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陷入长久的无言。
林间有鸟踩断了碎木枝,发出脆响,在寂寥的林里,挠得人心里发毛。
灵芝双腿开始打战了,但它思来想去判了一圈,祝虞绝不可能有问题,序璟也不可能,钱烧心方才说话还十分欠揍呢,是那个味没错,任凭谁来都冒充不了,况且狗儿牌匾还在他身侧,就更不可能了。团莲虽说是刚来的,可她面相十分不错,它见了她就觉着欢喜,更别说她清了林间雾气,若跟雾梦鬼是一边的,真没必要白费工夫。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雾梦鬼这灰皮老怪在挑拨离间。
这么一想,灵芝觉着好受了些,没那么害怕了,抬头打算跟祝虞说它的猜想时,冷不丁又对上那老怪的笑。
那老怪发现灵芝看向他,笑得更起劲了,嘴角又往旁边扯了些,还呵出一些黄色的气体。
一看就很臭。
灵芝一个激灵,赶忙从兜子里掏出之前没吃完的包子,一把塞进雾梦鬼嘴里,确保塞得严严实实,他那嘴角再扬不起来了,它才松手,顺便送了雾梦鬼一句,“闭嘴。”
“日后若要出来行凶,还请漱口,你这太不雅了。”
灵芝这动静,将祝虞飘远了的神拉回来,哑口地看着它这番作为,余光又瞟了瞟序璟。
序璟也正惊叹,却很是配合地把雾梦鬼降下去了些,方便灵芝动作。
雾梦鬼瞪大了眼睛,脚在地上跺了两下表示不满,灵芝一个手掌抬起来,举到他跟前,“好啦,知道你很想吓人,我确实被吓到了,可以停了。”
雾梦鬼:“啊……啊?”
灵芝翻着白眼抱住自己的肩膀,装模作样哇哇叫着害怕了一下,同雾梦鬼道:“可以了吧?”
雾梦鬼:“……”
到这里,灵芝鼓起的勇气就算是彻底用尽了,它打了个哆嗦,长长地呵出一口气,嫌弃地拍了拍碰过雾梦鬼的手,跳到祝虞身旁,抱住她的腿,蹭了她一下,才同她道:“这老怪定是在挑拨离间呢,仙子,我们别理他,赶紧将他送入冥界吧。”
钱烧心眼神往序璟身上瞄了好几下,左右努嘴好一番纠结,敷衍道:“是是是,走吧,别耽误了。”
一行人又开始赶路,只是那句“叛徒”,还是在众人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没劳动他们走太久,出了这片林子之后,视野稍微开阔些,序璟便用阵将他们传到了三桑树的结界之外。
三桑树,一棵连接三界的桑树,其状奇特,于三界各开一片荫蔽,皆离地面九尺。
传闻是上个古神纪年掌万木的真神所植,不枯不朽,万古长青。
十余万年前,三桑树树干上曾被人施下落凡尘种子,千年间,落凡尘开,则举世花海。
树干旁有通三界的传送阵。
要进入冥界,这不是唯一一个入口,祝虞这样的天上仙更是随便画一个阵就可以,只是他们一行人太过庞大,人员繁杂,非是要正儿八经地走这么一遭不可。
这样的上古神木,汲取天地灵气几亿年,方圆三里自成结界,其内花草繁茂,是各种灵物栖息的天堂,非真神设下的阵法,不可传入三桑树结界内,入内皆需步行。
他们刚踏入那方透明的结界,便觉得周身轻盈许多,灵气汹涌而来,祝虞身体里那股力量,仿佛都得到了温煦,在缓缓地运行。
灵芝这样的草木仙灵感觉就更强烈了,它忍了好久,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头扎进地里吃土。
“呕。”
雾梦鬼突然发出怪声。
众人侧头看过去,只见那灰皮老鬼正在鼓动着脸颊,他见众人看过来,动作又忽而停了,浑浊的眼球瞥向一边。
若是这样的动作放在灵芝身上,应当说会非常可爱叫人疼,想要上手去揉搓它肉团团的脸颊。
但这么一位……扮可爱的话……
杀伤力还挺大的。
顾不得忍下恶心,思忖雾梦鬼意图为何,只是见他安分了,他们又赶起路来。
雾梦鬼见状,紧锣密鼓地开始鼓动脸颊,只不过更小心了。
所以直到抵达三桑树树干底下,都没人发现雾梦鬼的两腮扁了下来。
走到那方传送阵前,序璟随意瞥了眼雾梦鬼。
雾梦鬼赶忙装模作样地鼓起嘴来。
见没有异样,序璟甩了一条绳子捆住他的手,单膝跪下,一手覆地,启开阵眼。
传送阵散布出金色尘光,序璟方起身准备问谁先过,便见得眼前一道灰影冲过来,将祝虞推入阵中,又转身劈开一道结界,将众人隔在传送阵之外。
做完这些,雾梦鬼回头笑道:“我说了你们中间有叛徒就是有叛徒,有人托我将你们拽入梦境,如今还差一个人没入梦。好心提醒一句,那梦被你们的叛徒截下了……”
不等序璟一手探上前刺破他的结界,他转身跳进阵中,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雾梦鬼的那方结界被破开后,腐臭尘朽扑面而来,呛得人直作呕。
序璟屏住气,想要往下跳,追上两人。
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身体掰回去,没待他反应过来,一个耳光扇到序璟脸上。
序璟懵了,抬头,看到钱烧心握紧了拳头,又是要冲他来一下。
序璟咬牙,抬手将他的拳头抵住,沉声道:“钱烧心你做什么!?”
