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罗并不喜欢诸如鬼屋此类带有恐怖色彩的地点。
氛围总是被刻意营造得幽闭压抑，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偶尔还要承受被突脸吓唬的心理压力。
虽然那些鬼是由人扮演的。
看着那个委托人有条不紊地换衣化妆，做旧的病号服上满是污渍，大片红色涂料晕染成血迹，布料看上去磨损得严重，几口破洞大咧咧地敞开露出底下的皮肤，而他正用化妆刷给自己添画些假伤口，夸张却逼真，配着他脸上古怪狰狞的妆容，乍看之下，竟真有那么一丝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意味。
麦格罗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工牌，大头照上的小伙子笑容灿烂，下方有他的署名，此人姓徐，名叫徐阳。
徐阳将自己整个人打扮得阴森森的，脸涂得煞白，戴着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的全黑美瞳，似乎视力有些受限，找东西时都要把脑袋凑得很近，麦格罗看他仰着头半天都捞不下台架上的一顶假发，离得不远，于是顺手给他递过去。
毛糙到有些扎手，人造发丝质感并不好，处处纠结打绺，边缘还翘着碎发。
“谢谢。”他道，将那头杂乱蓬松的长发正面覆着戴在了头上，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对吗？麦格罗惊疑。
徐阳固定好发卡，这才伸出手去，拨开挡在面前的长头发，如同面帘被撩开一般，他那张骇人的脸白得发亮，骤然出现在视线里，那股冲击力简直不言而喻。
“怎么样？吓人吧，吓到人了才说明我们的妆造很成功。”他嘿嘿一笑道：“其实我也想过，之前看到的凌晨排班表是不是其他同事弄出来的恶作剧，毕竟我也没有凭证，但是吧……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我总觉得身边一直有人盯着我。”
麦格罗听他开始谈起正事，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徐阳继续道：“我觉得我对这些灵异的东西很敏感，小时候我就看到过夜里有鬼影子在我家院子飘来飘去，把我家大黄狗都吓得一个劲乱叫。”
“你能看到？”麦格罗忍不住问。
“当然。”他一拍胸脯，“我叫我奶奶起来看，她说外面没人让我别瞎想。这怎么能是瞎想呢？明明第二天我家院子里的摩托车就不见了，准是被那个鬼盯上带走了，我就想不明白，人死了还需要骑车吗？”
……这对吗？麦格罗看他那言之凿凿的模样，耳边敏锐捕捉到云浔很轻的一声笑。
这单纯是老人家眼神不好，没看到外面来小偷了吧。
这个委托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他想。
“所以我想，既然有夜班，那我们就等到夜班，看看到底有没有员工，有没有客人，有没有……鬼。”
“所以，晚上有鬼，现在其实都是你的猜测？”麦格罗问。
徐阳点点头，“我本来想自己待一晚上的，但我一个人不敢，所以就只好拜托两位了。”
“但从目前来看，这并不属于灵异的范畴。”云浔终于出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提醒道：“徐先生，现在终止委托，费用是可以退回一半的。”
“没事，我不怕打水漂。”徐阳摇头，“我只是求个心安，不然晚上睡不好觉。”
算是买一个答案来安慰自己。云浔便不再多说。
交代完事情，徐阳便急着去前场就位，隔壁化妆间也陆续传来声响，不多时，压抑断续的背景乐隐隐入耳，惊叫鬼屋正式开门营业。
麦格罗还是闲不住地，去鬼屋里体验了一圈。
医院主题的恐怖故事，围绕解剖室内表皮完整却腹腔空空的尸体展开，场景分了几个房间，探索剧情环环相扣，几乎每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都蹲守有扮鬼的NPC，似乎是受到了特别关照，某个长发覆面的NPC工作起来相当卖力，追逐战线拉得老长，直把人逼出两条走廊外才善罢甘休。
即使事先知道“鬼”外壳底下的是人，但黑暗中突然被那样一张惊悚的脸贴在眼前，还是会被吓到。
也正是因为知道那些其实是由人假扮的，才忍住了没有一拳打上去，告诫自己要克制住恐惧。毕竟文明社会，禁止拆店。
昏暗房间里，麦格罗背靠着墙，心有余悸地缓着气。随后注意到自己仍紧紧攥着云浔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松力道，但还是舍不得放开。
“你很怕？”云浔笑道，也没打算收回手。
麦格罗看着他，黑暗中辨不清表情，但心底分明浮现出来一双含笑微弯的眼。
“我……”麦格罗不想承认，拧巴着开口，忽然瞥见他身侧悄悄探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下两行血泪，涂黑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地随着倒吸气憋了回去，麦格罗心里一紧，险些让语调转成尖叫脱口而出，偏偏他此刻背后正抵着墙面，退无可退，于是慌里慌张地，下意识就抱住身边人的手臂。
