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身上的尿骚味发了酵,熏眼睛的程度。
一路上,二愣子喘气只敢喘半息,没一会儿,他眼角飙泪,像涂了半根辣椒在眼角,又辣又疼。
他边眨眼边跑。
刚到北院儿,他把二老爷安放到矮塌上,半蹲半跪地将二老爷的黑色皮靴子从脚上褪去,很利索也很快速。刚起身还没喘上几口新鲜气,二老爷便在矮榻上拍桌吼叫着:“小百灵呢?小百灵呢?”他左看右看,没见着人影。
二愣子脑子也没有多清醒,毕竟缺氧缺久了,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便低头支支吾吾地开了口:“二、二老爷,夫、夫人不是在库房里吗。”
哦,对!这事儿他是真忘了,华越致远猛地想起。
他离府之前将小百灵关了进去,现在,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于是,他对着二愣子说:“把她给我拎过来。”
二愣子退了出去。
一路,他都在懊悔,为什么多嘴一提,整的现在他要去将夫人抬回去。罢了,就算指使别人,最终干这种力气活的还是他。
二愣子走到库房门前的时候,里面是一点声儿都没有。他有些犯怵,莫不会——
这次二老爷下手下的很重,他们在外面都听到了。小百灵被关在库房的时候,是他们几个抬进去的,当时她的眼是翻着白,但是有气——见着还有足的气,于是,他们将她往里头一扔,匆匆跑了。
二愣子趿拉着鞋底子,磨磨唧唧地往库房门靠近。
那是个破烂的木门,平时放座椅大件儿的库房,漏风的紧。他贴耳一听,很安静。接着将头收回,搔了搔后脑勺,又在门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寻了一处被虫子蛀的洞,将眼睛慢慢地凑了上去——
谁知,洞那边等着他的是另一只瞪大的眼。
像死鱼一样,瞳仁小成一个圆点,周围都是凸出的眼白。
“啊——”
二愣子吓得往后一仰,没站住,后脑勺着地。
他捂着后脑勺,疼痛使他减少了恐惧。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站了起来,一手揉着后脑勺,一手揉着屁股。
这会儿,刚刚的恐惧已经转换成了气愤。
他没在凑上去看,直接将烂木门中间的横着的门栓一拉,静等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里面的人并没有马上出来。
二愣子真是愣住了,他明明看着有人的。
于是,刚往前踏出一步,迎面冲出来个紫红色影子与他擦肩而过。
她的头发像线团似得杂糅在一起,向前跑的那几步歪歪斜斜,扭扭胯胯,手臂还往前不停地挥霍着,嘴里还“嘿-嘿——”地笑着。
二愣子又愣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急忙地追了过去。
谁知小百灵还挺能跑,她歪歪斜斜的,跌跌撞撞的,二愣子在后边儿看,看的出小百灵是完全没目的地的跑。
这可怎么办?
二愣子犯了难,但小百灵很快自己跑到了一处死墙处,墙角上还栽种了一排排地冒了嫩芽的竹子,看那根上层层叠叠的枯叶子,这最起码许多年没人打理了。
没地方往前跑的小百灵下足顿在墙角下,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高耸青墙,歪着头,眼神里透着迷茫。
这她要怎么继续跑?二愣子下足停住她身后,没吭声,想着先缓两口气,沉寂几息。于是,他双手杵着跨,看住小百灵后脑。不过才偷闲几息间,小百灵突然迈出左脚,接着右脚快速跟上,竟往墙上撞…
“空朗朗”地闷脆声,还不停。
这会儿,二愣子在傻,也知道小百灵不对劲儿了。于是,他大跨几步上前,搂住了拼命往墙上撞的小百灵,强行地将她的身子扳转回来,与她对视:
“二夫人,你别撞了,这是墙。”
这会儿,透过她前额散碎的发的缝隙,看得出里面一片通红还翻着肉丝丝的边儿。
“二夫人?”小百灵歪着头,“大哥哥,你叫我吗?”
二愣子承认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心口狠狠颤了几下,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自己:“你是二夫人。”
“二夫人是什么?”
“是二老爷的夫人。”
“哦——”小百灵斜歪着眼,一副还是没懂的样子,不过,她的原身很快又瞟回身后的墙,吓得二愣子紧忙又重复一遍:“二夫人,那是墙。”
小百灵顿顿地回头:“墙?啊——墙?”
“对,是墙。”
“墙,为什么不能撞?”
“这——”二愣子又愣了,“撞墙头疼啊,你看你的头,都流血了。”
小百灵的眼往上翻,像试图用双眼去看额间上开的那朵焰焰的红牡丹,她嗫嚅着说:“大哥哥,我看不着啊。”
她的眼珠子打着圈儿,左打圈儿,右打圈儿,透着大片的眼白,二愣子又想起刚刚那蛀虫洞里得死鱼眼,瘆得他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脊背更像韭菜似得,一茬一茬的起鸡皮疙瘩。
这声大哥哥,现在他真是无福消受了。
他什么都不想了。
“二夫人,我们回去吧,老爷叫你呢。”二愣子只想把事儿办完,也不管小百灵是真疯还是假疯,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往前拉。
小百灵当然反抗,她把住二愣子的手,细眉一皱,显得鼻子更塌了,宽的能装上两只眼。她对着二愣子很不满地叫:“你干什么?放开我。”
二愣子说:“不行二夫人,老爷特意让我来找你的。”
“老爷是谁?”小百灵问,“他找我干嘛?”
