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关将至！
苏小雨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回来，下了飞机后她还要去赶一趟火车，市区到她们林场每天都有好几趟车。他们这是全国最大的森林城市，苏小雨她家那以前归林业局管，后来重新规划被划成区了，现在就归市里直管了。
老家这冬天平均都得零下三十多度，到站前苏小雨把自己裹的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就这样一下火车那嗖嗖的小北风还是一下子就把她给打透了，她打着哆嗦跟着三三两两出站的人往外走。
现在的这个火车站是去年新建的，装修的非常的现代化，就是和他们这个小地方在气质上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搭，不过现在还挺流行混搭。
苏小雨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木头搭的老站，小时候她总是去那看来来往往的火车，听说林区要把那建成一个旅游景点，他们这四季景色都很不错，来旅游的人还不少。
春节前后是拉活的旺季，站前广场上都是趴活的司机，见有人出站立马跟蚊子见了血似的围了上去，很快广场上就没什么人了。两个还没抢到活的大哥盯上了一个人出来的苏小雨，离老远就喊，“老妹儿，你去哪啊？”
说着俩人就冲苏小雨过来了，那热情的如果是外地人肯定以为是遇上流氓了。苏小雨就算是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这份热情，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大哥，去丁香园多少钱啊？
“二十。”走在前面的那个矮个子的司机开口要价。
不管是在哪里这些讨生活的司机们都是人精子，知道这个时候回来的多半是在大城市里混的，这些人过年不差钱还都好装个逼，他们是能宰一个是一个。
“不是，多少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苏小雨瞪着眼又问了一遍。
“二十啊！”另一大哥又说了一遍，那口气是要多豪横就有多豪横。
这他妈搁平时这也就五块钱的事儿，大过年的不想和人吵架，苏小雨在心里一连串的骂了好几个“我操”。
见她二话不说拉着箱子就走，身后的那俩人急赤白咧的喊道：“老妹儿，我跟你说过年都这个价，不信你问去，你问谁都这个价儿。”
苏小雨特想回头骂一句“去你妈的”，不过她也就是想想，她可不敢惹大哥。
她还没走出去几步，突然就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唉，我十块，你走不走？”
冷不丁这么一下子吓的她都蹦起来了，苏小雨最烦别人在背后拍她了。
她回头瞪着眼特生气的骂了一句“你傻逼啊！”，可等看清人后“傻逼”那两个字又让她给噎回去了，噎的苏小雨咳了好几声，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今天外面嘎巴嘎巴的冷，这会儿她也不穷讲究了，赶紧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生怕晚了一秒就给冻上了。
回过味儿来苏小雨“啧”了一声，她问苏漾，“不是，你怎么在这啊？”
光着脑瓜的苏漾杵在那楞了半天才提高声调叫了一声，“小姑？”
听他这语气压根就不是来接她的，应该是都没认出来她，苏小雨也有点懵，“不是.....这齁冷的天儿，你上这干啥来了？
“我啊？”苏漾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拉活呢，这不是刚还问你走不走呢嘛。”
“你可真能扯淡。”苏小雨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那胡扯，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苏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也还没沦落到要让一个孩子出来讨生活。
苏小雨脚下没个轻重，疼的苏漾直咧嘴，知道他小姑不好糊弄，他吭哧了好半天才说道：“那个......我让我爸给撵出来了，家里把我钱给断了，现在我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苏小雨一听就笑了，苏漾从小就招猫逗狗，他爸三天两头就揍他一顿，苏小雨也没少跟着看热闹，她一脸幸灾乐祸的又“啧啧”了两声，“来，快说说，你这又咋惹着人家了啊？”
“你烦不烦啊。”苏漾不满的嘟囔着。
“好好说话！”苏小雨横了他一眼，拿出她为数不多的长辈的威严。
苏漾瞧她那假模假式的样儿，特不情愿的说：“我处对象了。
“就因为这个？”苏小雨没忍住都笑出声了，她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别笑了。”苏漾吼了她一嗓子，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苏小雨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可她就是憋不住笑。苏漾拿她没办法，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拉过她手里的箱子就大步往前走。
“唉。”苏小雨憋着笑叫了他一声，“咋还真生气了？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呢么，你等我一会儿啊，你现在是不是住你奶家呢？”
“没有。”苏漾冻的吸了吸鼻子，“我爷我奶还不知道。”
“这事儿找你奶啊，“苏小雨歪着头看了一眼大侄子，“咱家也就你奶能收拾的了你爸，我跟你说，这事儿你找你奶准好使。”
