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全身一寒，血液仿若瞬间逆流，声音发颤：“你，什么时候……怎，怎么知道的。”
聂予潇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当初她们分手一个月后，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学校门口拦住聂予潇，告诉她，程钰已经和白锦订婚了，并递给她一叠照片。
她看到照片上，一对璧人牵着手，在家人的见证下，充满欢喜地、甜蜜地、幸福地相视而笑，交换戒指。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说，让她日后不要妄想，不要去打扰程钰，她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握着的拳头太紧，指甲嵌入肉里，握到揪心，握到骨节发白她才松开。
她不怪程钰，不怪吗？
她想打给她，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还是没有开口。
那已经是白太太了。
那天她破天荒地请了假，没有去实验室，任由她的材料放在干燥箱中失去观察数据。长久的睡眠后，她才悠悠醒转，劝慰自己，不过是再一次熬过磨难后，被丢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程钰脸色仓皇，毫无恢复的迹象，聂予潇依然沉默冰冷，两人立在原地许久，过了会儿聂予潇叹了口气，问她：“你，还要我送吗？程董。”
她说出的‘程董’让程钰的心彻底跌入冰窖，她回身失态地向电梯走去，竟踉跄几步，背对着聂予潇摆摆手：“我，不，不用了。”
聂予潇看到她摇晃的身体，悬浮的步子，单薄的背影，神色动容，脸上浮现不忍，但最终没有上前，她也将身体背过去，走到落地玻璃边，望向窗外，随着车流滑过繁华城市。
五指再次攥到发白。
电梯里，程钰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白锦在哪儿？”
会去跟聂予潇说这件事的，还能有谁？白锦。
娱乐会所灯光绚丽，“白锦，你他妈是不是要死！”彪形大汉甫一打开包间的门，程钰立马锁定白锦大头，像砖头一样重的包直接甩了过去。
“谁呀？胆子这么大！”白锦抬手挡住了包，看清来人后换上一张轻浮的脸：“哟，这不是我前未婚妻嘛，想老公啦？”
与程钰前来的几名彪形大汉默契地把包间里其他人全部清理出去。
“白锦，你脑仁不发达就去医院看！你为什么要去说订婚的事！你明知我这些年有多难，好不容易才摆脱协议，现在我的努力白费了！你知道吗白费了！我和她，可能会因为这样就结束了！彻底结束了！”程钰走到白锦面前，怒目切齿，她恨不得现在就把白锦手撕了。
白锦挑起眉毛，脸上全是轻蔑和不屑，嘲讽道：“不然呢？怪我？！从你为了稳住公司，和我结盟订婚开始，你们就已经结束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只是帮你认清这个事实而已。”
白锦从沙发站起来，捏着下巴围着程钰转圈，继续说道：“而且，你别忘了，那时候我可是你的未婚夫，你只说订婚一事低调处理，作为制衡股东的筹码。可没说不能让姓聂的知道，我只是使用了现任的权利，给前任提个醒而已～”
说着，他把脸贴近程钰，一脸欠抽，像看笑话。
程钰当了四年的董事长，委屈和痛楚这种情绪早就从她脸上删去了，她看到白锦这张脸眼中全是恨意和怒火，她提起手用力给了白锦一个巴掌。
“啪。”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留在了白锦的脸上，因为力道过大，白锦有些耳鸣险些站不稳。
站不稳就不站了，白锦干脆直接倒在沙发上，大声回她：“打得好，打是亲骂是爱！看来你对我这个前未婚夫还余情未了嘛！我说程钰，你别忘了！订婚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提案而已！让她做地下情人这事儿你开不了口，要分手也不敢告诉她真相，你自己想办法把她逼走了。现在到头来却要我为此负责，我多冤枉啊……”