“做梦做昏了吗?”
钱烧心大吼:“我才没昏,我清醒的很!我早就想说了,你就是雾梦鬼口中的叛徒吧,是屠灵一派插入的卧底是吧。”
序璟眨了下眼,使劲将钱烧心的拳头打回去,“你别血口喷人!捉贼定罪得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钱烧心后退一步,随即抡了一拳,又从侧边击打过来,这回他使了十足十的劲,序璟本就有些心虚,一时抵挡不住,跟钱烧心脸贴脸地对视着。
钱烧心额上青筋直蹦,“哦,那你方才做的什么梦,那么久都走不出来?”
“是梦到控制你的毒药药发的场景了,很痛,很疼?”
若不是眼下他们俩剑拔弩张地对战着,这对话凭谁听了,都会觉着他俩相亲相爱。
不过话说到这里,序璟可就不理亏了,他后撤一步卸掉钱烧心的力,侧身,躲过钱烧心前扑之势,看着钱烧心顺着力往前趔趄几步,他一手化刃,劈向钱烧心的肩膀,瞧钱烧心原地站不稳,脚跟离地,要脸贴地地砸下去,序璟又微微屈膝,化刃的掌一翻,绕过钱烧心的胳膊肘,扣住钱烧心,将他往回一提,“你若是要提这个,我倒是还想问你,你出梦境后,脸色怎的那么白,似乎也并不比我好多少,若是这么论,岂不是你也该是叛徒。”
“你、他妈、放屁!!!”钱烧心怒嚎,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朝后往序璟眼睛上捶。
后仙劣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钱烧心不管怎么努力,都掰不回自己的肩膀,十分憋屈,连理也弱了。
战况焦灼,团莲在一旁咂舌,突然觉得很无助。
她修的道,叫她并不那么擅长打架,眼下的场面不仅她武力派不上用场,她初来乍到,站队捉内奸一事就更是难以抉择了。
她突然……
好想回家。
就在这时,一只比她手小很多的手盖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一下,道:“不是第一回了。”
团莲转头,看到灵芝老道地点头,同她眨眼。
团莲:“他们经常这样?”
灵芝:“也不是经常,但是半年来也闹过那么两次了,也没见闹出什么结果。可能就是单纯想吵架。”
此番它也不想劝了,要不是方才他俩打架时堵住了去传送阵的路,贸然上前,可能会被误伤,它也不会在这干站这么久。
见他俩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灵芝拽着团莲的衣裳,“我们先去救仙子吧,她眼下估计困在幻梦里,十分难受呢。”
团莲点了一下头,二话不说跟着灵芝跳了下去。
看到那阵金光在眼前划过,序璟和钱烧心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回过魂,默契地想到一个人,齐齐喊了声,“祝虞。”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打算放过谁,不服气地叹声。
“哼!”
“嗤!”
随即松开手,分开来,忙不迭地跳了下去。
……
祝虞猝不及防被撞入传送阵,无所依地在空中掉落着,她想稳住身子,却被一卷灰色迷雾盖住双眼,眼前骤然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她唤“不平”的声音,也被雾气挡住,反击了回来。
“咚”的一声。
祝虞重重跪在了地上,躬着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背上驮着一张巨大的网。
眼下的姿势十分屈辱,她下意识想要起身,谁知那看起来轻飘飘的网,竟然叫她膝盖无法抬离地面一寸。
而四周混沌如潮水般的声音,在此刻清晰起来。
“钱。”
“我们要成仙。”
“我们也要不死身躯。”
“人间太苦了。”
“钱。”
“钱……”
她猛然掀起眼皮。
扯着网将她困住的是乌泱泱的一堆人群,他们身着破衣烂衫,流着泪,十分痛苦可怜,张开嘴,里面却又好似沾满血腥,她蓦然惊了。
她想开口问,“你们要做什么。”
可眼下这副身躯全然不受控制。
她只能一个劲地瞪大眼睛,来表示自己的诧异,同时无法控制地心痛。
若是将人的心脏看做一棵树,那么她觉着,她眼下所居的这副躯壳,里头的树已经晦暗枯槁,再长不出半寸新叶了。
而她正清晰地感受着那棵树枯萎的过程。
待到连树干根茎都化作灰,被风扬飞,她眼前一黑,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被绳索捆住吊起来,再睁眼,她看到了另一幅场景。
之前扯着网的百姓在她眼前排起了长队,十分有秩序。
而她被捆在了木架上,手脚被绳索一圈又一圈绕得严实。
站在她眼前的这一位,着麻衣,身上有补丁,跪在地上同她行了个大礼,拿起黑布上的匕首,敬畏地一步上前,口中念念有词,“真神在上,我就只取一块,一小块肉,只一小块……叫我渡过难关,我定倾尽家财,为你供奉香火,叫你神魂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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