苏小雨这还真不是胡扯，她家老太太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不然以苏漾那德性早让苏小海给打残了。
听她这么一说，苏漾平时没皮没脸的这会儿竟然还抹上眼泪了。
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出，苏小雨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唉，我说这怎么还哭了啊？赶紧别哭了，大冷的天您再把脸给哭皴了。”
大侄子倒是收放自如，听她这么说抹了把眼泪又笑上了，也不知道这性格是随了谁了。
这事儿苏小雨也懒的多问，一般家里的事儿她都很少掺和，主要是她也掺和不上，她在家里是他们这辈儿最小的，谁谁都拿她当小孩儿。
出了站前广场，走在前面的苏漾直接奔一辆三蹦子过去了。坐进三蹦子里的苏漾冲她嚷嚷道，“快上来，一会儿凉气都钻进来了。”
苏小雨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三蹦子，她愣在那嘴角直抽抽，不过最后她还是妥协了，三蹦子就三蹦子吧，总比喝着西北风腿着回去强。
她爬上三蹦子后还没坐稳呢，大侄子一个油门就蹿了出去，硬是把三蹦子开的比玛莎拉蒂还豪横，一路上横冲直撞的，吓的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楼没电梯，苏漾孝顺的帮她把箱子抗上三楼，到了门口这孩子放下箱子转身就跑了，那速度估计都能去参加百米跨栏了。
苏小雨有家里的钥匙，不过还不等她拿出钥匙来开门，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小姑。”给她开门的苏澈见了她就笑了。
“唉。”苏小雨赶紧笑着应了一声。
苏澈是她二叔家的大孙子，一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已经有了些许少年的模样，这孩子五官长的很好，是他们这群小辈当中长的最好看的一个。
“呦，大小姐回来了。”
苏小雨一进门正好碰上了要出去的四婶，苏小雨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要不是看她是长辈，这声“嗯”她都省了。
她也不知道她是哪得罪她了，惹的她从小就看不上她，每次见了她都各种阴阳怪气的。苏小江说过他妈是更年期了，可就是这前前后后更的时间有点长，还就只对她一个人更。
“呀，小宝回来啦。”客厅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
“嗯。”苏小雨冲那边应了一声。
客厅里老哥几个在那打麻将，小哥几个在身后观战。
“二叔过年好，三叔过年好，四叔过年好。”苏小雨过去恭恭敬敬的先给长辈们问了好，又顺带和哥哥们打了招呼。问候了一圈后她回房间放行李，一开门就看见苏满坐在钢琴那捅咕。
“干嘛呢？”苏小雨语气有点严肃。
听见动静苏满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孩子红着脸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小姑”。
“去，找你哥玩去。”还不等小丫头说什么，苏小雨已经开始撵人了。
苏满六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脸皮都薄，听她这么一说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看那样八成是要找大人告状。
苏小雨也知道大过年的把人家孩子弄哭挺不好的，可她天生就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和苏漾也是在他上了初中以后才和他闲逗几句。
她的房间是两个卧室打通的，屋里还是那样的整齐干净，就连阳台上的花架子都没落一点灰。那盆蝴蝶兰已经开花了，她屋里养了不少花花草草，老太太把它们照顾的很好。
苏小雨掏出手机对着蝴蝶兰随意拍了几张，然后就发给狗哥。
狗哥那头很快就回了过来，“你这照片拍的是真他妈的漂亮。”
“滚。”苏小雨只给他回了一个字。
赵以南很识趣的没再给她回。
那盆蝴蝶兰是赵以南送她的，她记得当年他送苏小江的是一盆风铃草。
苏满刚才出去的时候没关键盘盖，苏小雨过去要把键盘盖盖上，当手指碰到琴键时她竟无意识的敲出了一段音节，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哪首曲子，她猜可能是《快乐的农夫》，因为这首曲子以前她常弹。
琴棋书画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的，可没有一样是她没学过的，钢琴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碰过了，现在连五线谱都忘的差不多了。
家里人多，事儿就多，一个没注意就可能怠慢了谁，苏小雨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去厨房和家里的婶婶们嫂子们打招呼。
厨房里三婶看见她说，“看着好像比上次回来瘦了啊！”
“是瘦了点。”苏小雨趴在门框上笑着，“就是为了过年回来能多吃点。”
“吃那点猫食吧。就过年这几天能胖哪去啊！”苏老太太说：“真整不明白现在的这些孩子，那瘦的跟个麻杆似的就好看啦？”
“人家小姑娘都爱美，”一旁在那切肉的苏小湖媳妇开玩笑说：“我这小媳妇不怕胖，大娘有好吃的您得多想着我！”
“你个没良心的，”苏老太太笑骂道，“哪次做好吃的少了你了啊。”
“我们家这馋猫儿就是有口服，大嫂做什么好吃的都落不下她。”苏家二婶在一旁也打趣着自己的儿媳妇。
厨房里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很是和气，苏小雨也跟着聊了几句。
