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生的身上一定有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她醒来的这十天里。
她所不知道的。
“麟生哥哥到底怎么了？”单玉儿望着眼前斜椅在榻上玩弄着手中木偶的女子，看着她锦衣魅蛊，顾盼媚笑，只是那个笑容没有多少的温度，倒像极了蛇蝎，更让人觉得危险。
凉薄的。
无情的。
可她明明是在笑，朱唇轻染。
也是在这个时候，单玉儿才发现过了这些天，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多长的时间来得及与李麟生说话，既来不及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来不及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记得她。
他唯独不记得她一人。
在那样一份茫茫的记忆中唯独将对她的记忆丢失了，这不可能，也太奇怪，而那个时候在得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难过，现在想想却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对劲。
“颜大夫。”单玉儿端坐在案几的另一边，神色正视着眼前的女子。
李麟生也许真的不会骗她。
但是——
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瞒着她，一些就连他自己都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只要他不愿说，总是有法子的。
“恳请您将一切告知于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玉儿道。
檐角挂雨。
下过一场雨的天是湿的。
廊下的那一把撑开的红伞好似能够摄魂一般的妖艳非常。
颜非宜斜椅着榻边上神色不动的注视着眼前的姑娘，“单姑娘，我与大公子并无深交，有的不过是利益往来罢了，你为何认为我会知道些什么呢？”
单玉儿道，“因为我不曾见过颜大夫。”
颜非宜笑了，说，“既然不曾见过，那便更不知悉。”
单玉儿摇头，望着她说，“因为不曾见过，所以颜大夫更可能是新弈之局的破局之招。”
从她醒过来到现在为止。
时间并不多。
但是明显的发生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偏移。
这是一盘重下的弈局，更是新的一棋局。
颜非宜不知为何的微眯起了眸，眼里似有所思的低道，“……破局之招吗？”
单玉儿神色恳切，“颜大夫，求你告诉我，麟生哥哥他到底怎么样了？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模样，之前从来不曾这样的，他是病了吗？可是病情加重了还是什么？”
“……”
颜非宜望着眼前的姑娘。
她的表情依旧是冷的。
事实上。
她神色是温和的，带着很轻柔的微笑。
但，即便是如此，这世间有的人终是如何也无法磨灭骨子里的那一份寒气。
像是想了许久后，颜非宜低忖罢抬眸再一次望向了单玉儿，道，“单姑娘，关于大公子的事情我知道的确实并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找上我的时候双腿已经尽废。”
“……怎么会？！”单玉儿神色震愕。
“那一日，不过是平常一日，我从小憩中被黑鸦扰醒，看着影青领进来的一个人……”
颜非宜微撑着脸颊，像是回忆一般的微眯起一双眼睛，一边思忖着一边说道，“我躺在榻上，原只是无趣的支起身看了一眼。看着他用一双手，一下，一下，爬到了我的面前，真正是一个瘦弱极了的贵公子，可是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光景。
那双眼睛是一片的寂灭。
疯狂。
决绝。
好似末日的风暴。
明明是极狼狈的模样，极卑微的姿态，但那双眼睛里所折出来的风骨仍旧是不变的冷傲，自下而上的视角明明是在仰望着她，乞求着她，但这世上就是有人即便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也不折脊骨。
在这样一具堪称残废的身躯里，她看见了一种名为末日风暴的东西。
不顾一切。
于是，藤龙椅上的女子慵懒的支起了半身，饶有兴趣的问道，“……李公子，找我不知有何事？”
“……”
檐角下挂着的雨珠滴落。
晶碎。
廊下的红伞湿淌了一地，好似摄魂一般的妖冶非常。
颜非宜斜倚在榻上，微眯着眼睛道，“事情就是这样，他找到了我，与我做了一个交易。我便许他，将我手下最利的一把剑暂借给了他。那把剑便是影青，你已见过了。无论他李麟生想要干什么，保命，谋算，差遣，暗杀，影青都将会一任听之。”
单玉儿听的心神俱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双腿尽废？”
单玉儿震愕不绝，不知道是难以接受还是无法置信，“为什么？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双腿尽废？他的身子一直都是秦大哥调整，秦大哥是药王谷的神医，他——”
“因为他要秦相卿为他断骨接换义肢。”
颜非宜望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平静道，“活人断骨，裁骨义肢。他要一双像正常人一样能行动的腿，我也不知他如此迫求的原因。只知道秦相卿没有答应他，他便自己折了自己的双腿逼他秦相卿点头。”
“……！”单玉儿微张着唇，神色震愕到了极点。
好像风不停的灌入了喉咙口。
一寸一寸的撕裂。
干涩。
仿佛刀刮一般的生痛。
“听说为此两人大吵了一架，药王谷也闹得天翻地覆，但即便是如此，那秦相卿也只是将他救了过来，仍旧拒绝了他的要求，因为以他李麟生的身体，以他的心肺活力，是绝对撑不过截骨之剧痛，他会直接死在病榻之上。”
“……”
看来姑娘有很多话想要问我。
