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一下子清醒了,脸也臭起来。
他说:“你好像忘了,我把你带回来不是为了提供温饱住处的。”
【不是吗?】
段竹重复:“不是吗?”
林恩对她警告道:“我的职责是除鬼除妖,你是厉鬼,我唯一的目的就是除掉你。”
段竹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没意思,一个朋友也没有,难得我一只鬼陪着你,你却摆出一副冷脸吓唬我。就算我真的要被你除掉,人死前还能吃顿好的呢,你的态度未免太差了。”
林恩觉得她好像还没明白这水火不容的关系,索性只说:“你知道这点就好。”
段竹说:“我知道了。那你能告诉我,你知不知道魏成涵的消息啊?”
林恩被她气得睡不着了。
人起床之后就要找东西吃,可他的冰箱里只有两根速食火腿。要是平时,他为图省事兴许就拿着两根火腿啃了,可想到段竹还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林恩忍不住想自己在她面前拿着火腿啃的画面,本就不多的威严势必雪上加霜——他和同龄的学生一样,看似随性,内心对形象如对战般认真——又若无其事地把火腿放回空荡荡的冰箱,拿着钱包出门觅食。
他心里这一番纠葛段竹全然不知,以为他也觉得家里食物太少,只见他找出钱包就出门觅食了。
段竹对他的衣食住行毫无管教的想法,只珍惜这难得的出门机会,跟在他背后。
林恩还只二十来岁,背影已肩宽身长,全然是个大人,唯独带着帽子,微微低头,一副不愿与世界交流的样子。
段竹飘到他身边问:“你想说说话吗?”
他冷冷道:“不要。”
段竹笑了下,就去找旁边的好玩事物,再没管他。一人一鬼一路下来也没有交流,很出乎林恩意料,他还以为她会趁机和自己吵闹或套近乎,猜想落了空,他心里怪异样的。
他去超市买了东西,刚到家就接到电话要出门,在背包中收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勒令段竹不要试图离开,还加固了阵法。
段竹安分极了,坐在沙发上看他胡乱收拾,又走到玄关送他说:“你要早点回来。”
林恩说:“和你无关。”
“你真不讲理,只让我待在屋里,还不让我问你的事。而且,你要是迟迟不回,我会想你是不是死了,”她靠在墙上,看他走到门口,好像在家等他的家人一样,但她说,“你要是死了,我总不能一直在这等你,要早点想办法逃出。”
“不会有这种可能。”林恩答道。
“从数学概率上说是有可能的。”
听见数学两字,他脸又冷了点,说:“你逃不出这里。”
“不如我们试试,”段竹看向墙上钟表,笑道:“如果你晚上七点还没回来,我就要准备走啦。”
林恩阴沉着脸无言地出门。
等到晚上六点三十,“工作”还没解决掉,林恩眉头皱的不能再皱。
等到六点五十五,他才解决完,回去和师父复命。十根修长手指交缠洗掉污迹,就匆匆地走出后屋,正撞上慢悠悠的师父,老头儿一脸有话要慢慢教导他的打算。
林恩张了张嘴,眼里的急促已经抑制不住。他师父善解人意地放他走,只是八卦他是不是感情原因?要是他以后常这么“急”,自己就多给他放假,还提供人生指导。
林恩有点慌地停下脚步,坚定否认,说是只这一回,绝无下次。
但他说这话时快的心虚,还有些咬牙切齿。
已经快七点半,林恩不急不缓地打开门,进来后,嘴角放松地勾起来。
段竹从沙发后冒出头,说:“上楼时你费力喘匀气了吧。”
林恩没回答,去各处检查了自己布置的阵法,有被试探地碰过,但没损伤。段竹跟在他身后说:“你是有点本事,要是没这个讨厌绳子,我就能打开了。”
林恩转身正好撞上段竹靠他很近。
但一人一鬼暧昧不起来,段竹身体直直穿过林恩肩头,他外衣上还有两道灰尘呢。
她皱起眉:“你去碰什么了,身上一股怪味。”
林恩见她讨厌,反倒露出微笑,说:“你不会想听的。”
段竹转身飘走啦,林恩则继续恢复他的阵法。
周末过去后,林恩上学时自然把段竹留在家中,她明显的不开心,却没多说什么。林恩猜想是不能见师衡的缘故。
段竹见他不怎么开心,还以为他担忧自己跑掉,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也是上过学的人,很理解你,这期间不会跑的。再说了,我怕见到师衡,又找不到魏成涵,能去哪里呢?”
