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资质的这天是个大晴天。
天空一碧如洗，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在连绵不绝的山峦间若隐若现，仙鹤们悠闲的排开云浪，时不时能看到驾驭各式法宝飞快略过天空。好一个仙家气派。
楚惊鸿的目光跟随那些修士的目光划过，然后重新看向前方蜿蜒的长队。林白鹿不禁咋舌道：“怎么这么多人？”
话音刚落，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投向她们的来自修士的异样眼光。
在一旁维持秩序的几个男修在发现她俩的衣着服饰后，明显露出鄙夷的神情，声音故意放大挤兑他们：
“是炉鼎！”
“不知道是哪位尊驾座下的炉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嘿嘿嘿，这两个小美人一个清纯，一个性感，不知道床上滋味怎么样，真想尝一尝啊。”
“这是什么场合，她们怎么能跑来这里，简直是有辱斯文！”
林白鹿脸色苍白，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一旁的楚惊鸿。
楚惊鸿表情没有丝毫不自在，还很好奇的问她，“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炉鼎？我们脸上又没写着炉鼎两个字。”
“......是衣服。”林白鹿不自在的说：“我们的衣服和普通女修的衣服不太一样，千机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炉鼎穿青衣。”
楚惊鸿这才有些恍然。
“我觉得挺好看的。”她诚恳的说，“青色素雅，很衬你。”
被她这种坦然感染了，林白鹿不知不觉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羡慕的看了楚惊鸿一眼，“你心理素质真好，他们当着你的面这么说你都不生气。”
“谁说我不生气。”楚惊鸿勾起嘴唇，露出一个让人后背发凉的和善笑容，“我已经记下来了他们的脸，等我变强了就套他们麻袋。”
林白鹿：......
楚惊鸿他们来的不算太晚，在队伍里只能算得上中间。
过来排队等测试的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对千机宗还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什么炉鼎不炉鼎的，是以楚惊鸿的耳边总算清净了一点。
排队的都是和她一样的凡人，楚惊鸿粗略一扫，觉得男女比例倒是很均衡。
排在楚惊鸿前面的是一个高傲的黑衣少年，此时他也一脸艳羡的望着空中飞行的修士，道：“能驾法宝飞行，肯定是已经洗经伐髓的修士吧。”
排在楚惊鸿和林白鹿身后的粉裙少女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好奇的插话道：“洗经伐髓，这是什么？”
黑衣少年诧异问道：“你是从凡间来的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黑衣少年很有优越感的抬了抬下巴，“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就是引气入体，修士通过冥想感受灵气在体内的流动，然后再慢慢重塑经脉，洗去身体内的杂质，这个过程被称为洗经伐髓，是修行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步，不经过洗经伐髓终究是凡人之躯，注定无法于修行一途进步。”
粉裙少女继续好奇问道：“那洗经伐髓之后呢？是不是就成仙了？”
黑衣少年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容易，许多修士耗尽寿元也不过刚刚修到第三境，第四境，自古以来成仙者都是万里挑一。”
粉裙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第三境，第四境是什么意思？”
黑衣少年表情一僵，表情闪过一丝心虚，近乎慌乱的怒斥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还有完没完了！”
粉裙少女讪讪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那么凶干嘛......”
