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了一圈躲开,软下声音道:“这位同学……”
林恩面色顿时有点僵硬。
段竹说:“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上来就打斗,我一点也不会。”
林恩冷笑道:“袭击人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一点也不通情达理。段竹气恼道:“你这人真讨厌,我也不是生来就是鬼,还没伤人呢,就要被你穷追不舍。你这么闲,一定没有什么人类的乐趣爱好吧。”
林恩言简意赅:“你在山上杀了魏成涵。”
段竹有些委屈:“我没想杀他,没想到他会吓得掉下去。而且,那时候我被恶鬼恶灵占据了身体,很多事不由自主,噢,还要谢谢你把它们都杀掉了……”
“恶灵?”林恩显然有点意外,但仍冷酷道:“你不用再狡辩,厉鬼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
“你看我的样子哪里像厉鬼了!”
林恩不由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一会儿,就飞快转走,仍然是那副坚定口吻,她怎么和他说都说不通,人鬼的巨大隔阂在他们两个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他也毫不被她拖延时间,这一会儿手里结出白烟似的线,朝她身边钻过来,这些白烟细细缭绕,难以躲避。段竹匆忙间吐露:“你伤害了我,师衡也会受牵连的。”
白烟的动作缓下来。
段竹说:“是他拿了我的头发弄出来的,我们任谁受伤,都会影响对方。就算你把我抓走,他也随时能把我叫回去。”
她越说越有底气,显得格外有恃无恐。
林恩说:“我从没听过这种邪术。”
段竹认真地说:“兴许是你学艺不精,回家问问你师父吧。”
林恩愣神的这片刻,从厕所中传出刻意的咳嗽声,声音像青涩的男大学生,又隐隐有师衡的说话声。
段竹顿时眼睛像月牙弯起来,林恩只得放弃飞快逃离了。
师衡出来时还有些担忧,直到洗手台流出的水被无形的手阻了一下,乱扬的水珠洒了他满脸,他无奈地摘下眼镜,心里才安稳。
至于刚刚厕所里表现古怪的几个学生,他便没有放心上。
回家时下起雨,雨越下越大,师衡脚步有些急促。楼梯口正遇到上次帮忙的邻居阿姨,她惊讶地道:“师先生你没在家吗?”
师衡说自己刚下班,她说:“刚才还看见你家的衣服收进去了。”
师衡一滞,说:“我没有。”
“是啊是啊,一定是我看错了。”
和邻居告别后,师衡看了身边空气一圈,等回到家,衣服确实被推到屋里了,乱七八糟的,阳台门窗关得很粗暴,边角甚至撞裂出缝,力道十分非人类。可裂缝间又有尽力推合回去的痕迹,可见她还有心弥补。
师衡叹了口气,说:“谢谢。”
他头顶的衣服飘动起来。
段竹只是不想陪他在外面淋雨,早早地先回来了。
【攻略对象二:师衡。最高好感记录:95,目前好感:65。】
过了两天大雨,在天气初晴未热的时候,到了师衡发小的小孩满月酒。他准备好礼物,出门时看了看右边身侧空荡荡的地方。
段竹正飘在那儿。这几天她总感觉他们之间的联系仿佛更加密切。师衡的目光时常捕捉到她的方位,可段竹试探过,他确实还看不到自己,真是奇怪。
今天请来许多当年的高中同学,众人商量着先去趟学校拜访曾经的老师。师衡比他们早毕业几年,但老师也都是那几个,不能推拒,跟着一起了。
一进校门,段竹就吃惊地道:“这真是那个学校吗?”
这所漂亮的高中与林风泉记忆中的相比,简直是两个学校。
不用师衡回答,其他人也议论纷纷起来,这十多年学校被翻修建设了也有七八回,全然应了“物是人非”。
段竹在师衡身旁感慨:“食堂又加了一层,真好,不用抢饭吃了。……宿舍也变得这么新,还多了座这么大的图书馆……”
师衡一路神色平淡,目光把校园各处一个个望过去,也陷入记忆,变得深远惆怅起来。
当年的班主任已经是个头发花白、临近退休的老太太,早晨五点多起来、散步遛狗逛菜市那种。
段竹在师衡耳边嘟囔:“老张变得这么和蔼啦,当年她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嘴巴像坠了秤砣一样。……我在她那副心爱的画鹰大作上多添了两笔,不知道她现在发现没有。”
师衡笑了一下。
同学众人原本正在寒暄,见这位不苟言笑的大教授忽然笑了,都很奇怪。尤其是张老师,她虽然不是师衡的班主任,却当过他的语文老师,对于自己教过这样一位鼎鼎有名的天才,虽然是数学天才,以为是平凡人生中的一大精彩。
师衡歉然笑道:“我记得您喜欢收藏画,尤其爱鹰鸟自然……”
张老师惊喜道:“你竟然还记得,是啊,你看墙上我还挂了一副,从古董市场那儿收来的,虽然不知名,我很喜欢……”她遥指墙上贴着的一张国画,黄扑扑的纸上赫然两只羽毛丰硕的灰鹰。
段竹惊慌啊了一声,师衡仔细看过,说:“这幅画是不是哪里多了两笔?”
段竹在他耳边大叫抗议,师衡听见了吗?反正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一本正经地看画,段竹质问他“你难道听得见”,在屋里刮起风,他不理不睬。
大家一起看,有人说这里是多了两笔,有人说一点也没多。
张老师看了看,说:“是我好多年前买的,也不记得了。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个话题才结束,众人又聊了一阵,要去拜访其他老师。师衡不认识那位老师,没有跟过去。刚好张老师留了他一下。
等到人都走光了,张老师才问:“你知道画多了两笔,那你也知道是谁多添的这两笔了?”
