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伊尔习惯性翻身下床，想去给奶奶掖好被子，套上拖鞋迷糊着走了几步，却被梳妆台绊倒直直摔到地板上。
膝盖的酸痛让她回了神，陌生的房间变得清晰，她愣愣地撑起身子，意识到现在身处A市，而不是乡下的老屋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吴妈轻轻扣了几下房门，随后有些着急地询问：
“小……小姐，出什么事了？”
曲伊尔回她没事，揉了揉膝盖起来，却也睡不着了，干脆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是她被接回曲家的第七天，她好像还是不太适应。
陌生的环境，高大的建筑，痛哭流涕的母亲，以及一群关切又恭敬的佣人，都让她不知所措。
一周前，她还只是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孤女，而现在，伊尔变成了A市曲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
她和亲生父母分离的原因也很戏剧。
曲老夫人不喜自己的儿媳，却无奈儿子态度强硬，曲总和夫人举案齐眉，浓情蜜意，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曲夫人临盆之际，老太太却突然昏厥，不省人事。
曲总爱妻子，也孝敬母亲，每天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母亲还是不见好转。
中医西医后面又来一个老神婆，在曲总怀疑的目光下念念有词，到处辟邪，最后得断曲夫人这双生子有一个命中带煞，冲撞了老夫人，生下来便要掐断老夫人最后一丝气力。
曲总怒极反笑，抄起手边器物却被叔伯拦下，看着那身形狼狈的神婆恶狠狠地以性命担保不会妄言，以及周围亲眷们游离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懂。
“曲嵩！那是你的亲生母亲，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你要亲眼看着她赴死啊？！”
曲嵩眼底泛红，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挺直的腰背慢慢塌了下来，神色颓唐。
……
后面的事怎么发展，曲伊尔也说不清楚，她没有死，只是被秘密送到了曲嵩曾经的司机李叔家里代为抚养，还开了几百万的支票作抚养费。
他们不敢来找她，生怕曲家人，尤其是后来苏醒的曲老夫人知道她的消息，只要求李叔家搬得离A市远远的，合适时候他们会接女儿回来。
不过曲嵩夫妇不知道的是，李叔并不像面上那样忠厚，他嗜赌如命，喝醉了酒挥起拳头是家常便饭，几百万早就挥霍一空。
他的妻子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在伊尔不满一岁时提了离婚，回娘家再嫁。
李叔为躲债主换了号码，却也不知道曲嵩的联系方式，没办法靠曲伊尔再搞点钱来用，看她就像个拖油瓶，丢到领居家借口出去办事便再没回来。
曲伊尔没人要，推来搡去的，幸好被同村的老婆婆收养，不至于成为孤儿。
她还记得曲夫人踩着村里的烂泥地找到她的那天，她扯着奶奶的衣袖不敢说话，怯生生地望着眼前衣着光鲜的夫妇。
曲嵩看她不愿意回去，说要和奶奶单独聊聊，在灯火昏黄的房间里，跪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
然后曲伊尔就回去了，奶奶却死活不愿意离开故土，曲家请了两个护工，给了一大笔钱，并承诺伊尔可以随时回来看望。
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直像一场梦，伊尔越想越头痛，干脆换上鞋，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现在正值暑假，四五点的A市并不冷，她循着记忆来到一棵老树前，“喵喵”地唤了几声，从草丛里探出来一只花色斑驳的流浪猫。
伊尔将香肠掰成小块喂给它，摸着猫咪圆圆的脑袋，问：
“你也没有家吗？”
小猫没有理她，她仍然自顾自地说，“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爱你吗？”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曲伊尔也觉得好笑，胡乱揉着猫咪的毛发。
“也是哦，爱你怎么会让你流浪呢？”
老树上落下几片叶子，伊尔估摸着快到五点了，只能和她认识了几天的朋友告别。
“开学我就要去七中了猫咪……”
“我还会来找你的。”
几片叶子又落了下来，像是猫咪在回答她。
等到曲伊尔回到别墅时，却正好撞上背着小提琴下楼的妹妹，四目相对，伊尔手指蜷曲，思索着要不要打招呼。
说什么？妹妹早上好，你今天起的好早哦。
似乎没想到曲伊尔五点多从外面回来，台阶上的少女愣怔片刻，冲她礼貌地点点头，便越过伊尔出门了。
曲伊尔想起她刚回家时，曲家做了一大桌子菜，曲夫人挨着她坐着，热情地为她夹菜盛汤，嘘寒问暖，她注意到餐桌那边安安静静的漂亮女孩儿。
曲嵩对着那个女孩儿介绍，“织羽，叫姐姐啊！”
曲夫人将两个女孩的手牵到一起，眼眶湿润，“你们姐妹一定要彼此照应啊，织羽，你姐姐以前吃了很多苦……”
曲伊尔察觉到少女僵硬的手指和不自然的微笑，羞窘地低下了头。
曲夫人恍若未觉，她简直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孩儿的勉强与尴尬。
对伊尔来说，那顿饭实在算不上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味同嚼蜡。
……
“她一早就出去了？”
曲嵩的话将伊尔拉回现实，她望向时钟，是早上七点。
“织羽小姐说是快比赛了，她早点去练琴。”吴妈微微欠身回答道。
平常都是八点半出门，这几天一次比一次出去的早，勤快得不像话。
曲夫人蹙眉，“这孩子，早饭都不吃了。”
随即笑着问伊尔，“中午想吃些什么？妈妈给你做。”
伊尔垂眼小口喝着粥，默默摇了摇头。
想到什么，她又补了句，“谢谢。”
曲夫人抿了抿唇，又状似轻松地问，“我听吴妈说你早上摔了一跤，疼不疼啊，妈妈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好吗？”
“也是我粗心，下午就让人把地毯铺上，羊毛的行吗？”
伊尔又摇摇头，“我没什么事，谢谢您。”
曲嵩从报纸中抽回目光，温和地解释，“伊尔，你是我们的女儿，不用总把谢谢挂在嘴边的。”
显得很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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