林恩说:“随你。”
“你好像还是不开心,”段竹观察他一会儿,睁圆眼睛说:“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是因为会想我吗?”
林恩立即否认。段竹只望着他笑,手指微动,一个玩偶塞进他书包中,说:“你就暂且拿这个寄托情思吧。”
林恩出门前当然把玩偶扔掉了。虽然他书包里也没装几本书,更多是些露出来会被人侧目的工具,不该出现在世俗中的东西。
学校里人很多,拥挤的人潮和笑语声不断穿过,只使林恩更清楚地感到自己身周的安静,即使同龄同貌,他也是和这些人不一样的。
林恩有些疑惑,早就习惯的事,今天怎么在意甚至失落起来?
林恩不在家时,U总算有机会出来说两句话。
【你的进度都很顺利。这个世界好像没那么困难。】
段竹托着脸道:“做鬼比做人行动灵活多了,还不用受什么人的规则逻辑束缚。”
【但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段竹把U拨到面前,它仍是一小团棉花似的样子。她静静地看它,令U很不好意思,又躲回她耳后去。
【是不是太简单了,像个普通任务一样。】
段竹喃喃道:“如果它是个普通任务,完成的结局该是怎么样呢?”
【完成的结局?】
“是啊,完成的结局。之前的故事结束后,做人的结局大多是圆满的,这一次做鬼呢……”
章萤发觉林恩最近总找不到人。从前他虽然忙于除鬼,但在学校上课时,比寻常学生还要悠闲几分。她常常找他帮忙,林恩从不多言拒绝。
可最近有了变化,当天的课一结束,他就急匆匆离开学校,问他去向也不回答。林恩让她下次有事早点说,还补了一句能自己做的尽量自己做,把章萤气坏啦。
林恩脚步匆匆,有些神思不属,章萤正在校园中抓着他,猛地问道:“你想什么呢!”
林恩猝不及防而道:“在想买车。”
“买车?”章萤惊讶,从前他为任务跑来跑去时她就问过,林恩只说懒得,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忽然想到的。”
“忽然想到也总有原因啊。”
林恩抬起手臂挣脱她拉着他袖子的手,在艳阳下有几分不好意思,偏开脸道:“最近的工作赚了不少。”
章萤还有些狐疑,被林恩搪塞过去。
他自己内心倒很清楚。他从前也不缺钱,但车是易耗品,买了就意味着会在任务中损毁,他懒得操心。这回却是由于另一种更单纯的冲动——他想快点回家。
真是奇怪。他自己都觉得太突兀了。
林恩好不容易在校门口甩掉章萤,她又几步跑回来,直问:“你小子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恩立即否认。然而章萤信自己的雷达胜过信他,眯起眼,像侦探一样把他扫视一遍,说:“你最近很不正常……你或许是抓鬼除妖的天才,可要是论猜读年轻人恋爱状况,我比你师父还权威,你绝对骗不了我。那女孩是我认识的吗?”
林恩压了压帽檐,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转身要走。
章萤几步追不上他,只来得及说:“林恩你落荒而逃!你刚刚一瞬间脑子里想谁啦,你敢说吗?”
