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盒开,在场众臣惶恐,震惊,一瞬间全部跪地磕头。
而后,聒噪雨静,而唏嘘遍地。
常拥宸神情难以置信,霎时间恶寒贯满全身,后知后觉,猛然跪下叩拜万岁。
“陛下……”
“陛下啊!”
孟少翁连滚带爬地将锦盒奉上,老泪纵横。
李珩垂目,轻抚过锦盒中明晃晃的殷红嫁衣——
这不是开国秘宝又是何物?
于是,孟少翁看见皇帝慢慢攥紧了手指。
“正安侯,你可还有话对朕讲?”
平时二人几乎亲如兄弟,常拥宸听李珩语气,就知道没什么回寰余地。
正安侯不说话,孟少翁抢先一步高喊:
“陛下!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明鉴是非呀!我们找了四年了……四年、四年来,此乱臣贼子窝藏祸心,竟然将开国秘宝置于荒野孤坟中!”
“但他又岂是谋权篡位,这更是诅咒我大景朝灭亡之举!故而依老臣所见,此人,正安侯,其罪当诛——”
“住口!孟爱卿,朕让正安侯说!”
正安侯恨极,唯独看见孟少翁落井下石的笑面嘴脸,语气压抑又沉静:
“若陛下不信我,我便无话可说!”
“正安你!你——”
四年前,也是这般,备受老皇帝看重的沈家灭门,接班人太子的得力助手被坑害。那时正安侯已经让人疑窦难解,如今眼见为实,又出了这档子事。
关乎国运,关乎皇帝自己的尊严与权威,岂能再容忍放肆?
于是,短暂的光鲜亮丽、风华瞩目之后,顽固执拗的正安侯在冰冷的天牢里,受尽奸人讥讽折磨,最终难忍屈辱,年二十三……
饮毒而亡。
……
春秋弹指,人间三百年后。
“今日扶乩道宗的仙君应劫上任,我们天界八座神宗,历经千年,可算是圆满了。”
风水仙君照常来姻缘神宗遛弯,坐在姻缘神树下,骚扰一下兢兢业业的轮回仙君。
“哎呀,你们姻缘神宗有这么忙?”
但见轮回仙君蹙眉不解,专注到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温润如玉寒门,嚣张跋扈权贵,咦,BE。”
“痴情貌美寡妇,贫穷落魄书生,呃,BE。”
“阴险狡诈谋臣,天真将军千金,唏,BE。”
“——人间呈上来的什么狗血人设,全部BE。”
风水仙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更加难以理解天庭为何任命他为姻缘神宗的仙君之首……
如今天庭开放,能得道升仙入九天者,从前为人时,并非皆需摒却七情六欲。
神仙们偶尔八卦闲情轶事,总会问九天上姿色俊美的轮回仙君:
“你在人间谈过几次恋爱?”
每逢此时,轮回仙君总是饮一大白,而后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一声,神秘说:
“清醒的事业脑,究极的母胎solo。”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对话每逢佳节都上演一遍,今日瘟火仙宗的问,下月八方财宗的答。
于是,姻缘神宗的仙君长自己从没谈过恋爱的笑话,就成了九霄最津津乐道的传奇。
对此,轮回仙君亲自解释:
“人间福禄安康,人丁兴旺,总有喜事。为了提高天界效率,只能让他们呈上十五字以内的人设简纲,在扶乩道宗查收,再送到姻缘神宗批复……”
因此,“天意”究竟误判了多少对有情人啊。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一天都批不完人间一年的姻缘,轮回仙君,扶乩道宗仙君上任,你真不去随我问候一下?”
轮回仙君摆摆手,揉太阳穴:“八座神宗隔着八分之一的天际,扶乩道宗在西天边缘,靠近魔界,一来回我半天没了,麻烦你就替我问候一下——”
“不好了!不好了!魔族西天来犯!天界警备——”
此言既出,仙灵哗然,一段邪风挟着魔族气息奔涌而来。
“新的魔君什么来头?!”
“别问,问就是,要完。”
仙君长首处变不惊,又叹果不其然。
——于是乎,猝不及防的,第四十九回仙魔大战后,九霄天庭残败不堪,七座神宗终沦为断壁残垣!
唯有姻缘神宗一息尚存。
……风水元宗发来贺电。
瘟火仙宗发来贺电。
天演时宗,八方财宗,悲喜双宗,雷雨天宗统统发来贺电。
【贺电已至,请仙君查收】
“这些游哉优哉的人啊……怎么没有扶乩道宗?”
轮回仙君无悲无喜,翻阅贺电虽生犹死。
“毕竟是天庭和人间的桥梁,果然还是得亲自去那慰问一下。”
走在天梯云间,轮回仙君凉凉地心生感慨,天庭开杀戒,想必今年人间的霞色又很是绚烂吧。
任职久了,各位神仙们就足以体会到情况有多混乱——天庭,经常受到魔界侵扰。且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情况一天比一天差了。
然而,这次魔君还是被关进了九天地牢,这一战也算天庭赢了。
扶乩道宗与魔界相近,异族侵扰时,能最快发现并传递信息。大抵因此,倍受重创。
轮回仙君穿过玉石牌坊,看见扶乩道宗的废墟都像一页页书笺一台台阶梯一般垒叠着,而这偌大的仙宗中,仅有零星两三小偶在搬运人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于是轮回仙君揪住小灵童,问:“你们仙君呢?”