因为他估计也不知道。
楚惊鸿倒是知道这些事，林白鹿说了，这些也不算什么隐秘，等他们测完资质拜入老师门下后自然而然都会知道的。
楚惊鸿就当为了结个善缘，淡淡解释道：“千机宗修行的功法共分为七境，分别是引气入体，洗经伐髓，动心忍性，观星不语，斩尘缘，太上忘情，脱凡入圣，功法修至第七境圆满即可成仙。”
粉裙少女惊喜的点点头，甜甜道：“原来是这样！姐姐懂的好多哦。”
黑衣少年终于正眼瞧了楚惊鸿一回，然后他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很不客气的问道：“你多大了？”
楚惊鸿虽然不喜他的态度，但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就诚实回答：“二十五。”
她十七岁女扮男装招兵买马，戎马七年，又被关在牢里折磨了大半年，四舍五入可不就二十五岁了。
黑衣少年立刻歇下去了想要结交的心思，嫌弃道：“你已经这么老了，还修什么仙？”
粉裙少女倒是先不依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姐姐一点也不老！修仙本来就是为了长生，怎么还有年龄限制？”
黑衣少年翻了个白眼，装腔作势道：“所以凡间来的就是没见识。我就教你一回，你可听好了。一般宗门收徒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只收15岁以下的弟子，因为年龄小的弟子体内比较纯净，更容易感知灵气，而像她这样的老女人，根骨已经定型，错过了最佳生长期，就算侥幸拜入仙门，日后也难以突破第二境。”
末了，他狐疑的小声嘀咕道：“按理说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是不应该收进来的，等等......”他眯起眼睛，看向楚惊鸿的目光越发不屑，“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吧？怪不得对千机宗的功法这么了解。”
林白鹿再也无法遵守之前立下的忍气吞声的人设，愤怒的驳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话怎么这么多？有病就吃药，别出来发疯！”
楚惊鸿安抚的拍了拍气鼓鼓的少女，冷厉的扫了黑衣少年一眼，神情淡淡的说，“既然进了门，以后大家都是道友，还请你对我放尊重点，我想你也不想哪天被人在野外发现自己的尸体吧。”
这就是光明正大的威胁了。
被她看了一眼，黑衣少年现在汗毛就竖起来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服气，但是到底是不敢说些什么了。
等会儿测试，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除非她测出第一等资质，以后还不知道是谁杀了谁呢！
虽然队伍排的很长，但是移动的速度很快。
凭借出色的视力，楚惊鸿差不多将摸清了前方广场上的测试流程。
广场上空漂浮着一只银灰色的眼睛，这似乎是用某种法术幻化而成的，楚惊鸿瞧得久了莫名有些头晕。
排到的弟子就站在眼睛下面，最多一分钟，就会有长老大声宣告该生的资质。
在他们排队的这半个多小时里，已经有四十几个人接受了测试，他们中大多数都是中下等资质，唯有一个人，长老喊出“轩辕遗脉”时，所有维护秩序的修士都不约而同发出惊呼声，看向广场的目光充满嫉妒、艳羡和敬畏。
粉裙少女迷茫的问她心目中知道很多的小姐姐：“轩辕遗脉是什么意思？”
楚惊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前天才来修真界，很多东西都是林白鹿给她科普的，她也没听说过什么轩辕遗脉。
林白鹿昨天给她科普时，只说千机宗内部的资质分为十二等，第一等资质身怀各种灵脉，生而不凡，就比如千机宗凌云峰内有个师兄天生火灵体，还是凡人的时候就能自然召唤火焰，是天生的法修。这轩辕疑脉，莫不就是林白鹿所说的第一等资质？
林白鹿看向前方的表情也是又嫉妒又羡慕，她有些狂热的呢喃道：“竟然是轩辕遗脉！”
楚惊鸿问：“轩辕遗脉就是你说的第一等的资质吗？”
林白鹿微微摇头，有些失魂落魄的说：“轩辕遗脉是凌驾十二等资质上的顶尖资质，可遇不可求，数百年也不一定能碰上一个。”她要是轩辕遗脉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
“众所周知，人皇轩辕天生圣体，是有大气运者，修行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怀有轩辕遗脉的修士，不需要经历洗经伐髓，只要引气入体就能直接到达动心忍性的第三境，在接下来的修行过程中也如有神助，曾经修真界有个怀有轩辕遗脉的修士，不过花了九十九年就白日飞升了。”
粉裙少女听呆了，就连刚刚口出不逊的黑衣少年脸上都浮现丝丝惊惧。
“好厉害啊。”粉裙少女有些忐忑的低下头，“不知道我是什么资质，我要求不高，只要中等资质就可以了！”
黑衣少年嗤笑一声，似乎不屑粉裙少女这么没志气，他高高昂起头，傲慢的说：“我家提前找仙师给我看过，我虽然不是极品的轩辕遗脉，但是在千机宗内也算第二等的资质了。百年成仙做不到，但是三百年成仙总可以了吧。”
林白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资质竟然如此优秀么？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懊悔，早知道刚才不应该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呈口舌之快，这下得罪了他，也为日后埋下隐患。
如果这里只有她，她肯定要立刻拉下脸和他道歉的。和命相比，脸皮算什么？要不是因为怕死，她早在受辱后自尽了，怎么会苟活到今天？
可是现在还有楚惊鸿......
