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晴。
谢稚屈臂枕头,仰天躺在牛车之上,闭目养神。蓑笠挡住了大半张脸颊,只露出殷红的嘴唇。
“小姑娘不是句章县人吧?”车夫甩着鞭子落在牛背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响。
谢稚眯着眼:“嗯。”
“小姑娘是到鄞县探亲?”
雨后的阳光温暖如煦,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懒洋洋了:“是呀,曾经受过一位叔父的恩惠,如今有了三瓜两枣的能力,这不赶着来报恩吗?”
车夫呵呵道:“是了是了!娃娃有心哪。”
谢稚哼笑一声,没应话。
“姑娘,其实小老儿方才就想问了,像您这样的贵客,怎么不租辆马车,反而用起了这牛车?”
谢稚这回倒是说话了,语气里含着笑意:“方便啊。”
车夫继续道:“方便什么?”
谢稚仍旧笑着:“自然是方便你们这些人动手啊。”
牛车倏然停住,方才还面相敦厚的老实车夫眉眼一厉,手指在辕门底下一摸,就抽出一条长刀,头都没回,反手就照着谢稚胸口刺去。
谢稚身子动都没有动,只在刀尖刺中的前一刻,并指随手一夹,咔嚓一声,断了的刀刃在女人指尖一转,就旋进了车夫后心。
不过一个回合,车夫直接从牛车上摔了下来。
这一下瞬间惊了老黄牛,前足猛然跃起,照着前头疾冲出去。车架上的谢稚跟着一个颠簸,蓑笠掉了下来,无数雪白剑光就在这个时候映入女人眼底。
谢稚抄起蓑笠掷了过去,人也跟着在这空隙之间一跃而起,倒坐在了黄牛背上,掌下带力拍了拍黄牛颈,老黄牛吃痛瞬间停下速度。谢稚这才双臂环胸,语气闲闲:“来者何人?”
来人眉峰不动:“杀你的人。”
谢稚轻笑一声:“东姑坞的人可有说我是谁?”
“注定要死的人,不需要留下名字。”
谢稚笑得见眉不见眼:“可我的规矩,是不杀……无名之辈。”
来人冷笑一声:“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落下,男人直接持剑刺了上来,剑声嗡鸣,杀气蒸腾。
谢稚身子往后一仰,漆黑的眸子泛起凛冽幽光,唇角却勾得越发艳丽,温柔呢喃:“好吧,那我就独独为你破个例。”
一刻钟之后,谢稚神色恹恹的掏出一条丝帕,擦拭指尖:“说吧。”
暮山现身出来,缓缓道:“东姑坞下了追杀令,应该是想阻止主子去……”
话没有说完,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不疾不徐,缓缓而来。
暮山噤了声,冷眼望了过去。谢稚仍旧倒坐在牛背之上,头都没抬,只管认真的擦拭手上不小心染上的鲜血。
“吁……”
这个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公子……”那人再次开口,声音有些犹豫,“我们不若换条道?”
“出了什么事?”马车里传出一道清凌凌的声响,如月夜击玉,山泉暗流。
谢稚低着头笑了。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旷野之中,山风涌动。一道黑影闪过,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马车面前。
充当车夫的暗卫面色一紧,下意识抽出长剑:“你想做什么?”
谢稚指尖敲了敲剑身,发出叮当一声响,勾着眼瞅他笑:“我能做什么?”
暗卫咽了咽口水,咬牙道:“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谢稚指尖顺着剑身已经靠近了暗卫的手腕,还没等摸到手,暗卫激灵一下,直接从车辕上摔了下去,踉跄稳住,飞速后退。
谢稚笑得乐不可支:“跑什么?”
暗卫躲在马车之后,神色戒备,没有吭声。
马车里的贵公子终于出声了:“姑娘,是苍术得罪了。”
谢稚眸色深了许多,跳上马车,一把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如霜赛月的清朗面容。
男人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宽袖刻丝软金袍,更衬得肌肤雪白,清姿明秀。瞧见谢稚的瞬间,眉眼弯了弯,声音柔和:“好巧,又碰到姑娘了。”
谢稚扯了扯唇角,放下帘子,人顺势钻了进去:“确实很巧。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男人低咳一声,无奈哂笑:“句章县眼瞧着乱起来了,我这身子又不好,所以打算换个地方养养病。”
说着,男人又咳了起来,一声一声不绝如缕。
谢稚慢慢靠了过去,手指抚上男人胸口,一下一下似乎在给人顺气,可是动作柔软无力,指尖更是悄无声息从领口滑了进去。
谢稚衣着单薄,手指冰凉,乍一碰了胸口皮肤,激得男人身子一颤,双耳通红,咳得更厉害了。
谢稚低笑了声,没有抽回手,反而又增加了一只手,将男人的领口扯得更大了一些:“小女子颇通医理,不如给公子瞧一瞧?”
