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翘了上午的课。
陈暮星家里很大,二楼有专门的家庭电影院。
“不能去学校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呆一天。”
陈暮星走进去,拿起一盘录像带,放进机子里。
夏月白从小冰箱柜里拿出一盒雪糕。
四周暗了下来。
电影在放,夏月白却无心去看,只偷偷瞄陈暮星,陈暮星的心情刚刚平复,头发的阴影打在眼睛处,冷白色的皮肤映衬着青紫色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焦躁。
夏月白轻轻把雪糕筒贴在他脸上。
他被冷得“嘶”了一声。
电影里的主角开始弹钢琴了。
夏月白盯着屏幕,他靠着陈暮星,缓缓阖上了眼。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让人急促不安的敲门声,他失重一般往下坠,伴随着某种□□被摔在地上的沉重声音,夏月白窒息着挣扎着从窄窄的木板床上醒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冷汗浸湿了背部,一片黑暗笼罩着他。
是他的卧室。
他把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把剪刀,他熟练地将剪刀藏在袖子里,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的男人中等身材,长相平庸,手里攥着女人的头发。
夏月白的肌肉绷得很紧,他拿起花瓶猛地扔了过去,啪得一声,摔在男人背部。
一声沉重的闷响,碎片落在男人脚边。
男人缓缓回过了头。
夏月白看到他的手里拿着皮带,皮带上沾着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他几乎站不住,不断发着抖,他的呼吸停住了,小口小口的,憋的自己脸色涨红,他的脚像被拴在原地,被灌上几百斤重的铅块,一步也动不了。
“放开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吵醒你了吗。”男人笑得很温和,他站起身,扔下女人,朝夏月白走了过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男人仍然是笑着的,“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男人从背后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被打开了,八音盒的声音叮咚作响,欢快的曲子充斥在整个房间,夏月白看过去,里面是一根棍状物,小小的,上面一抹鲜红。那是女人的小拇指,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夏月白的嗓子里塞满了虫子似的,他崩溃的想尖叫出声,却只能发出干涩的单音节。
他拿出来那把藏在袖子中的剪刀,发狂地冲过去,用尽全部的力气扎向男人,却被对方沉沉的一脚踢倒,狼狈地磕到墙边。
他痛苦的瘫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又动弹不得。
男人很开心的笑了,随着那首曲子一起哼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上被剪刀划伤的血迹,然后攥着夏月白的头发,手铁钳似的落了下来,夏月白不断地往后退,他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
男人一脚一脚地踹上来,门发出巨大的响声,夏月白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他希望自己是个聋子或者是个哑巴,不用听到那些令人恐惧的哭喊,也不会惨叫出声。
门不堪重负,在一遍又一遍的暴力之下松动,把手逐渐变形,眼看就要难以为继。
男人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远,最终传来一阵拖行的声音,还有女人痛苦的喊叫声。“小白,你知道吗,还有另一根小拇指。”
夏月白崩溃了:“不要,不要啊……求你了……”
他打开门,冲上去抱住了女人,那宛若精致的木偶一般的女人了无生机的看着他,让他想起夜晚残缺不平的月亮,夏月白伸手抱住她,用力抱住她。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得到别人的爱,你们到死都只能留在这里,明白吗?”
皮带如同暴雨抽打在夏月白的背部。
月亮落了下来,世界又变回一片死寂。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他:“醒醒。”
“快醒一醒!”
夏月白悲鸣着醒了过来,看到了陈暮星,他的鼻翼颤抖着,浑身都颤抖着,他伸手抱住对方,把头死死埋在对方怀里。
陈暮星知道他是做噩梦了,他拍着夏月白的背: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再也不会有事了。”
梦里无边的风浪逐渐平静、沉寂下去,陈暮星抱住夏月白,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的嗡鸣开。
夏月白伸出手,头发被汗水打湿,房间变得湿漉漉的,他扯过陈暮星的衣领,把对方的脸拉到和自己平齐的位置。
陈暮星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高鼻梁,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凶。
影片仍然在放。
主角在巨大的游轮上往下望,外面是无边无际的城市。
“到底哪里是这一切的尽头?”
主角仍然在弹奏着,汽笛声和钢琴声连在一起。
下一秒,火光吞没了一切,也吞没了陈暮星和夏月白。
夏月白恍惚的说:
“你知道吗?”
“我的世界也一样,没有尽头。”
“永远被困在船上,等待着爆炸的那一天来临。”
他呆呆的,抱浮木一般抱住陈暮星。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他想向陈暮星讲讲他的事,可手机铃声却响了。
尖锐的音乐在夏月白的脑子里敲了一下,他骤然回过神,闭上了嘴。
他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了挂断。
对面的电话狂轰乱炸般打过来,他把手机关机,扔到角落。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陈暮星的目光追随着夏月白:“不会有爆炸那一天的”,他突然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夏月白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地想,陈暮星的侧脸在荧幕下像一条将要搁浅的人鱼,一条暴力的人鱼,那种脆弱和狂躁显得矛盾,使他仿佛变成忽高忽低的一串电波。
夏月白的手指从陈暮星的下巴往下划,顺着喉结一路摸到小腹。
陈暮星的眼睛却没多少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我很认真的,你在听吗?”
