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升级成行政套房,明明下面还是同样的马路、同样的绿化带、远处是同样蜿蜒的河流,换个高度和角度,就更赏心悦目起来。
苏棠的身影,比起在酒店的床上、单人转转椅上,如今更多出现在落地窗前、长沙发上。早晚在里间外间晃进晃出,微信的每日步数都多了不少。
这种改变自然而然,她一个人住,倒也不曾留心,只觉得在酒店的时间过得更快了。
难得偷懒,白天不用去书店,苏棠站在酒店窗前,漫无目的望着下面的雪。
白茫茫的,雪顶奶盖般覆盖住路边停放的一辆辆车,她有点儿想喝奶茶了,带厚厚的咸芝士奶盖那种……
“咚、咚、咚”,背后猝不及防响起敲门声。
苏棠踩着柔软的拖鞋,心里忖度着该选个醇厚的红茶底还是清爽的茉莉绿茶底,不紧不慢朝房门走去。
门被克制打开一角。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她探出的目光像一头撞上树的兔子,被一对由高而低看来的眼逮住。它们仿佛一直在那里,隔着一层单薄脆弱的门板蛰伏。
苏棠的手从门把上滑落,指尖“哒”一声将腿边的门推开,背后的日光更多地被放入他们两人的对视中。
苏棠得以更清晰看清那双眼。
皎白的眼皮,被勒出两弯细长的弧度,浓黑纤长的睫毛一眨不眨伫立在外,那对沉而黑的瞳仁里满满当当盛着她的身影。
她仰着头,与它们对视,余光看得见那下面一平如水的唇线。
她看得出他没有什么要在这一刻说,他只是单纯地在看她,比她看车顶的落雪还纯粹。
只想看,不想吃。
走廊深些的转弯处,清洁车轧在地毯上咕噜噜的声响渐渐清晰,可时间仿佛在他们彼此空白的对视中静止。
他的目光一碗水端平,把她的眉眼鼻唇都看了进去;她的目光却是狭窄的,只盯着那双眼,就轻易看尽了自己的眼笑眉舒。
被一个皮相骨相俱是出挑的人专注盯着,毫无目的,那感觉仿佛你是深奥的世界,不知起点,不问终点。
苏棠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有些迷人,像柔软的心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克制攥着,酸酸麻麻鼓胀跳着,让人想长长久久地沉溺其中。
地毯上的滚轮声在达到顶点时停止,再响起的是礼貌客气的“苏小姐好”。
苏棠的目光依旧仰在来人的眉眼上,白皙的下巴轻点,勾起唇角嗓音别有深意地说:
“你好。”
他们不错眼望着彼此,“咕噜噜”的滚轮声在耳边重新响起,又渐渐落幕。
走廊再次彻底安静下来。
苏棠身体放松倚在门框上,声音有些疏离:“是来给我送衣柜的?”
有段日子没听过她一视同仁的冷淡语调,沈幕川眼里闪过一抹怔忡:“衣柜下午五点左右才会送来。”
“哦。”抵在门框上的头像模像样点点。
“那是来给我送男朋友的,”苏棠板着脸,一字一句问得正经,“对吧?”
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沈幕川后知后觉苏棠是在和他开玩笑。
沈幕川站在原地想了会儿,不苟言笑回:“不是。”
苏棠轻“哦”了声,直起身人走回门里。
眼看要反手关上门,却被沈幕川拉住胳膊一带,下一秒人整个撞进他怀里,白色拖鞋踩上深蓝的走廊地毯。
苏棠鼻尖抵在沈幕川胸前,声音带笑闷闷传出:“送这种服务的话,你该在房门提前塞个小卡片给我。”
头顶传来男人冷感的声音:“现在给也来得及吧?”
苏棠额头抵在他胸前,勉强点点头:“那也可以吧”,说着掌心向上朝他伸出。
冰凉的手心蓦地贴上一大片温热,骨节分明的长指下一秒叉进她的五指,用力弯下扣进她的手背。强势的力度让原本挺直的手指情不自禁弯下,搭上他的手背。
十指亲密交缠,热腾腾像交缠的火,这一切使其间的硬质卡片异常清晰起来,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凸进苏棠正在升温的掌心,滚烫的末梢神经让她很快意识到他真的给了她一张卡。
一张银行卡。
沈幕川下巴抵上苏棠的头顶:“我的副卡,密码是我的生日。”
苏棠秒答:“12月22?”
苏棠看不见的地方,沈幕川即将报出密码的唇张在半空,半晌,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嗯”。
苏棠察觉到气氛异样,转了话题: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告诉我,我好提前……”
“没有什么想要的。”沈幕川直截了当地截断她的话。
苏棠:“什么都不要,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够了吗?”
似曾相识的话,让沈幕川有些晃神。
苏棠挣了下手,没挣脱:“松手。我得把你给的卡揣进兜里,免得你一会儿后悔。”
沈幕川松开手,刚要说“不会”,腰身便被人环住,一点点、一点点缩进。
他听抱着他的人说:“现在这样就够了吗?”
