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发生在二十年前,宋知书是个在无殇内崭露头角的愣头青,凭着一腔浩然热血,誓死要除尽天下妖魔。
他有一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姐姐,名为宋知芸,长姐如母,对宋知书来说,长姐是他此生最为亲近的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年冬天宋知书回家省亲的时候,自己与姐姐从小到大居住的院子里突然多了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暗紫色的长袍,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叮铃咣铛地带了一大堆。
宋知书见到阿长生的第一面就不喜欢他,原因无他——阿长生抢走了自己的姐姐。
阿长生看见宋知书推开院门,他放下手上的柴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快走几步上前要去帮宋知书拿包袱。但是宋知书拨开了阿长生的手,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男人。
宋知书的姐姐宋知芸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小跑出来,她上前给了宋知书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扯过来阿长生给宋知书介绍道:“知书,这是你姐夫。”宋知芸的表情有些羞涩,接着说:“还未拜过堂,就等着你回来呢。”
“知书小弟,我叫阿长生。”阿长生学着中原的礼数拱了拱手。
“什么破名字。”宋知书冷哼一声,拉过自己的姐姐进屋,阿长生跟在二人身后,前面的宋知书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阿长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叉着手蹲在屋檐下面。现在正是冬季,雪下得纷纷扬扬,风也呼啦呼啦地往人脖子里灌,阿长生被冻地直哆嗦,他索性起身去接着劈柴烧炭,为的就是让宋知芸晚上睡觉的时候能暖和一点。
屋里,宋知书按着宋知芸的肩膀让她坐在凳子上,自己放下包袱之后黑着脸站在宋知芸面前,严刑拷问道:“阿姐,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个阿长生是怎么回事?”
“我在山上采草药的时候被毒蛇咬到了手,是他帮我把蛇毒吸出来,还把我送到了医馆里。”宋知芸说起二人初遇的场景的时候,略显粗糙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神色,宋知书拧着眉,接着问:“阿姐,你是看话本子看多了吧,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真是俗套。”
“知书,你不懂。”宋知芸握住宋知书布满老茧的手,道,“长生他也如你我二人一般,无父无母,他的为人我心里有数,这次你回来,是想着我们俩要是没一个亲人见证就拜堂的话会被村里人笑的。”
“我不同意!”宋知书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猛灌了一口茶。
宋知芸起身拍着宋知书的背怕他呛到,她柔声细气地说:“知书,阿姐我年岁也不小了,也需要找个能互相照顾的人。”宋知书低头,他知道姐姐十多岁的花样年华都花费在了抚养他长大上,他却这样自私。
“那个什么阿长生,年岁几何,家在何处,可有什么正经的营生?”
“长生不是中原人,他从苗疆来。”宋知芸侧边的麻花辫垂了下来,她站在宋知书身旁,“方才我也说了,他没有家人,至于营生什么的,我倒是不在乎这些。”
“那就是他没有正经活计做了?”宋知书一下子拔高了语调,门外的阿长生也听到了动静,他小心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拘谨地站在一片解释道:“知书小弟,我虽然现在没什么正经活计,但是我会训蛇养虫,开春了能拿到集市里去卖,也能训蛇跳舞。”
“什么下九流的杂耍。”宋知书不屑,“你要是真想与我阿姐一块儿,就赶紧找些正经事赚点银子!”阿长生和宋知芸听到宋知书的这句话,知道他是有些动摇了,于是宋知芸接着说:“知书,我对长生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等晚点我细细和你说,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去洗个热水澡吃个饭。”
“是啊是啊,知书小弟,我去给你烧水!”阿长生应和着,屁颠屁颠地就跑到院子里烧水去了。
“阿姐,我还是对这个阿长生不放心。”
“阿姐的眼光你还信不过吗?”宋知芸递给宋知书一条毛巾,示意他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宋知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宋知芸推着宋知书让他赶紧去换衣裳,自己则去收拾早上刚收拾好的野菜。
宋知书与宋知芸住的村子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捕蛇村,但是宋知芸却极少捕蛇,按她的说法就是万物皆有灵,因此她上山只为采草药和野菜。为此,姐弟二人还吵了好几回,宋知书总是背着宋知芸偷偷去捕蛇卖钱,被宋知芸发现之后挨了好一顿训斥。