云浔原本有所察觉，略一侧头，正对上那“鬼”的双眼。他无波澜地淡定看着，只觉得这人眼线画得并不对称，倏忽手臂一紧，接着有温热的身体凑过来，再近些就几乎是挤进他怀里。
“别怕，我在这。”云浔说着，抬起手替他抚了抚背，安慰一般。
麦格罗是说什么都不想再睁眼了。难为NPC们做妆造做得尽心尽责，整张鬼脸在黑暗里白得瘆人，对小心脏确实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好在剧情探索已经能推测出个大概，于是麦格罗便没什么纠结和留恋地，任由云浔挡开NPC，牵着他寻找出口。
耳畔诡谲的音乐渐渐小了，云浔没放开他的手，领着他穿过几条走道，重新回去最初的化妆间里。
白炽灯光柔柔洒下，麦格罗只觉得亲切。
但置身在周围诸多扮鬼服装和特殊道具中，刚经历过鬼屋一轮游的麦格罗还是有些后怕。
人果然奇妙。明明很怕，却偏要去尝试，尝到苦味之后，明明可以甩头就忘，又偏要不停地去想象。
看到远处台面上摆着的道具眼珠子，存放在透明罐子里，可见球体后方还黏附着细长的红色血管。
麦格罗喉咙发紧，搬着凳子，挪到云浔身边紧挨着坐下。
云浔正玩着手机，听到动静，抬起眼瞧了瞧他，“别怕，下班之前他们不来这里。”
“我没怕！”麦格罗嘴硬，“我只是，嗯……想我朋友了。”
胡说八道。
“哪个朋友。”云浔微微笑着，问道：“那位陈大帅哥？”
“你怎么只记得他？”麦格罗惊奇，“他是我朋友没错，但另一个……早上走得着急，我还没和他说早安。”
而这一次可能要待到凌晨之后甚至明天一早才能回家，这也就意味着，今晚的晚安他也要缺席失约了。
“现在说也不迟的。”看着他明显失落下来的神色，云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说不了，我不记得他的号码。”
这次回去一定要去这些信息背他个滚瓜烂熟。
云浔只是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小乖，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傻得挺可爱的。”
麦格罗不明所以，疑惑望他。
而他只是调出了自己的消息列表摆在人面前，麦格罗看到熟悉的头像正占着置顶的位置，粗线勾勒简笔画，那分明是他自己的。
可他的好友里只有陈清语和小号。
云浔不可能是陈清语，云浔只有可能是……小号。
“你是小号？”麦格罗难以置信。
“你才是小号。”云浔笑答。
倒反天罡。
“那个号本身就是我注册了没用的副卡，所以，你才是小号。”他眼角微弯，有光闪烁在漆黑的眼瞳里，“以后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早安晚安，当面说就好。”
麦格罗愣愣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说了，”他翻开聊天记录，语气平缓，“你不听，还叫我小号。”
证据确凿。
怎么还鞭尸呢！麦格罗没脸去看之前的记录，哑了哑声。
“那……我之前说你做饭难吃什么的，你都知道？”
“知道。”笃定。
麦格罗觉得自己更没脸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云浔很轻巧地岔开了话题，引着他不再去想当时的窘事。可惜设备有限，他只是搜了一部影视片，邀请麦格罗和他一起看。
“还要等很久，来打发一下时间？”
麦格罗看过去，那是一集纪录片，横屏上一段舒缓的片头曲播放过后，几个大字依次旋转着出现，组成了这集的标题。
动物世界之家兔的秘密生活。
麦格罗：？
这对吗？
多冒昧啊！
于是果断抢先一步按熄屏幕，倒扣手机，拒绝观看。
“为什么不出去？”麦格罗闷闷道：“我们可以等时间到了再回来。”
“想知道？”云浔重新打开手机，指尖点弄，还是选择继续播放了那一集动物世界。
“刚才在前厅主场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确实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轻轻一笑，“或许徐阳的猜测不错，这家鬼屋藏着一些小秘密。而且……
“他们发现我们了，所以比起到处乱跑，还是等在这里守株待兔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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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魔法兔子与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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