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舟抱着染满血污的绯玄从天门一路疾驰，闯入医仙宫内：“医君！”
医仙宫的医君迎出来看到此景，惊吓的连行礼也顾不上，七手八脚的接过四公主，安放于冰床上，所有的医君均开始施法输送神力治疗。四公主伤的极重，想来伤她之人是下了死手的。
此事在凤凰天宫闹的沸沸扬扬，即便宴舟还未来得及禀告凤帝，凤帝已经派人将他请至文宣殿。此时的凤帝正在处理奏疏，因太子牵涉其中，明嘉夫人已先一步赶到，正在为凤帝研墨。
“宴舟，绯玄如今是何情况？”凤帝沉稳开口问道，前几日回来绯玄被下了禁言术不能开口，如今又命在旦夕。
“目前医君们正在救治，情况不太乐观。”
听闻凤帝将手中的奏疏一把扔下，声音中蕴含怒意：“是何人竟如此猖狂，竟敢伤凤凰族公主。”
宴舟上前一步答道：“是凤凰谷平宁家的人，之前绯玄身上的禁言术也是她所下，此次在街市上正好碰见她与平宁轩一道，儿臣便让其解除禁言术，不想解除之后她与绯玄又发生了冲突。”
凤帝有一瞬错愕，平宁家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谁人够在暗卫和军队之下打伤绯玄。“平宁家？可有抓到，带上殿来。”
“刚得了消息没有抓到。”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只见凤帝身旁的随从急急进殿：“凤帝，平宁家的老夫人来了，只是...。”
见随从吞吞吐吐的，凤帝不耐烦说道：“只是什么？宣他们进来。”
随从擦了擦脸上的汗：“是。”
等了一会儿，平宁家的老夫人带着平宁家女眷和平宁轩走入殿内，一身缟素，身上端着，空中飘着的皆是牌位。平宁轩和女眷们躬身跪下行礼，老夫人拄着拐站在殿中，腰身挺的笔直。
凤帝沉了脸色：“想来母亲前来也是为了绯玄的事，只是这般为何？”
凤帝本来还心存疑虑，现下看来此事却与平宁家有关，只是如此这般，是想仗着军功仗着逝去的平宁家族人给皇权施压。心下不悦，也未叫其他人起身。
“老身今日斗胆来这凤凰天宫，是要向凤帝讨一个说法。”
宴舟听闻此话，忍不住开口道：“平宁家当街打伤皇族，以下犯上乃我亲眼所见，老夫人不将始作俑者绑来赔罪，竟开口向皇家要说法。”
“凤帝，打伤四公主的并非平宁家的人。”老夫人看着殿内众人定定答道。
“老夫人此话何意？在凤凰谷街市平宁轩已亲口承认，当时在场仙众均有听见，现在想抵赖不成。”宴舟立即开口反驳道，“还是说平宁家敢做却不敢认。”
老夫人转身对着他，语气愤懑：“太子殿下，你只说四公主被平宁家的人打伤，却不说她一切均是她咎由自取。”
宴舟还想反驳，却被凤帝打断：“平宁轩，听闻你就在现场，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跪着殿下的平宁轩听闻此言，看了祖母一眼。
“你且一五一十照实了说。”老夫人说道。
平宁轩思索后开口答道：“今日，臣下与表妹在街市闲逛，不想遇到太子殿下与四公主。交谈中得知表妹此前与四公主发生了误会，给四公主下了禁言术，太子殿下要求表妹解除四公主身上的术法，表妹应允。却不想解除后，四公主出言侮辱平宁家是败军之将，还妄言素和帝后与龙族关系不清不楚才导致战争。表妹听闻平宁家和素和帝后受辱，一时不忍...”
