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一次狼狈地滚进太宰治的集装箱里,带着满身的伤吭哧吭哧喘气。
今天他刚好在,在也没搭理你,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你不满地“啧”了声,揪掉他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随手把手上的血往他脸上抹了把。
“太宰,给我找点消炎药,人快废了。”
他凉飕飕瞥你一眼,从床柜子里扯出一包花花绿绿混在一起的药片扔给你。
你接过来,开始犯难。
这哪分得清啊?
离谱。
太宰治这混蛋肯定不会帮我找。
他看你这副样子反倒来了兴味,蓬松柔软的头发甩了甩,睁着那双浅鸢色的漂亮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你。
“森欧外告诉我里面混着几颗瞬间毙命的毒药,你要不要赌一赌?”
“里面更多的是你需要的消炎药哦。”
“如果是小姐你的话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少年循循善诱,像不再遮掩的狡猾猎手,肆无忌惮地散发恶意。
你翻上他的床,把他挤到墙边,舒了口气。
你犯愁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睛盯上了他身上缠得非常漂亮的绷带。
“不给,你想也别想。”
少年脸黑得不行,护着自己的绷带跟护着最后一层遮羞布似的。
“别那么小气嘛。”
你仗着自己体术好死皮赖脸地制住他,狞笑一声,借机把手里的东西送他嘴里。
“乖仔,先替我试试药吧你。”
他不断挣扎的动作突然一滞,愤愤地瞪你一眼,别过脸去,不再理你。
什么药啊,分明是彩虹糖。
你从兜里掏出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强硬地塞进他手里。
里面包着十几粒糖,外貌俨然跟那包药一模一样。
“小孩子家家少吃药,脑袋容易出问题。”
你看他一副郁闷的死人脸,哏哏乐了出来,感觉身上疼痛都消了不少。
“多吃糖,姐姐供得起。”
“姐姐?”他嗤笑一声,啪一声打下你在他头上作乱的手,“你是我哪门子姐姐?”
“一起寻死的情姐姐吗?”
“嗳,也不是不行,就是得等等。”
你羞涩道,丝毫看不懂气氛。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啊?”
他哀嚎一声,彻彻底底被你打败。
谁要跟神经大条到这种地步的人做朋友啊。
好惨好惨自己真的好惨,他是真的想跟这个出了问题的世界说拜拜。
“人当然是为了知道为什么活着而活着啊。”
你微笑着,一边用嘴咬着干净布条裹住伤口一边含含糊糊回答。
“别那么着急去要一个答案,要去享受生活,要让自己快乐地笑。”
“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
太宰治慢吞吞把药包拿回来,从里面挑拣出粉色的药片递给你。
“吃吧,毒死你。”
你哈哈一笑,就着他手一口吞下去。
“啧,有点苦。”你给自己胳膊上系了丑了吧唧的蝴蝶结,自我欣赏个没完,嘴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本来就不是我说的嘛,我背的我老爸的话,够唬人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缩回手,暗暗摩挲了下给你喂药的那只手。
嘴唇是软的,呼吸是热的,轻轻柔柔点在上面,留下潮乎乎的麻痒。
这种麻痒并不令他感到厌恶。
他看着你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心里的黑泥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太鲜亮,太生动了。
怎么什么在你嘴里都那么有意思呢?
这太不公平了。
他想躲避你,想拒绝你,又忍不住想慢慢靠近,然后毁掉你。
他心里烦躁得要命,失了控一般吐出恶毒的话来。
“如果我没记错,你父母不是死了吗?”
“就在我遇见你那天,他们死在了你面前。”
“你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
他像是刚出口就后悔了,又觉得话一出口覆水难收索性一口气说完破罐子破摔。
你住了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盯着他,不再笑了。
“喂,太宰,你这样真的很过分诶。”
你气冲冲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出集装箱。
外面漆黑一片,擂钵街的夜晚没有灯光。
太宰治闭上眼准备接受你的拳头,你却拽着他踉跄翻上集装箱顶部,强摁着他坐下来。
“你想赶我走了吗?”
你问道,余怒未消,将太宰治的手攥的生疼。
“你今天的恶意太明显了,你不可能这么说话不过脑子。”
“你的伪装是我都能看出来的拙劣。”
“你想惹怒我,然后让我丢下你一个人远走高飞。”
“为什么,太宰治,为什么?”