她小心瞄了她一眼，她现在抿着唇，面色似乎有些不渝。
她是还在生那个黑衣少年的气？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楚惊鸿的面，林白鹿就是没法拉下脸服软道歉，她不想让她看不起自己。
所以她最终忍住满心的懊悔，用尽全身的力气停直脊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抑制自己习惯性低头认错的冲动。
楚惊鸿不高兴的原因却和林白鹿想的不一样。
她不高兴的地方在于，千机宗刚刚得了一个绝顶天才。
敌人的强大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绝世天才只会为她血洗千机宗的过程中增添更多阻力。
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
她这人一向能吃苦，相信勤能补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日头升到半空中时，楚惊鸿他们终于距离广场上的高台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她和林白鹿身上的青衣，也正式进入许多修士的视线中。
楚惊鸿立刻察觉到了从空中投下来的各道轻蔑不屑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她双手环胸，悠哉悠哉的东张西顾，完全没把那些讨厌的老家伙们放在眼里。
黑衣少年狐疑的瞥了楚惊鸿一眼，在传唤的修士催促下，信心满满登上高台，鼓足勇气与悬浮着的银灰色眼球对视了十几秒。
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第二等资质，木系单灵根！”
黑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下台时还不忘给楚惊鸿一个挑衅的眼神，用无声的对她比出口型，“你死定了。”
楚惊鸿耸耸肩，不等传召，就目不斜视的越过他，径直走上高台，坦然与坐在悬浮青葫芦上的白胡子老头儿对视。她当然没错过老头儿眼中的嫌恶，仿佛多看她一眼就能脏了眼睛。
所有修士在看到青衣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一刻都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她。
一个炉鼎？她怎么敢！她怎么有脸过来？！
当下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是哪家的炉鼎！”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快把她打下来，不能让她玷污了我们的入门仪式！”
“你等着瞧吧，不用我等动手，宋长老的脾气肯定会打杀了她。”
排队等测试的新入门弟子也很快察觉到了场内诡异的气氛，此时也有些好奇的窃窃私语。
坐在青葫芦上的宋长老果不其然勃然大怒训斥道：“荒唐，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楚惊鸿悠然反问道：“我又为何不能来？”
“你只是炉鼎，非我门下弟子，当然不能来！”宋长老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你现在给我滚下去，我就饶你一命。”
炉鼎？
黑衣少年惊诧看向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她竟然是炉鼎。
想到他刚刚还和一个炉鼎挨的那么近，还说了那么久话，他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妈的，她不好好在床上伺候男人，跑来这里丢人现眼、伤风败俗干什么？
他不免有些恶意的想，莫不是她被主人抛弃了，所以想来这里为自己选个新主人？
既然这样，他倒是很乐意收了她，她不是牙尖嘴利吗，他就把她的牙拔光，看她还如何张狂！
高台上，楚惊鸿丝毫不为所动，她不卑不亢的挺直了背，慢悠悠反问道：“有哪条门规规定了，炉鼎不能来测试资质？”
宋长老着实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的确门规没有明文禁止炉鼎参与资质测试。
“这是无需多言的潜规则。”宋长老冷哼一声，看向这个强词夺理的炉鼎目光越发不耐，“快滚下去吧，别逼我动手！”
林白鹿揪心的看着这一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是知道宗门不会乐意见到炉鼎出现在入门仪式上，却没想到宋长老的反应这么激烈！
是她太天真了，因为楚惊鸿说门规上没禁止炉鼎测资质，她就乐观以为楚惊鸿说不定可以钻漏子。
她短促的小声叫道：“红红，快下来，别测了，咱们走吧！”
楚惊鸿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在这位长老眼里，自己制定的潜规则竟然可以凌驾于门规之上，原来这千机宗是您的一言堂，门人弟子都只守您的潜规则，不奉门规，大概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这话可太过诛心，宋长老当下脸色就大变，再也不敢轻视眼前的这个炉鼎。