他的身影转眼消失了。
林恩路上想了又想,自以为足够清醒,直到打开门,一只玩偶砸在他头上,清凌凌的笑声从屋子里传来,他才如梦初醒似的。
段竹笑话他:“你怎么连这个都躲不过。”
林恩口中冷淡地回答,眼睛却留意到,她背后是公寓自带的黄沙发、白纱窗帘,被他用作实验室的厨房……这栋楼里都是大同小异的布置。可林恩忽然觉得这里有了记忆点。
温暖的念头像一根箭穿过他脑海,不及抓住。
段竹还问他什么,他无视地走过去,兀自低头在桌边收拾背包——他从前都懒得收拾的。
段竹坐在沙发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之后一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值得一讲的事。林恩说着要除她,但段竹依然安全。唯独令她不大满意的是林恩还没要解决师衡身上邪术。
她看他每天很少看书写字,实验室也只偶尔使用,十分怀疑他有没有钻研精神。
而一提这事,林恩就一副“我不和鬼多说”的态度。
这天他除妖的工作格外艰巨,近晚上九点才回家。他进门后脱掉外衣就疲惫地倒在床上,眼都不想睁开。
林恩再醒时,眼上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传来轻笑声:“你好像太相信我了。”
林恩并不慌张,问:“你要做什么?”
段竹说:“我只是想问,师衡的事你想到办法了吗?”
林恩开始拒不回答,决心不肯向恶势力妥协。但段竹的声音又低又细,时而离他很近,身上传来压力……林恩心里发紧,急忙说:“还没有。”
段竹揭穿他:“是还没有想吧?”
林恩说:“你对他又变得这么牵挂,鬼真是善变。”
段竹笑话他:“你现在说话倒像你的年龄了,幼稚又坦诚。”
林恩更冷地道:“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让我不能反抗,你太……”
忽然一个凉凉的触感贴在他嘴唇上,带着清香的树叶气味。
林恩的话全被吞进混乱的脑浆中了。
他全身除了眼皮,其他地方都像一具木乃伊,无法动作,心已经怦怦地跳起来,疲倦的大脑因为加速转动而疼痛地抗议。
他可以睁开眼了,黑暗褪去,冰凉的香气也离开……一只玩偶狮子的面庞出现在他视野中。
林恩说不清心里是放松还是遗憾,总之,他呼出半口气。之所以是半口,因为那只狮子沉沉地压在他胸口,像块巨石一样。
狮子张开口,冒出温和的女声:“你刚才冒犯了我。”
林恩声音虚弱地说:“明明是你……”
段竹说:“是你挣扎把我撞歪了。然后我们才亲上的。”
林恩不能和她辩驳,又因为那个“亲”字,他微微偏开脸,唇角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模样。
“难道你要说是我故意的吗?”、“这是不是你第一次亲别人?”
段竹故意追问着,愈发令他回答不上,脸颊渐渐红起来。最令林恩招架不住的,是她忽然从玩偶的中钻出半个身体,露出少女的模样和狡黠神采,更没法自欺欺人。
一个念头也冒在林恩心头:她刚刚为什么要用玩偶的样子而非她原貌算计他?
段竹看他目光莫名黯然,好奇地低下身,离着一尺的距离看他,像把他压在床上。
林恩的眼睛不大而长,像个小勾子一样,内敛又会抓人;睫毛密而纤长,这时轻颤着,更显得无辜。
段竹到他脸前还有十厘米、五厘米……他睫毛颤的更厉害了,好像随时能闭上。
段竹说:“我原本只是想和你讲点正经事,你现在还能听得进去吗?”
“师衡的事我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林恩一下子又变得冷酷。
“那魏成涵呢?”
“你操心的倒是多。”
“你要是背负我背负的这些事,你也会操心很多。”
她神色很认真,没在玩笑,也不阴沉。仿佛想劝动他,让他理解她一样。林恩咬牙不让自己乱说什么。
段竹笑着嘟囔道:“林同学,你不想说这个,那我们说回刚刚的事,你为什么害羞?”