“老爷是你的相公。”
“相公?”小百灵又问,“能吃吗?相公是干嘛的?”她的眼神天真的反童,可即使这样,二愣子也没心思陪这位二夫人闹。
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都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个从北面逃饥荒过来的孤儿。父母都饿死了。只要能活着,有地方睡,他就暂且苟存在这儿,干好自己的事情。对他来说,没什么比能有饭吃更重要的事情。而给他饭吃的人,是华越致远。
“你、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好不好?”
“嗳——大哥哥,我疼。”
二愣子不顾小百灵的抵抗,一路将小百灵拽到了北院儿,不管小百灵怎么扑棱。
人未到声先,华越致远听着小百灵的尖叫音,刚想张口斥责:“怎么这么长时间?”话都到了嘴边,二愣子正提溜小百灵的后襟进来了。
同时还带着一声尖锐的叫直冲后脑,吓的二愣子一大跳,手劲儿突然就松了。
小百灵歪瘫座在地上,她一抬眼,见着华越致远那横着的眉眼,她那张方脸瞬间变成了长方形,她惊恐地捂住头咆哮着,疯狂的摇头,挣扎着———
还好二愣子眼疾手快,又重新抓住她的后脖领,不然小百灵就窜逃了出去。
她在地上扭着身体打着滚,像个冒土的红泥鳅。她的双手胡乱地在二愣子的身上扑棱着,想要挣脱二愣子的手,最后发现不行,便直接一口咬住二愣子的手臂不放。
“啊——”二愣子疼死了,他放了手,不抓了,但为时已晚,全反了,小百灵抓住他的手不放,使劲的咬着,怒目地咬着。二愣子是看着自己的手臂留下了几道滚烫的红流,“你松开!快松开我!”
二愣子都不敢乱动,只能眼看着小百灵咬,嗷嗷地叫着。
“啊——啊——”二愣子跪地乞求,“你放了我二夫人,真的好疼。”
他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可小百灵根本没有松口的架势,很快,几道红流变成了洪流。二愣子抓住小百灵的后脑勺,试图制止她,可她竟不松口地抬眼,眸子里是有快感的笑意。
这画面倒是真刺激了二愣子,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心一横,直接伸着两指头嵌入小百灵的嘴里,一翻转,扣住她的大白牙,使劲往上顶着上膛。小百灵反抗,他便将腿横跨在她身上,用大腿使劲将她夹住,往她腰腹上一坐。
一个大高个男人,小百灵根本动弹不得,她的五脏快要挤到了胸窝,她“奀呜呜”地叫,即使这样,她都不松口。
在她换气的瞬间,二愣子的手指头突然使劲往上掰着,小百灵的头不自觉抬起,趁着这功夫,很快,二愣子便将自己的手臂从獠牙里扯了出来。
逃开了。
“啊、啊——”
二愣子的叫声虚的很。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像抱个婴孩儿似得,轻轻地往上面吹着气,而下身却快速地来回踱步,像找后罩房似得焦急。
华越致远冷目看了全程,心中的怒气一茬接着一茬,像火山似得腾腾地冒着黑烟。
他叫了一声二愣子,第一声二愣子明显没听着。他依旧沉浸在抱着自己胳膊轻柔地吹着气当中,好像那样,就会减少许许多多的疼痛。
直到华越致远用胸腔大力地吼叫了第二声:“二愣子!”
那股源于骨子里的恐惧将二愣子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向声源,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走到华越致远的身边,哆嗦地答:“老、老爷。”
华越致远并不想将太多的经历放在这个二愣子身上。“去把小百灵拖到我面前来!”
二愣子点头。
可他每往小百灵那处靠近一步,他的手臂便痛上一分,那疼痛像是在他的红肉上跳动、行走,毫不安生。
而小百灵呢?
她平躺在地砖上,目光呆呆怔怔的,嘴里不停地“嘿嘿”乐着。最扎眼的是她的嘴边和牙缝里都渍着二愣子的血,活像个刚啃过生肉的饥民还没来得及抹嘴。
这一幕,刺痛了二愣子的双眼。
他用那条好臂,大力地,像拖着一块放了几天的一条五花肉似得,没用几步,便将小百灵直接甩到了华越致远面前。
没错,是甩,是扔,是丢弃。
华越致远朝着二愣子伸出手,二愣子马上了然,小跑几步将门边的红木拐杖递了过去。就在华越致远的拐杖马上落到了小百灵的身上时,小百灵像诈尸一般起了身,起身动作流畅,如风,那样子活像个鬼魃,瞪着眼,眼里有杀气。
华越致远倒是没吓着,小百灵是个什么货色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倒是二愣子,早就在小百灵‘诈尸’时候,瘫坐在地上了。
小百灵瞪着华越致远,她的脸本就方,咬紧后槽牙的样子更是将腮帮子又扩出去了几分:
“你!你是谁!”她提着嗓子喊出来,“凭什么要打我!”
华越致远冷哼一声:“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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