他轻易的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
只要门规上没写不许炉鼎测试资质，他就不能阻止楚惊鸿，否则传到门主耳中，就是他宋清妄图染指大权独断专行的罪证！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下胸中的怒火，已经下定主意秋后算账，让一个炉鼎悄无声息的失踪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冷笑道：“休要胡言，我何曾说过我的潜规则凌驾门规之上？我不测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卑贱。也罢，既然你这么没有自知之明，我就测你一回。”
一个炉鼎，能有什么上好资质？还能反了天不成？
他气闷的驱动天眼“看”向那个可恶的女人。
楚惊鸿冷静的与那只诡异的银灰色眼珠对视，凑近了看，眼珠周身流转的光华更加璀璨，似乎蕴藏着千变万化的奥秘。
楚惊鸿忍不住有些看痴了。
几秒后，她眼皮轻弹，蓦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预感，似乎从眼珠中伸出了无数看不见的丝线，飞快缠上她的身体，丝线蛇一般的扭动，似乎还想要透过她的毛孔钻进她的身体里。
真恶心。
她不适的抖了抖身体，下意识想要阻止它们进入她的身体，于是她识海内的光点突兀的长出尖刺，飞快的自她体内溢散出，干脆利落的切断了那些无形之线。
一道刺耳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尖叫声突然划破了碧空，声音尖锐凄厉，仿佛遭受了极为可怕的对待。银灰色眼珠剧烈抖动着，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迅速躲到宋长老的身后。如果有细心的人会发现：眼珠的正中央不知不觉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从中渗出银紫色的不明液体。
宋长老闷哼一声，当下喷出一口黑血，眼角渗出大颗大颗的血泪，他喘着粗气惊恐的瞪着一脸无辜的炉鼎，张了张嘴，却又吐出一口黑血。
这个尖叫声是作用在精神层面上的攻击，灵感越高修为越强的修士就越痛苦，相反那些还没引气入体的新弟子反而没收到什么影响。
于是他们就疑惑的看着无数风轻云淡高高在上的修士抱着头发出狼狈的痛呼声，更有甚至还有从法器上摔下来抱着头打滚的。
林白鹿已经引气入体，隐隐察觉到了识海内灵气有些躁动，她惊惶的左顾右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衣少年也为现在的情况傻了眼，他直觉性的看向若无其事的楚惊鸿，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他连忙摇摇头，拒绝这个猜测。
她不过是一个炉鼎，她能做什么？宋长老吐一口气就能杀了她。
宋长老吐血，莫不是是受了邪修的暗算？
想到这里，他更是胆战心惊，警惕的观望四周，生怕自己也受了暗算。
楚惊鸿看似云淡风轻，其实现在也不好受。
那道尖利的鸣叫声吵的她脑子抽疼，识海内的光点跟着变得无比狂躁，极富攻击欲，她扶额呻.吟了一声，有些烦躁的怒斥道：“闭嘴！”
话音刚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尖叫声竟然真的停止了。银灰色眼珠躲在宋长老身后，颤抖动作越发激烈。宋长老竟然诡异的从它那里觉察出一丝委屈和恐惧。
他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此时他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眼珠灼痛不已好似烈火焚烧，他看不见不远处的那个女人，但是他知道她就是重创他的天眼的罪魁祸首。
他练成天眼近百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只是看一眼就重创了他、还让天眼如此恐惧的存在。
天眼残存的情绪告诉了他一件事——这个女人是不能被看见的存在！
此时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他狂躁的不停的抓着自己的胡子，声音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破了音，“你，你究竟是谁？”
楚惊鸿揉了揉额角，慢慢重复老头儿的问题，“我是谁？”
她漫不经心笑了笑，懒洋洋说道：“在下楚惊鸿，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普通凡人？
去他妈的普通凡人！
你这算哪门子普通凡人！
这是所有因为天眼的暴走而陷入神经性头痛的修士共同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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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测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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