐着,回想起自己还没办成的事,心中惆怅不已。
意识模糊间她突然想起,那个闯入她领地的女修……
就这样又过了些时日,白狞坐在榕树下盘算着时间,距离那日古寺一战,过了三月有余,她终于恢复了意识。
赤红毛皮的狐狸用脑袋拱进她的臂弯,白狞嫌恶的抓住狐狸脑袋扔了出去。
“大王。”狐狸用两条腿站立,弯弯的眼睛,一脸谄媚的来到她身边。
“那位道长她在城北边的山里,每月都来为大王疗伤,共有三次,这月她还没过来,小的这就去传唤她来面见大王……”
白狞抬手,一个眼神叫狐狸闭嘴,“不用。”
她缓缓从榕树下站起来,面色阴沉,身上妖气缠绕,惊得方圆十里鸟兽四散奔逃。
狐狸吓得打抖,缩了身子蹲在地上。
白狞咬了咬牙,锋利的牙齿相互摩擦,咯咯作响,“我亲自去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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