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不知为何,十烨突然想起了街边话本里的这句词,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猛一扭身,挣脱妖物的掌控,重重落在了屋顶上,瓦片被他踩得稀里哗啦乱响,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自称白煊的妖物瞅了他一眼,嘴里啧啧了两声。
十烨左手捻诀戒备,摊开右手,掌心凝着一团晶莹剔透的蓝光,是七曜剑最后的剑意。
七曜剑乃是七星观开山祖师锻造的法器,曾与名震天下的茅山派斩妖刀齐名。数十年未出山,刚被他带下山不到两月,就只剩了这么一点碎片,师父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比他先去奈何桥赏景了。
十烨攥紧手掌,凝目望去,但见黑衣道士周身的红雾越来越浓,手中红光的轮廓也越发清晰。陶三道长的结界看起来很是牢固,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危险。
“你可看出了什么名堂?”白煊凑过来,一副很熟络的表情问道。
十烨侧目:“你和他不是一伙?”
“你眼瘸啊?”白煊道,“他那么丑,我这么玉树临风,当然不是一丘之貉!”
十烨:“……”
的确,那个黑衣道人虽然挂着张纸脸,但看起来明显比眼前这货精明些。
“这血雾太浓,我看不真切,但感觉四周似乎有什么阵法。”十烨道,“必须用——”
“明白,我来!”不等十烨说完,白煊指尖亮出一道紫符,纸符燃起白色的火焰,唰一下烧尽,十烨闻到了的风的气息,就见白煊端端向前一指,大喝道:“风咒——启!”
流动的风从他指尖绽出,打着螺旋飞了出去,化作一旋恐怖的龙卷,霎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陶三道长连同结界仿佛一个鸡蛋被咕噜噜吹跑了,卡在了墙角。血雾被风卷了进去,发出嘶嘶的声响,沿着风脉腾上天空,呼一下又降了下来。
这下可好,血雾不但没散,反倒更浓,顺着风压化作无数的血刺射向四面八方。
十烨大惊,飞出数张玄光护体符形成雨伞大小的护体法阵,勉强挡住一波。一撇眼,白煊不见了,再一转头,那货竟是不知何时蹲在他身后,嘴里骂骂咧咧,“我草他大爷,风咒都不行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十烨额头跳出青筋,“我还未说完,此雾邪气深重,必须以天火烧之方能驱散!”
白煊:“召唤天火好贵的!”
“你不能想办法引个雷吗?这不是你们妖族的基础技能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族了?”
一瞬间沉默。
十烨:“你不是妖族?”
白煊:“废话,我这么玉树临风——”
“咔嚓!”护体法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风已经停了,血雾却是更浓了,还隐隐掺杂了诡异的精光,仿佛是无数细碎的刀片飞速旋转,所到之处,墙裂瓦碎,黑衣道士的法袍被割成了破布条,脸上的纸符面具碎成了纸屑,一片一片掉落,露出了一张惊恐的脸。
是陈老爷!
“救、救我……”陈老爷皮肤被风吹得变形,毛孔中升起一缕一缕的血雾,被手中的刀型红光吸了进去,肤色以可以目测的速度变白了。
那道光正在吸他的血气!
十烨抽出纸符,反手捻诀:“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足尖狂点冲了出去,黄纸符紧随而上,一片片贴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符纸铠甲,咒文绽出金光笼罩十烨全身,护着他冲入血雾。
十烨手掌大开,微弱的七曜剑剑意被红光吸引,将他整个人拽向了陈老爷,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十烨就到了陈老爷面前。陈老爷脸上的皮肤仿佛一块被腌烂的白菜,咕吱咕吱冒着腐臭的烂水,他的眼睛睁得巨大,眼角撕裂,虚无的眼瞳中透出无尽的恐惧。
十烨的手已经触及陈老爷高举的红光,玄光护体咒被红光腐蚀,刺痛难忍。十烨闻到难以言喻的苦涩气息,陈老爷身上的死臭更浓了,几乎已经变成了尸臭。
十烨的手冲破护体符咒,红光吞噬了他的皮肉,红彤彤一片,很像炖了几个时辰的红烧肉。
好饿啊,他真的想吃一次肉啊。
十烨嘴角轻轻动了动,他想笑一笑,但是大约是他太久没笑了,已经忘了该如何笑。掌心的七曜剑意拉出一道长长的蓝色光线,和被雾气吞噬的七曜剑遥相呼应,十烨想要攥住手指,想要握住那道光,可是,他的皮肉正在飞速消失,已经无法用力了。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裹住他的手骨往外一扯,十烨身体失控,狠狠向后飞了出去,半边身子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你又搞什么?!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白煊握着十烨的手大吼。
十烨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刚刚分明只剩了骨头,可如今在此人掌中,竟是又恢复如初。白煊掌中隐隐透出皎洁的绿色,犹如春天的草叶。
更神奇的是,在十烨手中,多出了一道匕首状的蓝光,感觉冰冰凉凉的,仿佛握了一道冰凌。
这是——七曜剑?