男人终于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腕,红着耳朵羞赧道:“不必。”
谢稚被他扼住了手腕,但是指尖却仍旧能够动弹,指尖轻轻点了下男人胸口,低柔沙哑道:“公子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男人再受不了一般将她手指拉下来,却不小心把领口扯得更大了些。
谢稚目光从那片裸露出来的皮肤慢慢往上游移,就像一双有形的手指反复摩挲。
男人脸颊瞬间通红一片,就连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都晕起层层的秋雾:“姑娘,自重。”
谢稚不退反进的靠了上去,双腿跨坐在男人身上,任由他攥着手指,轻轻一笑:“公子,该自重的人,可不是我啊。”
话里的意味深长,男人慌得松开手,身子跟着往后缩去:“姑娘,你……”
谢稚却又凑近了些,单手攀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再次摸上他大开的领衣,一边笑着一边十分用力的往下一扯,直接漏到腹部位置。
男人看起来削瘦清癯,内里筋骨却恰到好处,肌肉分明,线条流畅,明显是个练家子。
谢稚不动声色的继续往下探去,手指在碰到男人下腹位置时候,再次被男人扼住手掌。
男人那双始终平静温和的眼眸终于涌出不可遏制的深海烈焰:“姑娘可知什么是玩火**?”
谢稚嗯了一声,颇为稀罕地瞧着他眼睛,柔柔道:“我五行属火,玩起火来熟门熟路,如何知晓什么是**?”谢稚眸光下移,口中随意道,“不过……若是烧了别人,却是管也管不了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男人下腹位置,微觑着眼寻找那道痕迹。
可惜,马车内光线晦暗,看不清楚。
没等她继续细瞅,男人已经用手掌蒙上了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别看。”
谢稚的睫毛眨了下,软软扫过男人掌心,带起些微的痒意。男人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母亲早逝,继母嫌恶,父亲也不甚重视,只有外祖母尚且……”
谢稚虚虚握住男人手腕,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嗯?”
男人语气顿了顿,似乎还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你我……如此,我会娶你的。”
谢稚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拉下他的手,对上男人认真的表情,晃了半刻的神,而后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响亮,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
男人没有露出尴尬神色,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她。
谢稚笑够了,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而后慢慢双手绕到男人的后颈位置,似笑非笑睨着他:“娶我?你凭什么娶我?”
男人抿着唇想了想:“小可家有薄财,足够谋生。姑娘嫁进来,内不用奉养公婆,外不用打打杀杀。家中一切事物,都听夫人的。倘若我生了异心,夫人将我扫地出门也是无碍的。”
谢稚听得想笑:“不用打打杀杀?可是外头想杀我的人,却是不少啊。你这样的,怕是一个回合就被砍了脑袋。”
“打打杀杀不是最明智的解决办法。不战而屈人之......”
谢稚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可只有杀人,我才觉得痛快呢。”
男人顿住了,眼里似乎浮起一层她看不明白的光芒,可也不过瞬息之间,重新眨眼不见了。
“对不起。”
谢稚心里瞬间滚烫起来的杀意,转眼间消弭于无形,笑了一声:“哦?给我道什么歉?”
“未经他人经历之事,莫劝他人如何行事。是我妄言了。”
谢稚脸上挂着的虚伪笑容几乎再难维持,她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马车内陡然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突然呼吸一停,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喑哑的喘息:“住手。”
谢稚重新抬起面容,眼中现出三分得色七分媚色:“公子叫什么?”
“容峋。”
谢稚低笑一声:“容峋在叫什么?”
容峋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气得耳朵又红了:“你......”
谢稚手指还在他的下腹左右摩挲,没有摸到陈年的伤疤痕迹,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不过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模样,抽出手来,将人往后一推,脊背狠狠撞上车壁,发出“咚”一声响。
“公子!”外头的苍术终于知道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全了。
容峋咬着牙道:“没事。”
谢稚勾了勾唇,跟在后面悠悠道:“你家公子自然不会有事,这种时候,有事的......也只可能是我这姑娘家。”
“是吗,容公子?”
容峋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风扫过之处如春风过境,带起万千风情。
谢稚手指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中了毒?继母给下的?”
容峋眸色诧异的撩了她一眼。
谢稚食指滑到他的唇边,以一种温柔且不容拒绝的力度探了进去:“乖,咬一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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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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