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兮最终还是选了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周逸尘也难得换下一丝不苟的正装，穿了一身熨帖的休闲服。
从踏进周家别墅大门的那一刻起，李唯兮脸上虽平静无波，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着。
“妈，我们回来了。”一进门，周逸尘便提高了声调。
“太太在客厅。”阿姨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低声提醒。
李唯兮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向阿姨轻轻点头。
周逸尘牵起她的手，径直走向客厅。
“妈！”穿过廊亭，他对着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周母唤了一声。周母闻声，缓缓睁开眼。
“我们回来了。”周逸尘皱了皱眉，又补上一句。
“嗯。”周母只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肩，语气平淡。
“阿姨好。”李唯兮深吸一口气，出声问候。
“坐吧。”周母稍稍动了动身体。
“谢谢。”李唯兮依言就近坐下。或许是早有预料，此刻的她，竟比站在门口时坦然了几分。是啊，正如她对周母心存旧日阴影，眼前这位雍容的周太太，又怎能忘记她是世上唯一见过自己曾如何夜夜哀嚎、日日咒骂、形同怨鬼的人？
“我爸呢？”周逸尘的脸色沉了下来。
……周母沉默着。
“去钓鱼了。”进来奉茶的阿姨见状，轻声代为回答。
啪！
周逸尘将手机重重拍在茶几上。 “既然都这么‘忙’，那我们先走了。”他一把拉起李唯兮的手就要转身。
李唯兮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冲他微微摇头。
……
“你别冲我发火，”周母看着儿子，语调慢悠悠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怼，“你爸去哪，干什么，几时跟我交代过？”自周父归来，这对曾经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早已形同陌路。
“你在哪？”周逸尘拿起电话拨给父亲，声音冷硬。 “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阴沉着脸质问完，便直接挂断。
周父自然记得今天的日子。他并非不懂礼数，清晨甚至特意换上了挺括的西装在家等候。只是周母那永无止境的絮叨——从当年有多少人追求，到如何“错付”终身，再到他不在的八年里她所受的委屈——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他只得逃出门，寻一刻清静。
“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吧？”李唯兮轻轻碰了碰周逸尘的手臂，声音柔和。周逸尘眼睫微动看向她，明白她是在替他化解这令人窒息的沉闷。可今天，最该觉得委屈难堪的，不正是她吗？他无言地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带她走向自己的房间。
望着两人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周母心底翻涌难言。这一天，她盼了许久。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换作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她此刻都能堆起满腔热情。可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眼前这个，唯一见证过她最丑陋、最疯魔、最不堪模样的李唯兮？
“对不起。”一进房间，门刚合上，周逸尘便将李唯兮轻轻抵在门后，声音里满是沉甸甸的愧疚。
“那周总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李唯兮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嘴角，试图驱散弥漫的低压。
“勺儿……”他低唤，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他宁愿她生气、质问，也好过此刻这样体谅的强颜欢笑。
“嗯？”她抬眸，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结婚吧？嫁给我，好不好？”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无比认真。
“……”李唯兮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受惊的蝶翼。
“你……是在犹豫？”周逸尘眼底的痛色几乎要漫出来。
“不是！”她立刻否认，唇边努力漾开一点浅笑，“只是……有些突然。”
“那，嫁给我，好吗？”他再次追问，执拗地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好。”她轻声应允，随即飞快地、安抚性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刷过周逸尘的四肢百骸。他迎着她尚未退开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与确认。他的女孩，和他一样，心从未变过。
不知过了多久，李唯兮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周逸尘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
“好了……”她轻推他，气息微乱。
周逸尘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唇上印下几个细碎的吻，才稍稍退开。
“这是你房间？”李唯兮侧过头，带着打量和好奇环视四周。
周逸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唇角噙着笑，等着她自己发现。
“不像啊，和视频里不一样。”她看了一圈，疑惑地转头问他。
“我不常回来住，这房间只是偶尔回来歇脚。”
“狡兔三窟？”她眨眨眼，故意曲解。
“成语可不能这样用。”周逸尘被她逗得低笑出声，眉间的阴郁仿佛被驱散了些许。
叩叩——
“周总，于老师来了。”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
“知道了！”周逸尘扬声应道，随即对李唯兮说，语气缓和了许多：“舅舅来了。”
两人走出房间，周逸尘拉着李唯兮的手，准备一同去迎于哲的父亲。
“尘尘，”周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依旧坐在原位，姿态未变，“你去帮你舅舅拿东西。”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唯兮身上，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李小姐是客人，过来坐吧。”
“好。”周逸尘眉头刚蹙起，话未出口，李唯兮已先一步应声，语调平稳。
周逸尘看向她，李唯兮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传递出“放心”的意味。他心念微转，想着不过几分钟，应当无碍。他确实不愿在此刻再与母亲起冲突，便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李唯兮走回沙发，在原位坐下。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周母端起茶杯，杯盖轻碰杯沿，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李小姐，”她悠悠开口，目光并未从茶水上抬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结婚？”
“……”李唯兮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没等到回应，周母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直视李唯兮，语气中的不友善不再掩饰：“你找个理由，和尘尘分手吧。我是不会同意你进周家门的。” “您如果不同意，”李唯兮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最好直接和周逸尘谈。至于分不分手这件事——”她微微停顿，语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您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
周母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在她固化的认知里，李唯兮不该是这样。当年那四个月，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无理取闹，这个女孩总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像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然后在她发泄殆尽后，一言不发地收拾残局。那种沉默的承受，曾给她一种扭曲的掌控感。可眼前这个平静却敢于直视她、甚至反击的李唯兮，让她感到陌生，乃至一丝失控的恼怒。
“你……！”周母胸口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尖利，“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是吗？”李唯兮唇边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清亮锐利，直刺向对方竭力维持的体面，“可即便得到了祝福，该不幸福的……也依旧不会幸福。”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一把精准的柳叶刀，瞬间划开了对方精心包裹的创口，露出了内里不堪的真实——周家父母那早已名存实亡、仅剩空壳的婚姻，不就是最鲜活的明证吗？
李唯兮心中雪亮：若彼此能维持表面和平，她自会周全礼数；若不能，她也绝无义务再承受无端的苛责与羞辱。若原罪是她曾目睹了不该看的，那她也无能为力。对周家，她自问从不亏欠。
“……”周母像是被这句话骤然扼住了呼吸，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褪去几分，嘴唇张合了几下，竟硬是没能立刻吐出反驳的字句。巨大的震惊与被直戳痛处的狼狈感汹涌而来。这……这和她记忆中那个逆来顺受、沉默隐忍的影子，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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