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贴进墙里的人滑到地上,祝虞才敢靠近,只是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关心包子了,视线黏在地上那人的身上,而后缓慢地抬起,看向墙上那深一尺的坑。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那一尺大坑,显然也非瘦杆子似的人一蹴而就的杰作。
胆战心惊地撇了撇嘴,祝虞轻轻将三枚铜板放到桌上,“老板,三个豆沙包子。还有,我可否打听一下,那边的人是怎么了,怎么被医馆打出来了?”
老板笑笑,从容道:“今次是为什么我尚且不知,话说上次……诶,上次是为什么来着,额,不好意思,我也忘了,你不如去问问里头的医者吧,他会愿意告诉你的……等等,客官,是六个包子不是?”
祝虞:“不是六个,是三个,我就要三个豆沙的。”
“对不住啊,我年纪大了记性差了。”
“无妨,其实也不过是我多说一遍的事罢了,老板不用放心上。”
“多谢客官体谅嘞,来,您的三个包子,三个豆沙包子,豆沙包管甜,祝客官日子顺心,甜滋滋!”
“老板,你这卖包子还有祝福语呢,若是人多说得过来么?”
“再忙也是说得过来的,不就一句吉利话吗,你看,包包子这转眼的功夫便说完了,哪就那么拗口。”老板笑着将包子递过来,那是很正派的一张笑脸,约莫五十岁,虽然皱纹横生,不缺风吹雨打的岁月痕迹。
原来见老板对人砸进墙里这般大的事情漠不关心,祝虞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冷血无情包子铁汉,可一看这笑脸,这吉利话……
祝虞心里起了疑。
她朝他颔首微笑,思索起来,预备离开之时,注意到一旁简略的幌子。
老板的包子铺是个可随时推走的车,尽管是这样一个流动小摊,他仍在车头放了一支竹竿,竹竿上插了团白布,形状酷似被人搓圆揉扁糟蹋过的包子,包子上面笨拙绣两个字——包管。
发现祝虞注意到了自家的幌子,老板笑呵呵伸出手来,点了点自家招牌,“包管小铺,包您满意。”然后他将布翻了一面,“若是客官吃我家包子吃的好,拜托替我留心一下。”
布包子的反面全是字,最上头还有个画像,那是个女子,祝虞细细看过一遍,发觉原来这是张寻人的告示。
“这是我女儿。”老板向她介绍,“劳您费心了啊。”
要是祝虞从前勤学苦练,如今说不定还能帮老板一把,可惜万年来,她蹉跎时光,并没有学会什么找人寻物的仙术阵法。
但祝虞还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记下了。”
应下后,她不再犹豫,新鲜热乎的包子在手里,她也顾不得咬上一口,迈着大步,朝身后那家悬挂焦炭牌匾的医馆走去。
这医馆很是奇怪,分三个门,最左边的队伍男女老少都有,最右边的队伍最长,却全是年过六七十的老妪老叟,而中间那扇门大开,门前却空无一人。
祝虞果断选了中间那扇。
一进去,四周满墙都是小格子,格子里面放了各种药材,一道暖阳斜撒进来,直扑那躺在摇椅上小憩的人,而祝虞的出现,好巧不巧遮住了懒洋洋的暖光。
摇椅上的人不悦地皱了皱眉,懒散睁开眼,下意识抬起左手,翻了个掌,可看清来人面庞,他神情微动,又悄无声息地将手放下,“这位贵客,有何指教?”
祝虞将包子塞进百宝囊暂放,掏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山河四宝之悬河砚守护者,三面医者钱烧心?”
“是我,你好。”钱烧心朝她挥了挥手,夸张地抿紧唇笑成条直线,双手叠在脑后。
祝虞将他和画像上的人比对过,发现大差不差,将册子收好,上前一步。
四目相对,预备开口之时,祝虞这才发觉,自己要找他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单拎出来哪一件,暂放别的,好像都不太合适。
祝虞深呼吸,随即滔滔不绝道:“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祝虞,仙号闲德,想来你大概也是听说过我的,但外面那些闲话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当然,若你非要放在心上,我也没办法阻止你。我此次来,是为了你地界上守护着的悬河砚,我得借来用一用,放心,办完事就能还给你,这是第一件事。”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我要你将悬河砚立马交出来,而是想请你办件事。门外包子铺的老板,记性好像不太好,我想请你帮他看看。虽说他只是一个卖包子的,记性差些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但方才我买包子时,他便忘了我要的个数,其实也不打紧,我再同他说一遍就是了。但若是遇上那种爱占小便宜的,明明只给了三个的钱,见老板记性不好,便问他要六个,长此以往,他的生活便会很艰难了。且他还在寻亲,若是逢着别人给他提供了线索什么的,总免不了感谢别人的那一笔花费。当然,若是可以,你用法术,帮他找找亲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
钱烧心竖起三个手指,打断祝虞,“还有?不是说只三个吗?”