他二人的父母皆是在捕蛇的时候被剧毒的蛇养伤后去世的,宋知芸也绝不允许宋知书再走双亲的老路。
这一顿晚饭吃的还算愉快,为了给宋知书接风洗尘,阿长生还专门去山上打了一只野兔。在饭桌上,宋知芸对着阿长生道:“你以后不准捕蛇打兔子了。”宋知芸不喜腥味,这个辣兔子也是阿长生下厨做的,她是向来不吃肉的。
“阿姐。”宋知书叹了口气,想劝阿姐不要日日吃青菜白粥,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宋知芸知道宋知书想说什么,她伸手敲了敲宋知书的额头,说:“怎么长大了还管教起阿姐来了。”宋知书傻笑,饭塞了满嘴。
过了三日,阿长生和宋知书二人在这个小院子里挂上了红色的缎花,又挂了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瞧起来喜庆极了,阿长生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喜酒,邀请了村里人来参加简陋的婚宴。阿长生前日就偷偷摸摸进镇,在铁行里融了自己所有的银饰,给宋知芸打了一套银首饰,还当了他唯一的厚实的熊皮大袄,用当来的银钱,买了红艳艳的嫁衣和两床厚实的被子。
一床给了宋知芸,一床给了宋知书,打包好让他走的时候带回无殇。
夜里,阿长生挑着扁担回来的时候,手冻地通红,脚上的布鞋也都结了霜,他献宝似的将东西双手奉上,满心满眼都是宋知芸。宋知芸心疼地把对方的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手中哈气,二人在这样寒冷又温暖的冬季里,成了婚。
事实证明,宋知芸的眼光的确很好,二人的小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是舒心惬意,来年开春的时候,宋知芸托人给宋知书了一封信,宋知芸不怎么识字,信是让村里的老儒生代写的,信上说,宋知书要当舅舅了。
宋知书收到信的时候,兴奋地下山买了一大堆拨浪鼓、虎头帽等小孩子用的东西,但是宋知书不晓得是男孩还是女孩,就没买衣服。他写信回去,但是小半个月都没消息,宋知书只当是阿姐忙着春耕。
只是,他不知道这所有幸福,都已经在惊蛰那一天截然而止。
无殇得知北方百里外的村子里遭了蛇祸,说是成群的蛇都涌入了那个村子,人被撕咬地不成样子,他们当即就派了弟子去,宋知书也在其中,在路上宋知书还想着解决完蛇祸之后如何能朝领队的师兄告假,趁机回家一趟,但是快到地方的时候,宋知书腿突然软了——这里是他的故乡。
村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断壁残垣到处都是,无殇弟子马不停蹄地赶去救人,宋知书也心情沉重地背着包袱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印象中那个温馨的小院子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都是血。
看见阿长生的时候,宋知书松了一口气,但是走近却发现,他怀中抱着的自己的阿姐,已经没了气息,背上的包袱掉在地上东西都撒了出来,小小的拨浪鼓响了几声,宋知书不敢再前进一步。
无殇的弟子救治了还有一口气的村民,并且解决了还在村里游荡的一些蛇虫,为首的师兄从山里把引发这场蛇祸的妖蛇揪了出来,斩杀之后又驱散了萦绕在山中的妖气。
这个向来以捕蛇为生的村子,终于等到了猎物的反击。
但是,阿姐他从未捕过蛇啊。宋知书伏在阿姐的尸身上泣不成声。
师兄准备带着弟子们回无殇的时候,才发现宋知书不见了踪影,他在院子这边找到了宋知书,知晓了他阿姐遇难的噩耗,允了他心心念念的假,他本想安慰几句,但是宋知书却劝师兄先回无殇复命,师兄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只能劝一句节哀。
宋知芸的坟是宋知书亲手挖的,但是临下葬的时候,阿长生突然发了疯,他死死地抱着宋知芸的尸身不松手,任凭宋知书如何劝他让阿姐入土为安,阿长生红着眼,声嘶力竭地让宋知书滚。阿长生的脸上、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但是阿姐只有手上被蛇咬了一口。
可是,阿长生没有死,宋知芸却死了,或许死在蛇毒里就是宋知芸的命,阿长生救了她一次,没能救得了她第二次。
“阿长生,你让阿姐下葬吧!”宋知书愤怒地给了阿长生一记耳光,阿长生似乎被打蒙了,随后他红着眼和宋知书说:“让我再抱她一会儿,就一会儿。”宋知书默许了,然后喝下了阿长生送来的水。
第二日,宋知书再醒来的时候,阿长生带着宋知芸的尸身走了,只给宋知书留下了一张字条:知书小弟,知芸没有死,她总有一天会醒来的,知书小弟,你等我们回来。
从此阿长生销声匿迹多年,直到十五年前,宋知书偶然得知苗疆出了一个大巫,他一直在寻找三月初五,八字极阴的女子,宋知书知道那是阿长生,因为那是他阿姐的生辰八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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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长姐知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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