十烨抬眼看向白煊:“你到底——”
白煊面色骤然大变,“小心!”他一把推开十烨,自己向旁边骨碌碌滚了出去。
十烨后背重重撞上院墙,肋骨咔嚓一声似乎断了,可他根本顾不上查看,大地在轰鸣,夜空在震动,陈老爷手中的红光变作了一团巨大的红色肉|团状物体,还在砰砰跳动,就仿佛一个庞大的心脏,和地面的震动形成了共鸣,就见那肉|团迎风而涨,越来越大,表皮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砰一声炸了,刺目红光犹如成千上万只利箭破空而去。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陶三道长的结界碎了,白发白须的老道长浮在半空,全身绽放出凌厉的白光,他挥舞长袖捞住几束红光,嘴里喷出一口血,吧唧扑到了地上。
红光如赤色流星划过天际,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宅红雾仿佛也被那红光带走了,一丝一毫都未留下。陈老爷衣衫褴褛,软软倒地。
十烨坐在地上,茫然看着一切,脑袋里仿佛塞满了一大团棉花闷胀得厉害。
“那是什么玩意儿?!”白煊噼里啪啦跑过去,揪起陶三道长前后乱晃,“臭老头,你给我说清楚!你干了什么?!”
陶三道长两眼翻白,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看就要被勒死了。
十烨这才回神,忙冲上前拉开白煊,算是救回陶三道长一命。
陶三道长坐在地上剧烈干咳:“还好意思问我,知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
白煊:“什么是什么?!”
“你们破了斩妖刀的封印!”
“啥?”
“斩妖刀?”十烨大惊,“可是茅山派的斩妖刀?”
“刚刚逃走的就是封在斩妖刀中的怨晶!”陶三道长吹胡子瞪眼道,“从此以后,人界大乱,妖魔横行,百鬼夜行!”
*
十烨坐在台阶上,脑海里飞速翻阅着之前看过的古籍。
三百年前,道家出了两名天才,皆擅炼制道家法器,被称为一时瑜亮,同时创办了七星观和茅山派。七星观主泽辰以阴山脉黄泉河畔千年桃树根雕成桃木剑,能驱邪斩祟破鬼气,名为七曜。茅山派祖师陶景以昆仑脉玄晶石淬炼七七四十月,成就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器斩妖刀,可斩妖灭神,威力无边。
“全是夸大其实的谣言,”陶三道,“斩妖刀本不叫斩妖刀,而叫封灵刀,还只是半成品,别说斩妖灭神了,就算封印怨灵也是有极限的,都是这帮沽名钓誉的徒子徒孙胡乱吹牛,折辱了我的得意之作。”
十烨:“……”
“原来你就是陶景!罪魁祸首就是你!”白煊掐住陶三的脖子大吼。
他就是陶景?十烨愕然,若传说是真的,那这位陶景道长起码已经三百多岁了,怎么言谈举止还是这般——不着调?
“我这不是亡羊补牢来扩充斩妖刀的容量了嘛,”陶景甩开白煊,叹气道,“本来根据我的估算,斩妖刀应该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谁知道我追踪斩妖刀气息一路至此,竟然发现有人企图强行解开斩妖刀的封印。”
十烨:“你是说陈老爷?”
白煊:“切,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般本事,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被人利用,成了人傀,大爷的,明明还有三个月零四天的阳寿,如今却落了个魂飞魄散,真是作死作出新花样了!”
十烨想起昨夜陈老爷脸上的那张假脸符纸,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傀符,能令人失去意识,言行举止皆被“傀主”控制成为活人傀儡。
“更倒霉的是,七曜剑几十年不出山,一出山还就让斩妖刀遇到了!孽缘,真是孽缘!”陶景嘀咕。
十烨皱眉:“前辈此言何意?”
陶景暴躁抓了抓胡子,他的胡子之前编成漂亮的小辫,可经过昨夜,早已乱成一团,红绳蝴蝶结也不翼而飞,现在就仿佛一大团棉絮糊在他的下巴上。
“斩妖刀的原理类似皮球,里面能贮存一定数量的怨气,随着充斥其中的怨气越来越多,皮球越撑越大,皮球的表皮,也就是斩妖刀的封印,也会随之越来越薄,你们想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用一根针狠狠戳向皮球,自然就——砰!”陶景一拍手掌,“爆了!”
“那根针是——”十烨道,“七曜剑?!”
“除了七曜剑还有什么东西能攻破斩妖刀的结界?”陶景道,“你刺破也就罢了,把七曜剑堵在那个漏洞上,起码还能撑个一时半刻,可你偏偏又把剑拔了出来,这下,皮球彻底漏气喽。”
十烨扶额,脑袋嗡嗡作响。
难道,师父口中的人界浩劫,源头竟然是他?
白煊揪头发:“完蛋了,这若是让五道那厮知道,肯定又要借题发挥——”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卧室里传出的嚎哭打断了。是陈老爷的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他们一早得到消息,从隔壁镇赶回来奔丧。
陈老爷死得很不体面,衣衫褴褛,表情狰狞,全身干瘪,简直就如同干尸,他的儿子儿媳看到尸体,当场就晕了过去,还是十烨帮着收殓尸体,送到了棺木里。
棺木放在陈老爷的卧房里,和床铺并排,里面连寿衣都备好了。十烨以前听说过这种习俗,老人年过六十就早早为自己准备墓地,俗称“福寿地”,再配上上好的棺木,便能延年益寿。只是,陈老爷的棺木有些怪,棺木内外皆画了一整套的辟邪驱鬼咒,笔法精炼,显然是修道高人所画,且咒文染料皆是以人血混和朱砂而成,咒文隐有死臭,和陈老爷死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此事的源头就在陈宅。
十烨转身走进卧房,躬身施礼。
“诸位施主,还请节哀顺变。贫道有事相询。”
哭声停了,身着孝衣的陈家人回头,齐刷刷瞪着十烨。
他们表情悲恸万分,眼中却没有半滴眼泪。
小剧场:
白煊:果然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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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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