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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平交代完后,帮他们找来两套侍女的衣裳,随后他支支吾吾拜托他们串口供,还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晚点甄琮山找,可千万记得不要露馅,不要谈起戏园的事情。
祝虞看着那两套衣裳犯难,“我们这……并不需要那么多套女装,你为何不挑件小厮的衣裳来?”
“你们若是要去戏园,最好是穿女装去,别的……”富春平摆手,“都进不去。还有……我说是不能说了,但我能同你们唱一句。”
祝虞:“你唱。”
富春平摸着喉结吭吭清了两下嗓,拿腔,起势,翻了两个兰花指,弯身塌腰斜指上天,“你我原非戏中人,怎知她红妆下白净面皮是哭是笑,躯壳里血肉心脏是黑是白……无非,说不尽,道不清的,俗世纠葛馁。”
富春平又吭吭清了两下嗓,低着头,双手交叉摆在身前,“唱完了。”
虽然好奇,但知道再问下去无非就是他们漫天没谱地猜,富春平摇头点头的戏码,一个不注意,还容易引得富春平爆体而亡,众人息了声。
由着那一句扯细了嗓子的唱腔,配着那叮叮当作响的风铃,他们愈发觉得甄府不仅水深,还到处阴恻恻的。
富春平走后,他们在祝虞的神像下盘腿坐下,预备选出等会进戏园的两人。
身为唯一一个女子,祝虞自然二话不说是要去的,“还有一件衣裳,谁同我去?”
钱烧心左手医书右手《仙法百宗全》,刷拉拉地翻着,头也不抬就是一句,“我去不了,等会得帮柳老伯看看去。我刚问了那祸仙使得什么歪招,有了源头一切都好说。”
祝虞:“行,那……”
钱烧心:“灵芝也去不了,它有些医术在身上,我得叫它一起帮着想想办法,不过有没有办法不是关键,盯着我别想茬路子才是最要紧的,柳老伯的情况是经不得乱折腾了。再说它这么豆大点,怎么装窈窕侍女?跟个凡间的五岁小儿一般,连有没有把……”说到这里,钱烧心突然抬起头,“对哦,灵芝,你有没有把啊,是男童女童啊?认识半天了我都还不知道呢。”
钱烧心丢开书,转头就要扒灵芝的裤子。
灵芝摆着手后退到序璟身后,“我还没修炼到分有把没把的年纪。我现在没把……却也不是女孩。”
钱烧心扬起眉,“嚯,你都修炼万年了,如今还是个……不男不女?”
灵芝又炸了,“什么不男不女,你见哪家灵芝分男女分得那样仔细的。我们本与你们人的活法不一样,你怎么能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对不上你们定的标准,还要骂我一句不男不女!黑心钱,你个坏人!”
闻言,钱烧心知道自己欠妥了,此番不再犟嘴,朝它欠了欠身,“对不住……是我冒犯了,是我冒犯了哈,灵芝大人。”
灵芝的气蔫了点,“而且……我虽是万年灵芝,这却是我从土里钻出来,入世的第一年,哪就那么懂人的活法和规矩了。”
“怪不得……”钱烧心小声念叨,“怪不得死脑筋跟人分析怎么装不举呢。”
灵芝:“你说什么?”
钱烧心抬起食指挠挠嘴角:“在反思自己的错误呢。”
灵芝老道地叹了口气,“我原是不想帮你的,看你悔过得这般深刻,我小孩不计你老人过,我答应帮你了。”
钱烧心瞧它那副“小大人”的模样觉着好玩,哈哈笑,将手伸到头顶同它作揖,“那多谢灵芝大人了。”
灵芝老道地闭眼一摆手,“小事。”
“那……”,事情都说到这里,只有一个选项了,祝虞看向序璟,“只能我们去了。”
粉色衣裳摊在眼皮子底下,序璟的表情十分难看,不情不愿这四个字似乎能从他脸上抠下来,他不作答,一手攒成拳,正想着对策。
袖口被拉紧了,往一旁扯,很快又松开。
以为是哪里被压着了,现下又好了,序璟并没放在心上。
而后不停地,他的袖口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没法不注意了,撇了点视线看向旁边。
祝虞低着头,也学他不说话,手上却不安分,攥着他的衣袍,一拽一放,一拽一放。
祝虞余光一直观察着序璟呢,哪怕是一点移过来的目光,都能让她捕捉到,见此,她抓紧机会,“跟我一道去吧,序璟。”
序璟赶忙移开视线,只是旁边那道声音再收不住了,重复不停地唤他,“跟我一道去吧,序璟。”
“跟我一道吧。”
“陪我去吧。”
“我不想一个人,序璟。”
……
他那一眼活像是捅了个马蜂窝,马蜂钻进他耳朵一顿嗡嗡乱叫,还不死心地钻到他的心里去乱飞。他将楚尘芳给的任务全部细细想了一遍,才静下心来,才理清了思绪,觉着眼下这一件,似乎得算在里头,他无奈松开拳头,硬是逼着自己将粉色侍女衣裳看顺了眼,“罢了,我同你去。”
找到伴了,祝虞轻松笑了起来。
毕竟她并不擅长防身的术法,若是一上来就用不平戟那样的神器,未免太欺负凡人,一个力度没把握好,直接送他灵魂出窍,入了冥界,那可就是罪过一件了,还得劳动她下去跑一趟,哈腰道歉将人捞出来。
“罢了……这么无奈呢。咱们大家都有活干,怎么,你想躲懒偷闲?”钱烧心又翻起了医书,一本医书翻完了,又开始翻另一本,翻得脸色越来越不好,眉毛眼睛拧做一团,想来问题实在难解决,他一堆闷气发不出,嘴也越发不饶人,说话夹枪带棒的。
序璟又将拳头攥紧了,默默看向钱烧心,一句话没说,放在膝盖上的手翻过来,捏指动了几下,便淡淡然移开了视线。
“噗——”
“哈哈哈哈。”
两道笑声同时响起。
祝虞抱着灵芝,将下巴抵在它头上,乐得两眼弯成了月牙。
灵芝本也是傻乐着的,但祝虞下巴这么向下一顶,它又觉着有点痛,笑一会,便缩起脖子低头缓一会再笑。
钱烧心从那苦恼烦闷中脱出,茫然抬起头,虽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在笑,却还是扯扯嘴角,干干巴巴地哈哈跟了两声,四处张望,语气不爽又好奇,“笑什么呢?”
