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天气变换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敲门声急促而不友善。白伊面无表情推开门，从门外的哀嚎声听来，应该是一把撞上了那人的鼻梁。
“X 你的找死啊！”托马斯狼狈地捂着汩汩流血的鼻子，一双狭小的眼睛目露凶光，看上去白伊开门时真是用了十分的力道，仿佛知道门外是谁一样。
“什么事？”白伊抱臂倚在门框，精瘦的身躯却将本就不大的门框挡住了大半，丝毫没有要给面前的不速之客让路的样子。
“哼。”托马斯很差了一把鼻下的血冷笑一声，尽管因为他把血擦一斜道歪在了脸色显得十分滑稽，但从他仰起头，试图以居高临下姿态看人的样子来看，他应该是觉得自己这样子很有威慑力。
他那小眼睛在白伊的冷脸上打量了两下，露出看垂死猎物挣扎似的得意洋洋的表情，向前挪了一步，但白伊依旧立在那里，如一座拦路石像般。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来通知你的，今晚神官大人要召见你，你还是想好怎么样低声下气地跪下忏悔能让那几位大人原谅你吧。”
托马斯鼻孔里发出某种哼气声，白伊却只似笑非笑地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淡然答话：“哦，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白伊这个人是这样的，虽然他平日的温柔亲和是出了名的，大魔法师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眸总是像春风拂过的湖面似的，但如果有什么人惹怒了他，令他觉得很讨厌，那就能有幸看到湖面霎时结成厚冰，笑意不达眼底，其中散发的冷意能瞬间让人打个哆嗦。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和眼中些许的嘲讽之意似乎激怒了托马斯，他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起来，看上去极为可怕，殊不知他在白伊眼里只是一个进行着夸张表演的小丑。
“你不要装成这么不怕死的样子！真以为新任的神官大人不敢杀你吗？！上一任神官都是……总之你这种人无论怎样都是可以替代的！”
白伊面上不变但眼皮跳了跳。他从对方的话里提取出来两个关键点——“新神官”和“替代”。
这个时间点新任的神官，是巧合吗？以及替代……这与他成为了“维加”有关吧，这个人还知道些什么……
“哦，我差点忘了，您还是为那几位大人做事的。”白伊加重了您的咬字，虽然他看上去没有一丝尊敬或怯懦，反而听上去有种嘲笑的感觉。
“可我就好端端在这里，他们要怎么替代我呢？您一定知道的吧。”
“当然是……！”
托马斯脖子涨红，拳头捏紧，但却梗着脖子说不出一个字，不知道是因为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根本就没法说。
白伊看着他这幅好像被羞辱却无法回击的样子，心下有了结论。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对吧？也是，你只是给他们跑腿的野狗。”白伊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立马激得托马斯跳脚。
“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他几乎是破口大骂着，在此期间，白伊那张清秀又冷淡的脸一直在咫尺之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眼熟的脸，此时那上面却好像散发着某种柔和的光，在雨雾朦胧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这让托马斯脑子一热，誓要扳回一局似的扯出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堆在他粗犷丑陋还抹着血迹的脸上，看上去颇为猥琐。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让哥罩着你——我倒是不嫌弃的，怎么样？”托马斯语调拉长，身体前倾，眼看着马上就要与白伊脸碰脸，却只见白伊回头转身，进了里屋门却没关，倒是让托马斯愣了一下。
这是让他进去？这么顺利？
然而托马斯还没来得及细嚼出这反应的深意，那张脸就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这回还单手拎着什么东西——
哗啦——
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泔水从头到尾将跃跃欲试的托马斯浇了个透心凉，配上那臭不可闻的味道，在雨中活脱脱真的像一条被踹到垃圾堆的野狗，也浇灭了他的所有幻想。
“我说了你该滚了。”白伊自下而上的目光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威慑力，那是真正的高高在上蔑视废物的感觉。
“妈的老子杀了你！”托马斯双目泛红，五官扭曲在一起，正欲一拳打上前，门却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砰地关上。他来不及刹住车，一张脸再次重重地撞在门板上，鼻腔的血又噗呲喷了出来。
“你死定了！你行刑的时候老子一定会去看！不尊敬神职人员就是不尊敬神明！你不用得意，神官大人一定会处死你！有种开门！”
恼羞成怒的声音被门板隔绝在外，在越来越大的雨中逐渐模糊，然而那本该脆弱的木门却没有撼动分毫，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加固了一样。白伊没理会他，把空桶搁在门边后，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径直走向床尾，看见爱莉丝正怯生生地躲在门帘后，双手却紧握着一只比她小小的身体还高的木棍。
“你在做什么？”白伊似带好笑地蹲下身，脸上的冷感一扫而空，眉眼弯弯地一手拿走了爱莉丝手中的棍子一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我怕他们再把你带走，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爱莉丝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却挺直了胸膛，一双眼睛无比坚定地闪着光。
“没有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来。”白伊微微一笑，将爱莉丝牵到床边，一大一小坐在了床上。他替爱莉丝把额边的碎发挽到脑后，感觉到爱莉丝随着这个动作蹭了蹭他的手掌，温声说,“自从醒来后，我就有一些事情记不清了，需要爱莉丝你来告诉我，可以吗？”
爱莉丝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上次也是这样的吗？”
“不。”爱莉丝摇摇头，“上次是黑鬼与红鬼敲开了门，他们很可怕很可怕。”