太宰治并不回答,望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子,浓稠的沉默绊住了嘴,使人开始回忆从前。
太宰治想起了初见那天。
JR东海道凌晨,公路上空无一人 ,他沿着路边昏黄的路灯走,百无聊赖。
他看见了你,你坐在一辆被撞成废铁的汽车旁,静静思考人生。
从车里蔓延出来的血触目惊心。
哦,死人了。他想。
你终于留意到了他,带着满身的血朝他笑。
“我不想回去跟他们争家产,太无聊了。”
你像是看见老朋友一样,闷闷不乐地吐槽,又像是想通了一切庄严地宣告。
“让那些俗套的剧情去死啦,我要跟着你,开启新地图。”
他看着你点燃汽车,烧掉父母尸体,也烧掉世家的那些肮脏勾当 。
你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来到了横滨的擂钵街,却表现得比他更能适应。
你大他一岁,你照顾他,你哄着他活,你尽量让他得到想要的,为此你悍勇得不像个女孩儿。
他想让你离开,他觉得你是太阳自己是遮住你阳光的黑云,如果你不离开,不是你被他拉下水就是他被你烧掉一干二净,像那场你点燃的大火,漂亮一瞬间就被你彻底遗忘。
他想了很多,他从来不告诉你,他只试图推开你。
他也觉得自己很过分,可他就是这么过分的烂人。
“其实我的父母早就知道会有一场车祸。”
你开口了。
“他们,是和你一样聪明的人。”
“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老爸把我抱在腿上,笑嘻嘻地跟我说他们要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手把手带我分析谁会是这场车祸的主导,谁又是帮凶,如果想料理凶手该怎么做,如果只想要平静的生活该怎么做,如何守住那份偌大的家产,如何让那帮跳梁小丑安分下来……”
“他跟我讲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跟我讲该怎么生活。”
“唯独唯独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活。”
你松开他的手,转而抱住他。
他这时倒是异乎寻常的乖,让你摸让你蹭也让你抱,连你手贱扯了扯他的绷带条都没计较。
“他说让我自己找,于是我找到了你。”
“太宰,我找到了你。”
你感觉到他抖了一下,随即僵硬得像个木头。
他向来、向来应付不了过于直白的情感表达。
在心里,你得逞地奸笑了两声。
“我从父母那里学会了一个很美的词——同党。”
“他们互为彼此唯一之同党,他们共同游戏人间,他们一起戏耍世人,他们也分担彼此的情绪,对生的厌烦,对死的向往。”
“他们亲密无间,我想我们也会。”
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句和另一句之间横亘着漫长的思绪。
不过一样坚定,不容置疑,直戳人心。
地球追逐太阳,紧赶慢赶让日光来到这一半球。
天空不再黑暗,而是呈现出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宝石蓝。
漂亮得很脆弱,很孤高,也很寂寥。
让人莫名其妙想抽根烟。
你蹦出这样的想法。
你不抽烟,也没有烟,于是你咬了口他的脸蛋,湿乎乎的口水印留在上面。
十五岁的小少年啊,鲜鲜嫩嫩,还有婴儿肥。
“太宰,”你耐心地叫他,
“我找到了你。”
“你会是我此世唯一的同党。”
“我不离开你,除非我死。”
他看上去有些羞怯,又有些气恼。
谈话节奏一直把握在你这边,你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你看着他氲红的漂亮脸蛋儿,没头没尾道,“太宰,我们去旅行吧,不在这里呆着了,我们去看看世界,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我总觉得这片天空不是最漂亮的,我想看看最漂亮的天空在哪里。”
你总有一种本事,把无趣的日子装点得跟小蛋糕一样,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明明心知肚明味道也就那样,却也忍不住想跟你一起尝一尝。
太宰治的心很乱,他知道不该在这时下决定。
该冷静下来,该大声反驳你,该用力推开你,像以前一样。
但是
——“好啊,”
他重复一遍道“好啊,我们去旅行,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世界。”
你惊喜地蹦起来,忘了他正被你严严实实搂在怀里,你们整整齐齐地从集装箱上摔下来,大葱带小葱,标准的倒栽葱。
太宰治已经开始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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