“荒谬。”来人打断了平宁轩的话，是红鸾夫人，也是绯玄的母亲，“即便绯玄言语中有错处，但平宁家为臣下，公主为君家。平宁家应将此事告知凤帝，凤帝自会训斥管教，怎能径行当街将公主打成重伤？”
又转身对着凤帝行了一礼：“绯玄已无大碍，只是尚在昏迷，医君说还需多修养些时日。”
“红鸾夫人此话，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我平宁家为凤凰族浴血奋战，守护一方百姓，几乎伤亡殆尽。凤凰族为何兵败，在场诸位均是清楚，败的不是我平宁家，平宁家直至最后一刻也未在战场让龙族讨到便宜。素和乃凤凰族帝后，与凤帝共享君权，四公主侮辱素和帝后乃是侮辱君权，你鸾鸟一族不臣之心的罪名可担得起？”
老夫人说完四下陷入寂静。
平宁家掌兵权数万年，精于用兵之道，此战平宁军虽打的艰难牺牲也极大，但总体还是占据优势。可战火绵延太久，经过长时间损耗，平宁家最终伤亡殆尽。而后苏云家接了兵权战争却越加焦灼，有时大获全胜有时大败而归，渐渐出现颓势，直至两百年前被龙族将计就计打的最终败落。
若不是天道石降下的预示，凤凰族极可能交出神界另一半的统治权。
凤帝抚上额头，今日的事着实让人头疼，过了一会儿说道：“即便如此，皇家公主自有礼法宫规，平宁家虽事出有因，但也确实僭越了。”
听见凤帝维护之意，老夫人继续开口说道：“老身刚已言明，打伤四公主的并非平宁家的人，乃是长离清玥。平宁家虽是清玥与素和的母族，但素和已经嫁入皇室，是凤凰族帝后，清玥是凤凰族大公主。四公主言行无状，清玥为长姐教训姊妹，此乃皇族家事。平宁家既未推波助澜也未出手相助，自然无甚关系。然四公主当众侮辱平宁家死去的将士，此事众耳所闻真真切切，还请凤帝给平宁家一个交代，莫寒了世族与将士之心。”
老夫人说完，周围跪着女眷也齐声开口道：“请凤帝给平宁家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素和帝后久居丹穴山，也甚少来凤凰天宫，大公主更是在七百年前就不知踪迹，如今却突然出现。
许久，凤帝开口道：“此事且容我想想，烦请母亲先回家等候，定会与你一个结果。”
“如此，望凤帝早做答复。”老夫人说完便带着亲眷离开。
“你们都下去吧，红鸾你留下。”凤帝挥手屏退众人。
“陛下，此事作何处理？”待众人离去后，红鸾走到凤帝身侧，开口说道：“也怪我宠坏了绯玄，让她骄横了些。但即便绯玄再有不对，也是大公主的妹妹，她怎能下此狠手。我可怜的绯玄，医君说再晚一些就回天乏术了。”说完轻轻抹起泪来。
凤帝抬眼看了红鸾一眼，心中其实早有决断：“平宁家穿着缟素，带着灵位从凤凰谷一路行至凤凰天宫，就是要给皇族压力，若不妥善处理此间不知会生出何种言语。若真是平宁家打伤公主，再事出有因也是僭越，但偏偏不是。清玥作为凤凰族大公主，是最年长的姐姐，四公主出言有错，她自可以管教姊妹，于礼法无碍，此乃家事。况且绯玄言及的是她母亲，她如何能忍，此乃父母子女常情。反观绯玄对平宁家所言，对素和帝后所言，却是君臣国事，众耳所听众口铄金。平宁家纵使式微，也是从上古时期传承的大族，根基深厚，与其他世家关系紧密。老夫人态度已经摆明，不愿善了，此事也只能打落牙往回咽。”
红鸾听闻已明白凤帝心中决断，只是受伤的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而她无强大的母族护身只能依仗凤帝：“老夫人句句撇清与大公主的关系，但又句句维护，三言两语就上升到君权大事，末了又回落到皇族家事，说来说去平宁家竟成了唯一的苦主。就算老夫人说的在理，大公主也下手过重，未免狠辣了些。”
“好了。”凤帝不耐烦开口道：“清玥的名字已报与龙族，现下与龙族亲事已定，她现在也是龙族的人。凤凰族如今的形势已不能与龙族抗衡，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又恐会引起龙族不满。”
看了眼红鸾继续说道：“龙族和亲人选是龙族太子，现下凤凰族成年的公主，只有清玥、绯玄和清苒，清苒尚不知去向。若清玥和亲不成，难道你要让绯玄去吗？”
红鸾心中一跳，恭顺开口道：“陛下做主便好。”
凤帝思索后开口：“让绯玄好好养伤，这一百年便留在天宫，每日去藏经阁为将士抄写佛经。平宁家如今掀不起什么波浪，左右是要个说法，稍后让内阁拟旨安抚，你亲自带去平宁家。”
“是。”红鸾面上答道，心中却愤懑不平。
凤帝看出红鸾心中不满，继续说道：“清玥我会派人寻回，找人看管，让她回天宫前都好好待在丹穴山。”
红鸾领了旨意退下，心中腹诽道：好一个各打一巴掌。
*
凤凰谷入夜，华灯初上，街市喧嚣繁闹，一辆辆花船在湖中游荡。