两具身体间的空气一点点被压出、压出,直到密不透风地贴紧。
响在他颈侧的声音像轻柔的风:“不,未来的日子应该充满希望,人无论多大都可以、也应该期待更好的。所以,生日该收到想要的礼物,要许下值得期待的愿望,要接收很多的祝福,这些都是新一岁变得更好的力量。”
“不用在我面前做一个成熟懂事的大人。”
“男朋友。”
颈间的一句句,让沈幕川胸腔某处渐渐腾起了痒意,密密麻麻的痛痒,像风干多年的裂口一夕间生出根根肉芽,痒从那裂隙间生出,从他被紧紧环住的上身漫布开去。
这场拥抱大概持续了很久。
直到脖颈处拂来她轻快的笑意,或者你可以允许我从今天起叫你……”,他的神识才钝钝地恢复。
她在他眼下歪仰起头,唇角扬着新月般浅亮的弧度:“幕、幕?”
夹笑的风很甜,黏住了似有千言万语的喉头。
沈幕川只得将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压进他看不见的怀中,下巴忍着细细缕缕缠绕的痒意,抵进她柔软的发间,毫无意义地唤着她的名字:
“棠棠……”
***
陈嘉阳等到中午也没等回沈幕川,问董秘书人什么时候回来,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只好先行离开招呼程小姐吃午饭。
老板去哪里了?
董秘书看着手机里消失的“钓鱼短信”,很快想明白此鱼非彼鱼。
短信那头的人想钓的压根不是他这条小鱼。
他最多是个池鱼,受池鱼之殃的那个池鱼。
董秘书放下手机,望着桌上摊开的日程安排,他老板今早亲自点过头的安排。
下午三点还有部门会议。按惯例,他向来只用在早上和老板说一次每日行程,从不需要他额外提醒。
董秘书在提醒和不提醒的两难,选择给他(迷途)的老板一个机会。
毕竟按老板的女朋友(情人?)的短信来看,他老板十有五六是去送东西了。他抬头看了下墙上刚过十二点的时针,不管是真送东西还是送……
咳,男性过了二十五一般都断崖下滑了,这么长时间也够多了……
董秘书想了想,又宽和地把最后时限放到了两点半,他这是贴心把他老板十有**是第一次的特殊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董秘书推了推眼镜,有条不紊收拾好桌面,把为抚慰受伤心灵特意从高级日料店订的蒲烧鳗鱼饭套盒一一拆开,摆在桌上。
他决定慢慢吃,慢慢等……
下面的人和董秘书汇报三点要用的会议室一应都备好了,董秘书点下头,看了眼手表,觉得时机成熟正要打电话,小陈总迎面走来。
陈嘉阳站定,没什么诚意介绍道身后人:“程家三小姐。”
董秘书眼中划过了然,礼貌和程三小姐打了招呼。
“程小姐对你们公司很有兴趣,一定要跟我来看看。我对你们公司又不熟,麻烦董秘书亲自领人逛逛吧。”陈嘉阳一股脑说完,抬步朝沈幕川的办公室走去,压根不容董秘书酝酿出的推辞追上他的背影。
董秘书:“……”
程家的三小姐,董秘书就算不想亲自带她逛逛,也得象征性逛逛再给她另安排个妥帖的人。
不情不愿的两人就这样表面和乐融融开始了参观公司。
程三小姐在前,董秘书亦步亦趋在后。董秘书当秘书多年,最擅长回答问题,所以无论程三小姐问什么,董秘书都能头头是道说上几句。
像人工对答机。
原本不太情愿的程三小姐渐渐生出了些乐趣。董秘书则时时刻刻注意着西服里安静的手机。
终于,他的手机响起,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沈总」两个字,他竟有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劫后余生之感。
他避走去接电话。
很快,他回身找到程小姐,神色凝重表示有重要事情处理,叫了别的秘书来负责剩下的参观。
程三小姐听完摆摆手让他去忙,表示自己也要去找陈嘉阳。
两人在办公大楼里各奔东西。
下午两点五十,会议室里该到的人都到了,只除了上首的位置还空着。两点五十九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看见从不迟到的沈总。
这时,董秘书走上前,把空位置桌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
屏幕上赫然是他们正在找的沈总。
西装笔挺坐在……看背景像是酒店房间。可没听沈总去出差了啊?大家不动声色交换个眼神,又心照不宣挪开眼。
董秘书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会议就开始了。
会议按原定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沈总人不在现场,大家觉得会议室的温度都高了几度。再加上屏幕那头的人今日格外惜字如金,被问及意见都是简单的点头摇头,会议和风细雨般丝滑且迅速结束。
散会时,出门的众人这才信了上午开会那帮人的传言——沈总今天的心情是三十度的大太阳。
屏幕那头,沈幕川放下耳机,看向躺在沙发里一声不吱擎着胳膊看书的人。
他起身走过去。
书上陡然落下一片暗影,苏棠一仰头,看见了站在头顶的沈幕川,随口问道:“会开完了?好快啊。”
“嗯。”沈幕川抽走苏棠手里的书,“我给你念吧。”
苏棠愣了下,愉快翻身改为趴着的姿势,拄着下巴一脸等听故事的乖巧模样。
沈幕川解开西服和领带放到一边,上身只着件白衬衫在苏棠头顶位置坐下。
他单手擎着摊开的书,徐徐念起来,低醇的声音如叮咚流淌的清泉。
悬起的手肘下方是毫无遮挡的深色西裤,一丝褶皱不见的顺滑布料,轻声翻页间,书页的影子像蹁跹的蝴蝶扇起蝶翼,吻上隐在暗光里的山峦起伏。
苏棠就这样垂着睫毛,安静听着听着,姿势由趴着变成了躺着。
躺在沈幕川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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