厨房里有个姑娘苏小雨不认识，那个和苏小河媳妇一起扒蒜的姑娘应该就是苏小江的女朋友，之前听老太太说过他今年会领对象回来过年。
“冉冉。”苏小河媳妇叫了那姑娘一声，然后给两个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家小老幺，家里人都叫她小宝。小宝啊，这是你小江哥对象季冉，你就叫她冉冉姐吧。”
苏小雨拿眼打量着季冉，这姑娘长的挺一般，如果她是男的这种长相是完全入不了她这种颜狗的眼的，不过仔细看倒是和她那准婆婆有几分像，就是不知道性格像不像，没准苏小江就是按照他妈的标准找的。
“早就听小江说过他有个特漂亮的妹妹，见了本人才知道妹妹比他说的还要漂亮。”这个季冉颇有点王熙凤的风范，还未曾开口脸上就带着三分笑。
不是苏小雨自恋，只要是不瞎都能看出来她这张脸长的漂亮，可打死她都不相信苏小江那闷葫芦能说出这话来，她和苏小江从小学就在一个班上，谁还不了解谁啊。
季冉这一顿漂亮话虽然是想拉进关系，但是苏小雨挺烦的，不过出于礼貌也还是笑着奉承了她几句，无外乎就是贤外慧中的那套溢美之词。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说的人随口跑火车，听的人似乎也没太当真，大家谁都不是傻子，商业互捧，成年人必备小技能。
午饭后一家人在客厅唠嗑，苏小雨硬撑着聊了几句就回屋睡觉去了。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还没习惯家里的床，苏小雨迷迷糊糊的也没睡踏实，等她醒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
老太太还在厨房里面忙活着，应该是在准备三十的饭菜。
“醒了啊，是不是都饿了？”听见她起来了，苏老太太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是有点饿。”苏小雨在厨房门口伸了个懒腰，“家里还有剩饭吗？”
“就知道你醒了得饿，饺子我都包出来了，这就烧水给你煮饺子。”老太太笑呵呵的说，“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长的，我看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没事，还能睡。”苏小雨打了个哈气，然后也跟着进了厨房，“这水快开了吧，正好我也学学怎么煮饺子。”
“不学，学这玩应干啥！”苏老太太朝着在客厅看电视的苏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然后以过来人的口吻开始给苏小雨传授经验，“我跟你说这两口子过日子谁勤快谁挨累，你看你爸啥啥不会，顿顿都能吃现成的。”
“嗯，有道理。”苏小雨倚在门框上笑了起来，“那我还是不学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估计老太太是怕她以后去给人家当免费的保姆。不过好歹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吃完饺子后，苏小雨也不好就懒在那不动。
“你快放那吧，去陪你爸唠唠嗑去，这老头子在家天天念叨想闺女，让他去北京看看他还不去。”老太太见她去收拾，搜的拿起她跟前的碗筷，那利落劲儿，一点都不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你这老婆子可真能倒打一耙。”在那偷听的苏老爷子不愿意了，“是我不愿意去吗？那不是你心疼你姑娘花钱嘛！”
苏小雨笑了，心想老爷子这不是给自己惹事么，等着吧，一场大战是免不了了。
果然老太太听老爷子这么说，也不去洗碗了，往客厅中央一站，双手叉着腰就拉开了阵仗。俩人吵着吵着几十年前的事儿都翻出来了，这里面存在不少历史遗留问题，没人能断的明白他们这官司。
苏老爷子在家是那种好惹事，但嘴皮子还跟不上的那类选手，眼见老太太越吵越来劲，苏小雨还想多看会儿热闹呢，哪成想老爷子几十年了功力还是没什么精进，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一个劲儿的在那给她使眼色。
苏小雨憋着笑，提高声调叫了老太太一声，“妈。”
“干啥？”苏老太太吵的正来劲儿，这一声调门也有点高。
“那个......”在东北女人发起威来全家都得抖三抖，苏小雨吓的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那个......我看苏满那孩子挺喜欢钢琴的，我那琴放着也是放着，要不就给她用吧，行吗？”
她留意过，苏满那孩子手指挺长的也挺灵活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乐感。
“你不弹了啊？”苏老太太看了看她，然后就笑了，“我不管，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吧，别哪天再突然想弹了就行。”
苏小雨也笑了，她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那个琴当初买的时候不便宜，也不是怕老太太舍不得，就是觉得应该打声招呼。
老两口就是吵着玩，俩人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了，感情好的他们小辈的都羡慕。
苏小雨回屋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苏小海的未接来电，随手她就给苏小海回了过去，电话通了后苏小雨问：“小海哥，找我有事啊？”
苏小海就“嗯”了一声，电话里也不说找她到底啥事，非让她去他家一趟，要不是两家就在一个小区苏小雨才懒的搭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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