小灵童受触后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得悄无声息。
就在下一秒,西边的九天地牢喷薄出霞云——
扶乩道宗的戒铃沉颤晃动,关押在地牢中的魔君在那风起云涌的一瞬间,竟然逃脱了束缚!
轮回仙君大惊,乘云踏雾赶至九天地牢,唯见一本疑似魔君留下的自传。
简单翻看罢,匪夷所思之间,忽有奇光异彩从书页中泛起,瞬时间,整个人被那些鲜活的墨迹拢了进去——
不知身在何处,四周皆是撇捺横竖的墨砚香,纷纷扬扬地染了自己一身。
轮回仙君看见自己一身白衣变成深墨色,看见周围的字迹逐渐清晰入骨,看见路的尽头写着二字人间。
踌躇不定时分,扶乩道宗迟来的消息传送到他这里:
“轮回仙君!魔君坠入了三百年前的人间,你似乎……被他的法术卷入其中。”
“什么?”
一抬脚的距离,仙君看见人间灯火如昼。
【天庭动荡,魔君逃匿,我们查清楚了,问题就出在人间。而且已经盘根错节了三百年。】
【所以轮回仙君,我们七座神宗拜托你,借此机会,找到魔君,也务必找到修复天庭的办……】
——话未说完,轮回仙君就被白纸黑字的传书晕染成一道重彩,从此,三百年前,纷纷扬扬。
一些破碎的记忆接踵而至,轮回仙君好像看见了魔头自传里,那个惊才绝艳的沈笑空,看见了书写之人对其深深的怀恋。
而在那人记忆深处,亦有一身红衣骄纵,一袭黑发如雾。其人柳眉的轻佻,明眸的潋滟,更使其光华在满座衣冠之中熠熠生辉。
轮回仙君在这条浓墨飞扬的人间天路上,缓缓闭眼,方知前尘激荡,泣涕如雨。
【你叫沈笑空,是弘德二十六年探花,书中家破人亡,同年莲叶接天之际,病死杭州。】
而这一回,仙君当年假死杭州,四年后,化名雁连亭,于正和元年春三月时归京,途中重遇故人。
……
杭州城。春柳茵茵。
苏堤边上,年轻妇女自从四年前,每逢今日,都要身着素衣,浩浩荡荡地绕西湖游行。
“呜呜……沈郎……魂兮归来吧!”
数以千计的芳龄女子唱着魂兮归来,只因四年前这天,位极人臣的沈大才子,从京城回趟故乡,就不巧病死湖心亭中。
“沈郎为何如此薄命,小女子都无缘得见君容……”
“沈郎,那年杏花微雨,我说一定要嫁给你,你却如此负心……”
如今湖心亭里,没有什么弱柳扶风的沈大才子,只有黑发簪玉之青年。他一身绛红广袖袍,华贵织金裙摆,潋滟生辉。
“一群乌合之众。”
时隔三百年,彼人重见人间天日。
哭声绕西湖哀转久绝,柳枝绕成花圈,围着沈郎丧命之湖摆上一周圈。
“亭子里那位是谁呀,在沈郎忌日穿一身大红色简直大逆不道!快把他赶走嘛!”姑娘美目含嗔,打抱不平。
明眼人急忙将姑娘拉走,解释道:“你居然不认识?他就是当今长公主的儿子,正安侯!长公主嚣张跋扈,正安侯每年此日,都来西湖风口浪尖上划艇!”
“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却非要在沈郎忌日歌舞升平,难道从前和沈郎有仇?”
“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们大庭广众,八卦得一筹莫展,而后,一个尖利的嗓音幽然在身后响起: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妄议皇室!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聚众的百姓一哄而散,连忙该买菜的上街,该烧饭的回家,西湖蓦然平静下来。
湖中某人撑着侧脸,自然察觉周围动静,日色晃过,衣袂生光,拂袖起身。
就看到了他最讨厌的小黄门!
“圣旨到——正安侯接旨——”
京城的来的喜公公寻遍杭州,终于在湖心瞅见了正安侯的影子。
“……”
常拥宸本来刻意遣退侍卫,独个在湖心潇洒,这下好了,还得亲力划船上岸。
就在他耐心耗尽,丢桨下船的一刹那,忽而一道声音云破天开:
“洛阳百墉殿觐见,驰快马过杭城,民众请散开!”
日色正浓,春光正好,黑马疾驰而过,一身白衣如轻燕,迅疾掠过苏堤。
在扬起的飞尘中,刚刚散开去街上的广大妇女似乎看到了……
昔年沈郎科举高中,探花衣锦游乡的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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