“我对一个鬼害羞?太可笑了。”林恩说。
但说起来,他虽然能看到鬼,除了阴冷以外不该有其他感觉,此时却从她的脸边闻到一种草木的清香。这怎么可能?他自己都觉得像是梦境幻想出来的。
段竹看他目光恍惚,不快地用旁边的玩偶把他砸醒。林恩转头看向玩偶,恰好段竹低下头,撞在他脸颊边。
她不刻意凝出厉鬼的实体,便不会有任何触感。林恩没想到这么凄凉的现实,只觉得头顶的灯光晃了一下,仿佛真触到柔软般。
但继而一点细细的疼痛,她真凝出牙齿咬了他一下。
林恩想问为什么,又觉得明知故问,他本就落于下风,不可更低微了。又想说些心事,可只想想都令自己害羞。
他只好抬起身,回以和她相同的动作。尽管完全碰不到她。
段竹手指压在他嘴上,故意说:“太无聊了。”
林恩心脏漏了一拍:“无聊?”
“你喜欢我吗?”
好一会儿,林恩已经很白的面孔变得更白,说:“也许吧。”
“这样刚好。”段竹手臂虚挂上他肩头,像拥抱一样,说:“那你要对我坦诚,也要帮我。我想治好师衡,因为要了结和他的牵挂。我想要找魏成涵,也是对他有愧疚,你却不肯告诉我。”
林恩眨了眨眼,几乎要被她说服,喃喃地说:“你想要什么……”
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没人回应后,更急促地敲起来。
段竹呀了一声。林恩懊恼地捂住脸。只有他师父才会来这么不按门铃地敲门。
一人一鬼还姿态交缠着,她脸颊近在咫尺。理智却折磨人地不断茂盛。
林恩冷静地判断说,还不能让他师父知道她在这儿。段竹没追问原因,答应他先躲起来掩藏。让林恩松了口气,但实施时,她却对他的瓶瓶罐罐表示不满,说太脏了。
林恩急忙找了个没有用过的,让她进去后,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处。又把房门痕迹处理过,撤掉禁锢她的阵法,才去开门。
老人家对他的迟来表示生气,但尊重年轻人**,没有多问。说了句他屋里有点怪,没再深究,转而讲起这次的急事。
林恩从没觉得师父的教诲有这么难熬。等把老头送出门上车,回去路上,他一边认为自己刚刚是鬼迷心窍,又忍不住地期待欣喜。一进门便去找段竹藏身的坛子。
正放在靠阳台的角落,林恩看见,坛子的盖子没有盖稳,露出一条缝。方才还忐忑的心立时冷了大半。
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了。为了不让师父发觉,他还把阵法撤掉……
“你在看什么呢?”
林恩猛地转头,神色不掩惊疑。
段竹飘到他脸边,像缕烟一样环绕他,低声说:“你怕我走掉?我没有那么不负责哦。”
林恩审视着她说:“我想不到你不走的原因。”
他看见段竹笑起来,明明是一只鬼,眼睛却像星星一样亮,声音也比任何乐器都好听:“我是想赌你以后就不要再关着我了,我不会走的。”
林恩仍冷酷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让我相信,故意这么做?”
段竹捋着头发笑了笑:“你要是喜欢这么想,就这么以为好啦。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恩完全占不到她一点退让,最终说了句:“好吧。”
段竹觉出可以得寸进尺的余地,问:“那么,你也肯告诉我魏成涵的事吗?”
……
林恩没有答应她。但第二天,他好像忘了有阵法一样,没有设置离家去学校。
段竹去了曾去过的魏成涵父母家附近,但换了方向。林恩说他只在这里遇到魏成涵一次。
段竹找了一圈仍没见到魏成涵,打听也打听不到,干脆往他家里去了。
魏成涵家住在高层,段竹随便选了个屋子,一进去,就听魏成涵的腔调说:“你怎么来了?你终于想起我啦。”
段竹都一怔。可惜不是魏成涵,是个机灵的鹦鹉。
小动物对鬼怪是比人敏感多了。
段竹绕过去,鹦鹉一双溜圆眼睛还跟着她,刚好客厅没人,她找到魏成涵的房间。
左右他都死了,手机都被拿去检索上网记录,相册向亲友公开了,还怕被她看到房间吗?
段竹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个受邀的朋友,却没想到,进屋还没翻什么,就看到贴在他书桌前面,一**风泉的照片。
最近过年更新不太稳可能,唔要不养几天再看吧。应该过几天我就能把这个故事完结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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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厉鬼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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