序璟起身,“我去找茶喝。”
祝虞忍着笑,“替我也倒一杯吧。”
灵芝:“我也要。”
祝虞将它的头摁下去,“你跟我喝一杯就行了,序璟他两只手也拿不了三个杯子,序璟,你就拿两杯就好。”
序璟点头:“好。”
钱烧心愈发不解:“诶,不是,你们到底在笑什么,跟我说一下啊。”
大家还是笑。
钱烧心总算坐不住,把书一丢,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件衣裳,眼下这件粉嫩动人,掐腰修身,若是穿在姑娘家身上,不知能把人衬得多肤白貌美气色上佳,但眼下穿在了他这么一个……膀大腰粗的,男人身上……
“——我操了个天的!谁!到底是谁!”钱烧心蹦起来,扯开自己的衣襟,就是要凭空撕裂了的架势,但他拉开以后,发现自己里面的衣裳没了,又是一声尖叫,拉了回来。
灵芝咯咯笑,祝虞一手替它捂眼,一手替自己捂,“乖,我们不看臭男人。”
这么一来,钱烧心很快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正巧那位“祸首”自己端了两杯茶走进来,他原地吭哧吭哧牛一般叫了两声,握拳上前,挥了一道气势十足的粉色拳头过去。
序璟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侧头,躲了过去,走到祝虞面前,将茶递过去。
祝虞方才拿稳茶杯,钱烧心的下一拳又来了,序璟回身,抬手挡住,不慌不忙抿了口茶。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惹人怒。
钱烧心去抓茶杯,想要摔在地上。
序璟像是料到了,主动把自己的手往他手边伸过去些,好巧不巧让钱烧心握住手腕,而后顺着他的力往回一勾,翻腕。
“——刷。”
序璟没喝完的茶全到了钱烧心衣裳上。
都说水能灭火。
眼下这水却像油。
钱烧心原地站着烧了一会,众人正以为他知难而退了,他却一步上前,两手扯住序璟的衣服,跟剥皮似的开始扒。
灵芝和祝虞吓得原地跳了起来,一人一边站着拉架,可还是耐不住钱烧心力气大,而序璟完全被他弄懵了,顾不得反击,死命揪着领口。
——吱呀。
“医者可在?”一个小厮推开门走了进来,往前走了两步朝里看。
听到这声音,四人像是瞬间清醒了,动作停下来,扭头看向他。
那小厮阳光灿烂的一抹笑凝滞住,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咦迩”,快速丢下一句,“要用晚饭了,老爷有请”,便慌不择路转身走了。
祝虞定下心,垂眼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掺和的闹剧。
粉衣半敞男子暴起,撕白衣男子衣裳,粉衣女子站在中间,一手拉粉衣男子左手,一手抵在白衣男子胸前,腿边还挂一小儿……
完了。
……
“哈哈哈,做仙的就是玩得与凡人不同啊,真真别致雅趣。”餐桌上,甄琮山笑着敬酒。
围着圆桌坐的人却是笑不出来。
都说人言可畏,且不说他们当时的场面有多可怕,再经那小厮的一番传递,添点油加点醋,那后话,祝虞都不敢想。
一旁钱烧心将医书翻得更用力,序璟垂了眼皮没反应,灵芝晃荡着腿,低头吃菜。
祝虞觉着眼下这么干坐确实不是办法,也学着灵芝,夹菜吃了一口。
又是一道灼热的目光射来。
祝虞抬头,发现那目光来自甄沅临身后的富春平。
他此刻正两手捧着脸颊,异常惊讶,仿若在说什么:哇,神仙吃饭了,闲德上仙居然也会吃饭的嘛。天上仙,居然跟我一样,吃五谷杂粮的诶。
肉片进了嘴,此时却有些难以下咽。
祝虞生吞下以后,决计不再乱动了。
甄琮山也在这时放下了筷子,看着钱烧心,“医者劳心了,吃饭还不忘翻医书,想来我儿的病,医者是有办法了?”
钱烧心浑身一僵,扫了眼坐在甄琮山旁边格外老实的甄沅临,放下书,又换上人情往来时惯用的那套面皮,抿嘴扯起道笑,起身同甄琮山鞠了个躬,“对不住,此番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甄琮山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重复一遍,“无能为力?”
钱烧心:“真是对不住啊……”
“哈哈。”甄沅临突然笑了两声。
这一笑,叫他们四人都懵了,抬眼看向他。
“确实该说对不住了。”甄琮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他举起,眯着半只眼,将鱼比到钱烧心的位置,阴恻恻一笑,将鱼肉片从中间夹断,“医者此番登门造访,害的我家无端被红色血水淹了庭院,真是不知道医者平日里端的什么心肠,竟将祸水引至我家。”
“真是好一个慈悲仙,好一个……医者仁心呐。”
甄琮山
来自邪恶老爱豆的鱼肉win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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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三面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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