“你可以更坏一点。”夏月白打断他。“你总是这样试图充当一个保护者,让我觉得很没意思,你不会觉得自己真的能够保护我吧。”
“我可以。”陈暮星斩钉截铁。
“即使要你做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事都可以。”陈暮星毫不犹豫。
夏月白笑了,一个无奈的,敷衍的笑:“好吧,随便你。”
陈暮星凑近对方,像是要做点什么,夏月白妥协的闭上眼睛。
伸手越过夏月白的肩膀,拿过他身后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夏月白睁开眼睛,微微皱眉,看着陈暮星。
陈暮星又翻出一条白色的短羊毛围巾,围在夏月白脖子上。
夏月白抿了抿嘴。
“我没那么怕冷。”两个人一起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夏月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初恋是什么样的人啊?”
陈暮星看了夏月白一眼“小时候,在家里认识的人。”
“所以他是你的发小?”
陈暮星沉默了一会:“算是。”
“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感情那么深呀,哈哈。”
毛绒绒的围脖让夏月白整个人都暖暖的,可他的心阴郁的下雨,一种异样的情绪爬上心头。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夏月白的音调低了八度,“他知道……吗。”
陈暮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
“没告诉他吗?”
“怕他会受伤。”
夏月白扯下围巾,放在沙发上,他其实不喜欢戴围巾,布料摩擦着脖子,让人难受,他还觉得有些胸闷,于是拿起小冰箱里的冰牛奶,往嘴里倒。
陈暮星接过来:“变质了。”
夏月白的声音闷闷的:“变质牛奶是什么味道。”
“苦。”
夏月白摸了摸陈暮星有些发青的眼底:“没关系,”他说,“我对苦的感知很顿,没那么娇气,也不会轻易受伤。”
“……”
夏月白脸红了,他刚刚好像说了一段自顾自的演讲白。
陈暮星没接话,于是夏月白又开始没话找话。
“我出去买点牛奶吧,你休息一会吧,我马上就回来。”他站了起来,勉强笑一下。
“嗯。”陈暮星回。
夏月白走了出去,他觉得胸口酸酸的,有点苦涩,他又走到一楼,没敢再进陈暮星的卧室门。
他离开偌大的别墅区,沿着成片的绿化树木往外走,走出很远,也没有看到便利店。
他环顾四周,一条陌生的街道,他似乎迷路了,一摸口袋,发现手机忘在陈暮星的家里。
他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哑然失笑,不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
好像陈暮星欠他的一样。
他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会,又沿着街道缓缓往回走。
黑色的镜头从街道转角伸出来,那是一个手机镜头。
黑色长发的少女穿着改短的校服,在阴影里死死盯着夏月白,她的手轻轻点了几下屏幕,将夏月白的照片发到群里,手指飞快得打出一行又一行字。
“好脏,这是第几个了?”
“能女装去夜场,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
女生把聊天框拉上去,从头看了一遍,她打开另一个聊天框:“给我找找陈暮星的联系方式。”
夏月白回到别墅,拍了拍门。
陈暮星坐在沙发上看他,似乎笃定他会回来。
“我手机没拿。”
陈暮星扔了过来。
“我下午能跟你一起回学校吗?”夏月白问。
陈暮星点了点头。
“饭放在桌子上了,你去吃吧。”
“你呢。”夏月白问。
陈暮星瞥夏月白一眼,“我不饿。”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得有些尴尬,夏月白看了陈暮星一眼,对方在闭目养神,他安静地、默默地走到桌子边坐下吃饭。
两个人一起出门,陈暮星给夏月白裹上一件长款羽绒服,没有再围围巾,他们坐地铁去上学。
“你家离学校好远,为什么不直接上中心区的预备校?”夏月白问。
“因为家里不需要我。”陈暮星答。
陈暮星说,“我们家不止我一个,我哥哥什么都做的很好,家里就不需要我了。”
“我要做的就是躲远点,不要给他们丢脸。”
夏月白看了看陈暮星,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对方没有躲开。
地铁要坐三十分钟,两个人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移开手。
夏月白又说:“你刚刚没有追出来和我一起去便利店,我一个人觉得有点孤单。”
陈暮星没有回复。
到站了,夏月白试探性的碰了碰陈暮星的手。
陈暮星没反应。
夏月白低下头,他想,陈暮星其实从没问过关于他的事,就像对他这个人一点好奇都没有一样。
但是这也正常。
他想。
毕竟是自己没脸没皮莫名其妙贴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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