沙发上的男人句句刺痛程钰的心，他说的每一句话程钰都无法反驳，她对白锦厌恶至极，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白锦很了解她。
程钰转身走出包间不肯再听，让手下去把白锦的车砸了，别留下证据。她坐上司机开来的另一辆车，往金山紫府方向前去，在车里她倒出备好多时的威士忌，车窗缓缓滑下，凉风拂鬓，往事如潮。
四年前，2022年，她的父亲程朔在改革公司前夕，遭遇重大车祸意外去世。她中断在美国的学业回国接收烂摊子，聂予潇也放弃了在格林教授门下修双博士的机会跟她回来。
彼时危机排山倒海而来，她的后妈为了6岁的儿子听信兄弟谗言，伙同外人质疑父亲遗嘱的真实性，程家资产冻结，爷爷奶奶被气进医院。她临时上任董事长，却又被跟她父亲唱反调的严永超陷害，让公司陷入舆论指摘。
一时间四面楚歌，豺狼虎豹将她团团围住，严永超也趁这个机会大肆购买股份，势要将她拉下一把手的位置。
她原本大小姐无忧无虑，又何时见过这种阵仗，想着不如算了，就让他们抢去，二把手就二把手，程家财富足以她与家人安乐几生。
这时，程朔忠心耿耿的徒弟柳思文拿出他生前的理想蓝图，告诉她程朔即将带领公司走向多么盛大灿烂，告诉她一旦落实有多少人可以从中受益，告诉她有很多人殷切期盼着跟她一起启程，祈愿她可以继承实现程朔的理想。
她深受触动决心抗争一把，聂予潇帮随着扶起她，笃定信念要和她一同坚持下去。
是聂予潇每日陪她去医院看望陪伴爷爷奶奶，直到他们好转；是聂予潇甜言蜜语哄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说服了没脑子的后妈放弃起诉；也是聂予潇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大导演景闲帮忙，出动了最专业的公关团队帮她搞定舆论。
在一切即将好转时，有消息传来，严永超已经准备好足够的股份，下一次股东大会就能成功‘篡位’。她立即四处走动，想要收购股份，却一直碰壁，无人肯帮她。
直到最后，她只剩白锦可以问了。
锦钰的钰是程钰，锦钰的锦就是白锦，当年二人父辈一同创立了锦钰集团，并且约定了他俩的娃娃亲，只是后来白家另有生意，渐渐从锦钰集团退出，股份四散，前几年白家微有风波，小小分了家，锦钰集团的股份全部由白锦拿了去。
几年前，她向父亲把白锦的纨绔事迹夸张许多，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解除了婚约，闹得白锦在白家不太下得来台。从此，白锦记恨上了她。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她还是只能去找白锦。
白锦的管家告诉她，可以见她一面，前提是，聂予潇必须跟她一同过去。她俩心知此去白锦定不会让她俩好过，但也没想到白锦提出的条件如此苛刻。
“股份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们签对赌协议。我把股份借给你，三年后，你必须将锦钰集团的市值提升到两倍以上，并且归还我所借股份的1.5倍，否则——归还股份，并且你嫁给我。”烟雾缭绕中，白锦半躺在客厅沙发上斜眼瞧她俩。
“你去死吧！我不会嫁给你的！”程钰拉着聂予潇转身就要走。
“好啊，老黄，去，送送他们。”白锦一脸无所谓，伸手拿起酒杯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
他在白家已经半放养了，手里只有一些没前途的产业，锦钰集团的股份是他最大的筹码。但是没关系，挥霍几日是几日。
聂予潇站在原地，她偏头问程钰：“如果没有我，你会答应他吗？”
“我……”程钰一时间提不起气回答这个问题，她犹豫了，“不，不会。予潇，我们走，肯定还有办法的。”
有时候，犹豫才是最真心的答案。
“来不及了，程钰。”聂予潇定定看着程钰，眼中闪过一霎勇气，她反手紧紧握住程钰的手，对白锦说：“白少爷，五年，怎么样？把提升市值的时间放宽到五年。”
“我——拒绝，市场风雨飘摇，五年，太长了，我赌不起，不如现在好价卖了。”白锦一只手端着酒杯，耸耸肩。
聂予潇走上前，提起白锦茶几上的小瓶威士忌，昂首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猛烈的酒精呛得她止不住的咳嗽。