黑鬼和红鬼，这又是什么？白伊眉头一皱，但看着爱莉丝提到这两个词有些害怕的样子，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换了个方式问，“黑鬼与红鬼把我捉走了，然后你一直在家里等着我吗？”
“嗯嗯。”爱莉丝点点头，有些愧疚地嘟囔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因为他们说……说你不敬神明。”
说到“神明”两个字，爱莉丝下意识蜷缩了下身体，好像它比“黑鬼”与“红鬼”还可怕。
刚刚托马斯气急败坏中也提到了“不敬神明”，似乎这个神秘的神明，才是名叫“维加”的青年丢掉性命的主因。
一般来说，邪教确实会塑造出一个与众不同，睥睨一切的神明来笼住人心，而那种神明要么是从某个野路子来的，要么就是凭空捏造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虽然他也自小信奉光明神，但他明白，人类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神不会干扰人类也不会总是给予，只会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大陆上发生的一切。
所以呢，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随便将人当做玩物，掌握生杀权力，夺走他人性命，将一片地方变成人间地狱，白伊无法理解，也无法容忍。
而这种东西居然将他的复生和他的曾用名联系在了一起。
这让白伊打从心底产生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好像某个答案在随着心脏的跳动呼之欲出。
“他们说的那个神明，叫什么名字或是长什么样，你知道吗，爱莉丝？”
白伊拂了拂爱莉丝肩角的灰，可以看到那身不合身又破旧的衣裳已经在那里破了个小洞，映衬着爱莉丝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年纪的，瘦弱枯黄的样子。
“叫塞……塞……”爱莉丝引起了眉头，一副潜心思考的样子，白伊能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加快了起来。
“赛勒斯？”白伊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仍然绽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循循善诱着，“是这个名字吗？”
但爱莉丝似乎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敲了敲小脑瓜，很是头疼的样子，然后有些失望的对上了白伊的眼睛。
“我不记得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但是我忘掉了。”
“没有关系。”白伊将她拥入怀里，从自己纷乱的思维中分出了一丝心绪，“你父亲？”
爱莉丝总是只跟他提母亲，因此，白伊以为，爱莉丝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亲，也许她的父亲已经死亡了。他看着怀中小姑娘瘦小的身躯和懂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伤感，于是问着：
“他还在吗？”
“在。”爱莉丝点头，“只是很久之前离开家了，说是为主教做事去了，哦，如果哥哥你离开了这里，能去找一下我的父亲吗？他长得很瘦，他们都叫他瘦猴子……”
爱莉丝还在伸出手比比划划，似乎要描摹出她父亲的样子，白伊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可置信的事，心下一沉。
他正视着爱莉丝的眼睛，语气有些难以掩饰地急切：“你父亲的外号叫‘瘦猴子’？”
“是。”爱莉丝乖巧地点点头。
“爱莉丝，你今年多少岁了？”
“五岁啊。”
五岁……白伊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视线所至是爱莉丝懂事又好奇的样子，但那却一下下地刺痛着他的心脏。
——在他复生的那天晚上，被摧毁的木屋中，瘦如猴子般的男人脖颈被捏在他的手掌中，嘴中吐出的求救话语仿佛就在近他耳边：
“别杀我！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随着这句话，瘦男人和爱莉丝的面容渐渐在白伊眼前交叠，最后停止在痩男人在魔豹口下尸首异地的画面，和那颗头颅上死不瞑目的视线。
“妈妈……”那视线下面，是爱莉丝委屈悲伤的泪眼，白伊一怔。
画面自眼前褪去，爱莉丝似乎再也遮掩不住独属于孩童的任性，就像第一次见到眼前醒来的人那样，哇地一声扑到了白伊的怀里，紧紧拥着这具温暖的身体，泪水汩汩染透了白伊的衣裳，还没有多少力量的小手死死抓住白伊的衣角，仿佛不愿眼前人再次离开。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
泪眼婆娑又眼神迷蒙的爱莉丝让白伊明白了一件事——爱莉丝的精神已经因为双亲的离开出了问题，在提到双亲时，承受不了的她会将眼前对她好的亲密的人看作是自己的妈妈！
一股酸涩的液体逆涌上白伊的胃，仿佛还灼烧了心脏，白伊第一次有了话语全都梗在喉咙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回抱了紧了爱丽丝，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现在不会离开。
——“父亲只是很久之前离开家了，说是为主教做事去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们说你不敬神明。”
“不尊敬神职人员就是不尊敬神明！你不用得意，神官大人一定会处死你！有种开门！”
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因为那虚无飘渺的“神明”，那个邪教为这里带来了这样的悲哀，无论是不是借口，他绝不会原谅。
更别论如果那个神明就是——
咣地一声巨响忽地打断白伊思绪。
那是人的躯体砸在了木板上的声音，响雷般震荡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板，白伊警惕地看向门口，只听那门板外面传来了清晰的叫骂声和拳打脚踢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们也不会认罪的！”
“我们不会屈服于那个莫名其妙的赛勒斯的！”
小情侣碰头倒计时ing……大伙猜到新神官是谁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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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月光他成神明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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