但是此前，我还是想要对姑娘一说，有的事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单玉儿曾自问过，经历了李麟生的惨死，这世上可还有什么是她所经受不住的事？
从雅厢走出来的单玉儿神色已是不觉有些混沌，就连走的步子也不觉有些虚浮，好像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的晕眩，这让她有些禁不住伸出扶了一下廊下朱红色的柱子。
李麟生已经疯了。
不。
早在前世。
能在最后想到用自己的尸体藏运证据的时候，他已经是不顾一切了。
她早该知道的。
但……任谁人遇到他所遭遇的一切后，还能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呢？
骤多的消息纷涌入脑中，只觉得头脑炸痛，甚至于有些喘不过气来。单玉儿扶着一旁的柱子，微微闭了闭一双眼睛，想要减缓一下眩晕感。
“可麟生哥哥双腿并无异常啊？”
“因为我治好了他。”
“真的吗！”
“陈疾会旧发，但他现在确实与常人无异。”
“可是现在他为何昏迷不醒呢？”
“……”
颜非宜少有的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像是想笑，再抬起皮毛的时候，眼里又是平日里的一片魅蛊，似笑非笑的说道，“因为他是个傻子，自己不让自己醒过来罢了，但无妨事，等过些天他自己想通了就会醒过来。”
“不让自己醒过来？”
“对。”
“这是为何？”
“嗯……”
颜非宜侧着头神色有些玩味的望着眼前的姑娘，说“我猜，大概是因为你罢。”
“我？”
单玉儿匪夷所思的指向了自己。
“对。”
“我不懂。”
颜非宜望着眼前的姑娘，说道，“他唯独怕的就是自己会伤害到你。”
所以。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在一切都为之失控的时候，他会不惜直接杀死自己。
颜非宜敛目，想到了最后一刻，那个风骨清绝的贵公子，看着他遗世而立，看着他冷静而疯狂的做了这一切，看着他在能站起身来后——
一步。
一步。
往一条注定是不归路的方向走去。
义无反顾。
可是，哪怕是如此，他仍旧残余了最后的一缕温柔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你要永远永远的记住。”
“你爱她。”
“她是你最爱的人。”
“无论发生的任何的事，都不可以伤害她，抛弃她，欺骗她。”
“你要永远的记住。”
“你爱她。”
“要奋不顾身的保护她，爱护她，帮助她。”
“她是你最爱的人。”
“……”
在彻底的抹灭掉自己，走向那一条地狱不归路之前，那是他残余下的最后一丝温柔。
所以。
那样的温柔真的已经仅存一丝了。
仅存的到了连他给自己留半分的余地都已经没有了。
——最后，不要让她再爱上你。
“单姑娘，他承受不了你的爱，你的爱，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的杀死他。”颜非宜最后留给了她一句，在一片骤大纷杂的信息充斥混沌的大脑之中，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这一句话。
“……”
单玉儿脸色苍白的扶着廊下的朱柱，就连嘴唇的血色也已经褪去，只将紧闭的双目闭了又睁开，直到眼前的晕眩感有所减缓才松开了手下扶着和柱子，继续往前走去。
她来。
绝不是为了再看他死一次。
那样的绝望，她绝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单小姐，单小姐好找。”正走着，迎面来了一个小丫跑了过来。
“怎么了？”单玉儿问。
“再过些时日是老太爷的寿辰，府上想是这几天会来不少的客人，大夫人请你过去一趟东厢月。”小丫头说。
“好。”
水珠滴落。
檐下是一只飞燕穿林衔叶去，羽翅氤湿，也不知飞往何处。
雕窗里。
颜非宜只身站在了窗中，只望着那个尚且小小的姑娘步子有些蹒跚的走着，明明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仍旧坚韧无比不愿停歇下来的继续往前走着。
那一个张脸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在没有人的时候，不需要佯装的时候，明明媚骨横生，却更冷的好像蛇蝎。
单姑娘。
你真正承受得起事实的真相吗？
“主人。”宋影青站在身后抱剑。
“嗯。”
颜非宜应了一声。
“单姑娘找那个江湖术士要的药我已提前找到了，此药的本源系出自西善遗支蛇髓心，传入南黎后经有变调，既得慢噬也能立即见血封喉，单姑娘用处暂且未明，可要给于她？”宋影青问。
“蛇髓心？”颜非宜听到这里一顿，少有的笑了。
“正是。”宋影青。
“给她罢。”
颜非宜收回了视线，道，“便看她想要做什么。”
再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颜非宜敛目，折步走回了屋内，只看向了屋中陈设的时漏，低头思算道，“算算时间，李麟生应当快醒了。”
回归的时候真的很意外看到这一篇文下还有读者小天使等更，我感到很抱歉拖了这么久，也很触动大家无声的陪伴。一篇文在开更的时候就像一场未知的旅程，我或许会鸽但一定不坑，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带大家驶向故事的终点。
感谢大家。
回归后更新时间暂定隔日更，零点前。等更新节奏稳定下来后会进入日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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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旧迹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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