“喂，书呆子，你干嘛呢？！谁让你喝了？本少爷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不过，你倒是有点意思。”白锦坐起身，饶有兴致地看她。
“酒钱……我等会儿给你，刚刚这算……”聂予潇有点上头，用力眨巴眼睛，说话不太利索：“算我的赔罪，当年宴会上没给白少爷你面子，赔罪。请白少爷，慎重考虑，程钰刚接手公司，三年不足……五年，稳妥。”
程钰见聂予潇摇摇晃晃，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的赔罪本少爷勉为其难收下了，不过你的提议，本少爷不考虑。三年，一天都不能多！当然你要是陪我……”白锦搓了搓下巴，对聂予潇上下打量。
“白锦，你别欺人太甚！”程钰一手扶住聂予潇，另一只手立刻抄起酒瓶。
白锦急忙抬手护住自己，他被程钰从小打到大，他知道这女人是真能提酒瓶砸他的，“唉唉唉，我就随便一说，我也看不上她。你们走吧。”
“走，予潇，我们走。”程钰神色黯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聂予潇还是没有动身，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给自己醒醒神：“白少爷，我们追加投注。”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强撑精神说道：“你们的游戏，就按照你们的玩法。我专利入股了山齐集团，山齐集团你应该知道，这是我才签的合同。我把我的股份抵押在这，五年，如果五年后程钰没有达成你的条件，我的股份也一并给你。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吧，你说五年风险太大，那两个战略方向不同的大型企业，会不会好一点？”
这是一场豪赌，对在场三人来说都是。
白锦坐直身子，接过聂予潇手中的合同翻了翻，他终于愿意认真审视这女人，整张脸被酒烧红的女人：“小瞧你了，书呆子。但要记住，你们今天是来求本少爷的，是本少爷，考虑要不要施舍你们。我只让一步，四年，如何？”
“好。”聂予潇心弦一松，她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往前倒去，程钰连忙抱住她，听到她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
——“好辣。”
之后的日子里，程钰忙于事业，聂予潇忙于学业，两人聚少离多，积压许多矛盾，从未得以畅快解决。而在那两年后，公司再一次陷入危机，要稳住大局，最快的方式就是和白锦订婚。
后来程钰复盘过很多次，订婚并不是当时唯一的解决办法，是那一刻的她被压力蒙住了所有感官，她太需要伴侣完完全全地支撑她，而聂予潇无法做到，聂予潇太忙了，也不会为了她割舍自己的事业和热爱。
所以，确实是她主动放弃了聂予潇。
作为订婚的条件之一，程钰赎回了聂予潇的合同，在分手后派人给她送了去。程钰不知道的是，她的做法也是促成聂予潇笃定自己被切割的证据，她们不属于一个世界，就像白锦让人传达的那样。
订婚后，程钰在心中起誓，定要达成协议摆脱婚约，回头寻她。只是那样的誓言，终究是镜花水月，不可捉摸。而她的订婚被聂予潇知道了，早就知道了，或许，或许。
迎着风，程钰握着半杯威士忌，缓缓送到嘴边，确实很辣，辣得她掉了眼泪。
——我真的，永远失去她了吗？
呜哇，不知道大家看完对钰总什么感觉～
会不会对教授有所改观呢？我们教授真的是个老好人，甚至有一些中央空调
这几天生病了，俺没有存稿了，之后只能缘更了大家，不过我一定会完结的！这篇文的体量大概30万字，很慢热呢，毕竟钰总和我们老赵在教授心里都是负分。
教授：感情？退！退！退！
有什么问题，我们评论区交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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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1 程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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