他几乎和段竹同样讶异,问道:“您知道是谁画的?”
“画?她就是随手拿笔涂了两下。”张老师摇头,脸上却笑的很明显,“看起来乖巧听话,实则胆大、还任性散漫。”
她怎么会知道?段竹回想,林风泉记忆里这件事可是个秘密,就算张老师发现了,也该不知道是谁做的。这样听,好像她当时就在门外偷看着一样。
师衡帮她问出疑惑。张老师却陷入回忆:“其实,她才算是我的得意门生。她文采很好、心思又正又细,我再没见过这样好的苗子。她的作文我每次都改的很细,有几篇我到现在还收着。她和韩音……其实我一直更看好她,寄托了更大的希望,希望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她的成熟作品……”
师衡没打断他,由张老师从林风泉刚入高中当班委,回忆到得知她高考成绩的一刻。
段竹想,连林风泉本人都没想到,这位班主任为她想过这么多。她只以为自己还算没让老师失望,等日后变得很厉害了,要提及这位恩师对她的影响栽培。
然而,这个愿望随林风泉本人一起,在毕业的暑假永远地倒在血泊中了。
她死后,张老师作为班主任接受采访,说了两句“这个孩子很好、平时就很善良”之类的话。
师衡说她一定会感动于您的苦心。张老师叹气道:“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没用,又不是电视采访。我有时候也后悔,当时怎么没教她社会上人要自利自保。谁不觉得可惜呢?”
气氛有点压抑,张老师转开说:“刚才说到哪儿了,你问我什么?”
师衡正要问她画的事。张老师自言说:“噢,说到韩音,她现在还喜欢你吗?”
师衡:……
应付过老师的八卦,师衡又问起画,张老师拍了拍脑袋,玩笑地说:“有人向我打小报告。当时关注她的可不止你一个。”
师衡一把年纪,还是莫名的有点脸红。送他走的时候,张老师又说:“图书馆旁边新建了个纪念馆,你可以去看看。”
索性师衡懒得和别人社交,携着一只约等于无的鬼去了纪念馆。走进去才知道张老师的用意,这馆中都是学校的历史纪念,竟然还有关于林风泉的记录。
品学兼优的少女高考完为救人遇害去世,这新闻当年在市里都很轰动,学校也做了一段时间的纪念,现在还把她写进校史,林风泉留下的几张合照也被郑重地挂起来。
少女飞扬的笑脸正对着他。
师衡却好像强忍,只匆匆浏览一遍,就脚下着火似的走出去,被冷清的校园风一吹,步伐才慢下来。
正是课时,道路上静悄悄的,楼里传来阵阵读书声。
段竹看着他,说:“你不想笑就不要笑,比哭还难看。”
师衡揉了揉脸,把那种古怪咽了回去。
满月酒又是另一种喜庆开心了。到处是家庭,是世俗的热闹,师教授和这种热闹格格不入,显得很可怜。
发小主动把孩子抱给他看,师衡无措地盯了一会儿。小婴儿不理会他,反倒是对他身后飘着的段竹起了兴趣,大概没见过这种会飞的人类,伸手要抓,众人还以为他是喜欢师衡,抱起来凑过去,恭贺主人“以后又是一个大天才、数学家”。
一时间,宾主尽欢。师衡尽管不理解,但气氛热烈,他心里又被传递来一股快乐。她为什么开心?
师衡不知道,但也发自内心地微笑,试着抱这个小孩子。
段竹凑到他肩头,好奇地说:“这是新生命啊。可我是个死掉的鬼,你不怕我吗?”
小婴儿啊啊地张嘴。
师衡很快把小孩还回去,继续陷入他惯有的高冷,但脸色已经随意很多。
段竹在他身边吐槽道:再好的相声大师在你身边都要冻死。
总有人不怕冻。韩音优雅地走过来,笑着说:“上次晚饭之后就没见过了,你最近气色不错,是过的很好吗?”
两个人要是只聊过去和事业,还颇为和谐。段竹还发现,他们不多的共同回忆里,总有第三人林风泉的出现,这是怎样一种孽缘纠葛啊……
同学看到这对绯闻对象,免不了起哄凑对,他们一个个都成家,愈发失去了对单身人士的共情。师衡应付中,往窗边看,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只有阳光淡淡、窗帘拂动。
师衡喝了点酒,于是走路回去。他脸泛着红,路上莫名地问了句:“开心吗?”
没头没尾的。当然没有声音回答。他也没指望有回答。
师衡很久没喝酒,没想到自己这么不禁醉,回家只喝了几口水,就倒在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他回来路上还天色清明,醒来时,橙红夕阳已经铺满天际,霞光把阳台染的绚烂。
他做了个不快活的梦,心里闷闷的。师衡揉着额头坐起来,随处一看,整个人都呆住,脑袋中的疲倦全然没了。
在客厅另一处角落的小阳台,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竹椅上。她正迎着最后的霞光,低头看一本腿上的书。
师衡这辈子也不会认错这个身影。
察觉到他醒了。身影转过来,年轻的女孩面庞上露出一种被人抓着的无措,带着学生气的稚嫩;看到他也怔愣着,她又有些腼腆地笑了,像是晚霞里一丛青绿的芭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