湖中心一艘不大不小的花船，船头挂着两个兔子花灯，随着船身轻轻晃动，下方随意放着些各色花卉，轻纱笼罩了船身，看不清里面的人。
花船内，清玥看着眼前自顾自斟茶的人，意识开始回笼。白日她与容令在厢房中闲谈。后来实在无话可聊，索性又倒头睡下，不知为何这一架打完有些疲乏，待醒来已经被瑾安带到了花船上。湖边人影绰绰，她想起来白天平宁轩说过这两日有花灯会。
“你别告诉我你是带我来看灯会的？”清玥开口打破了沉默。
瑾安斟茶的手一顿，将茶盏放在清玥面前：“凤凰谷花朝节自产的花茶，你尝尝还不错。”
她朝周围看了看，继续说道：“怎么不见容令？”
“他自有他的事情。”瑾安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听闻平宁家老夫人今日上了凤凰天宫，想来与你的事情有关。”
“凤帝如何处理此事？”清玥拿起花茶看了看，淡淡开口道。
“听你这语气倒是一点不担心。”他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听闻凤帝下旨安抚，由红鸾夫人亲自登门，为四公主言语之失致歉，平宁家这边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瑾安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皆是探究：“你打伤了皇族公主，皇族竟选择不予深究，甚至下旨安抚了平宁家。以平宁家如今的形势，皇族何须忌惮。所以你......”
“打住。”清玥打断他的话语，“说到底大家萍水相逢，我既不问你的身份，你也不必打探我的。”
瑾安听闻面上有些不悦，转移了话题：“你身手术法不错，不知是何门何派？”
“你第一次见我问我神器的来历，第二次见我问我术法从哪里学来，这次又问我师门何派。”清玥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莫不是看上了我？”
瑾安被噎了一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多想了。”
“开个玩笑。”
清玥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神器一次只认一个主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找的人可能已经不在了。即便你从我这得到了落音笛的来历，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
瑾安听闻，垂下眼眸，手把玩着茶盏。“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了。”
看着瑾安这模样，她忍不住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瑾安神色变得深沉复杂，随后良久才答道：“一个有些仇的人。”
清玥眼神变得揶揄，这怕不是情仇吧。
此后一路无话。清玥走出船舱，坐在船头。湖面泛起的微风吹拂起她的头发，看着天上的圆月，她伸出手轻轻抚着月光。瑾安看着她，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他心中升起一丝期盼，而后又自嘲笑笑。
容令来时见清玥也在花船，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开口。
“无妨。”
“主子，踪迹查到了，在燕春阁。”容令说道，“今晚他会跟凤凰族这边的人接头。”
清玥在外间赏月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过她并不关心瑾安要做什么，只是在想如何脱身，即便冲破神力封锁，瑾安也能通过牵丝引立马找到她的位置。
正在她苦恼之际，瑾安已经来到她身边，一个术法将她变作了男子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着男子装扮的自己，不解的问道。
“你作女子装束去燕春阁不合适。”瑾安答道。
清玥更是不解，指着自己：“我也要去？”
瑾安并不再言语，飞身带上她上了岸，朝燕春阁走去。容令则是隐去一旁。清玥现今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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