祝虞:“老板的事,统共算一件。”
钱烧心挑眉,“行吧,那你继续说你的。”
祝虞:“第三件……总的来说,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钱烧心:“问什么?”
祝虞:“你为什么将患者打出去了?还打得那般狠……”
钱烧心:“我说我并非苛待他,而是救人,你信吗?”
“可你打了就是打了。”
“那仙子你将人杀了就是杀了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我可听说,这三个月来,你屡次向来找你寻仇的仙子解释,说什么,啊,虽然你手上的刀子确实把尧倾刺死了,但你真的没有要杀尧倾。”
钱烧心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还是那副懒散表情,他走近祝虞,在她一步之外的地方停住,俯下身,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打量,扫过一遍,眸中才肃然几分。
祝虞被他说得定在原地,睫毛扇了扇,垂落下去。
“仙仙仙……仙子啊……这大戟真的好重啊,你别让我拿了好不好啊……我还在长身体啊,被压得长不高了怎么是好啊……而且它还欺负我,方才又给了我一巴掌,我的头现下都还是昏的啊,仙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仙子,救命!!!”灵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是还没靠近,“砰”的一声,又远去了。
钱烧心伸手在祝虞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祝虞抬头,他朝她歪头一笑,随即站直后退,朝门口招了招手,那黑黢黢,原本挂在墙上的牌匾,立马狗儿似听话地飞来,立在他的脚边,他顺势将手搭在牌匾上,随意上下摆了摆,
“好啦,仙子,方才我是逗你的,我不欲找你寻仇,也不欲夸赞你。只是你问我为何打人?那是我们这的规矩,从中间这扇门进来的,都要挨打,喏,方才那灵芝破了规矩,我就给它打飞了。”
见话题被岔开,祝虞如临大赦,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再与他纠结打人是救人还是害人的问题,转而问,“我也从中间那扇门进来了,下一步你岂不是要打我?”
钱烧心:“不敢不敢,您是我这的例外,我会给您行方便的。”
祝虞:“既然要给我行方便……刚刚那灵芝是我的人。”
钱烧心佯做吃惊,夸张地张了张嘴,“那就不好意思了。是您的人也没办法,且不说我打之前不知道,实话说吧,我就只给您行方便。”
祝虞疑惑,“你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祝虞等着钱烧心给她编个合理的回答,至于为什么是编而不是正经回答,因为祝虞觉得,钱烧心前面说的规矩简直就是瞎扯。
可她没等来他的大放厥词,言之凿凿,反而等来一只手。
那只手握住祝虞的手腕,往前一拉。
医馆内的药草味本就重,此番祝虞鼻息间闯入药草味,却是浓厚沉重得厉害,都略微发苦了,大抵得泡在药汤内浸了几辈子,才能得出这似乎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气味。
“你干什么……”祝虞与钱烧心拉开距离,抬头呵斥他,却被他一手用力又拉了回去,但这回祝虞不再挣扎了,仰头盯着钱烧心发起愣来。
钱烧心头上那原本被他推上去的木头面具,此刻滑了下来,遮住他整张脸,青紫赤三色快速替换着。
这么换了几轮,旁侧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吼:“我的亲人活不了了,你们也死,你们也都一起去死!”
这道声音一出,“咔哒”一下,那面具停住,赤色那面正对着前头,两眼圆瞪,横眉倒竖,脸颊两侧流溢着黑色的图腾。
而那竭力吼声瞬息靠近,方才还遥远着,现在却仿佛吼在祝虞耳边,她侧头去看,迎面瞧见一把高悬的杀猪刀。
——“去死吧!都一起死了,一起下地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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