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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自轻贱杀身出生

“大人!”凝薇扑上来,没顾得身份,扑进了李良珂的怀里。

李良珂轻柔揽着她,看她竟是要落泪,拍了拍,道:“丫头今日这般俏丽,可别花了妆。”

“是,凝薇不哭”,凝薇抹着眼道:“凝薇以后不在大人身边,大人一定要记得调养身体,不能过度劳累,不可熬到深夜才睡……”

“知道了。”李良珂笑道:“怎么都这样,我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你也是,要走了还不忘啰嗦我几句,越发没个文静的样子了,还是早嫁出去的好,不然以后还不吵死了?”

“大人?”凝薇鼓腮作埋怨状,眼中噙着泪。

“好了好了”,李良珂道:“我都记下了,老夫人看过了吗?要盖盖头了,外头人该等急了。”

凝薇眉间愁绪还未散去,含笑点点头,“看过了,大人。”她掀了衣裳双膝跪地,“大人一定要好好保重,奴婢这就要走了!”

她磕头三拜,被李良珂扶起来。

“傻丫头,莫要自唤奴婢了,以后你就是柳家明媒正娶的妻室,你若不嫌弃,就跟我姓吧。”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虽挂着笑,脸色依旧苍白如雪。

“嗯。”凝薇含笑点点头,眼眶中的那点泪光尽力收着,眼底饱含的是依依不舍的情绪。

李良珂拾起红艳的盖头为她缓缓盖上,牵着她的手送她出了府。

须臾,轿撵起,唢呐声奏得高亢,漂浮充斥在整个大道,但也很快渐渐飘远。

李良珂望着队伍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问家仆:“马车来了吗?母亲呢?”

家仆回:“都备好了。”

树林小径,虬枝盘错,鸿雁成群结队朝南飞去,促织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交错的树梢稀疏地伸展,显露出清朗的苍穹,马车旁的老妪听到马蹄声,立即望去。

近了,马蹄声停下,李良珂下马来。

“珂儿!”

老妪迎上去,二人碰上,立即握紧了对方的手。

“母亲此去一路顺遂,那边风景好,这个时节秋菊当是遍地开了,到了那边可一定要捎个书信回来。”李良珂卸了披风,给老妪披上。

老妪点头,二人絮叨了一番,李良珂跪别,马车也远去了。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一抹痕迹游船似的渐近,被孤零零的人影瞧个正着,他多年后才知,那人等候的从来不是旁的事物。

韩昕道:“我路过,要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么晚了,改日吧。”

天色昏暗,韩昕探头细细瞧着他的神色,道:“这几日怎么都不来见我,好歹我还借你骑了双丝?”

李良珂转给他正面,“改日我把我的马也借你骑一回就是。”

“别”,韩昕摆手说:“你那马我可骑不起,再说摔掉半条命你还不后悔死?”

李良珂只得道:“韩公子请吧。”

二人进了府。

韩昕目光只离了片刻,一边看路一边看他神色,见他苍白的脸气色不佳,问:“你瞧着怎么不开心?”

李良珂望着路说:“我几时都是这样子,韩公子瞧清楚了。”

韩昕盯着他说:“这么憔悴还说没事,你都不着镜子的,瞧不见自己的模样?”

二人进了屋,李良珂给他倒着茶,未回。

韩昕难得看他躬行做起这种事,想到今日上午的事,道:“你家丫头出嫁了,舍不得?”

李良珂手中动作不觉停了片刻,望着杯盏说:“倒也不至于,走了也好,省得聒噪。”

韩昕的目光移到了茶水中,若有若无地看了好一会儿,笑着说:“喝酒吗?请我啊。”

李良珂将茶壶送回原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韩昕起身,道:“咱们一起。”

二人并排,朝庭院走去。

外头浅墨散开,月光银白,泻在青石板,映出波光粼粼的斑驳倒影。

“脸色怎么这样白?”韩昕贴得近,轻轻一勾,拉上了对方的手,问:“手怎么这样凉?”

李良珂低着眸子,睫毛狭长,投出微卷的暗影,飘逸的长发散在盈盈细腰,越显清瘦。

“总是不见你养好,愁绪这样多,憋在心里还不得生大病,说出来与我听听?”韩昕探头,又目光不离地望着他。

李良珂抬眸又低下,看向靴面,轻声说:“韩公子,倘若有一日,你发现你所认识之人不如你想象中的样子,他赃盈恶贯,犯下滔天罪行,你会恨他吗?”

韩昕不觉缓了步伐,却是握紧对方的手,平视前方,笑道:“会啊,我所认定之人若带着假面见我,自然恨,可世人皆苦,犯下滔天罪行的又何尝不是可怜人。”他见身边人愁容,忽地一笑,“放心,我不会看错人的。”

“韩公子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世子说的没错,你最易感情用事,误国误家可怎么好。”李良珂两靥总挂着一缕愁绪,退不去、抹不散。

韩昕攥着他的手,又握紧了一分,道:“我哥看着我长大,可他从来不了解我,在他眼里,我多愁善感,永远需要被保护,其实他只是没见着,我若遇到了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拼尽全力的样子。”

“拼尽全力……”李良珂抬眸看向他,认真道:“韩公子,你要记住,在这乱世,没有什么能比国比家更重要的,谁都不能威胁到这些,你千万记住了。”

韩昕盯着他的眼,赫然嬉笑,“你要我记住这些做什么?”

李良珂看着路,也含上笑来,说:“怕你被人骗了,骗了感情,为了保护他拼尽全力,实在不值得。”

二人正到酒窖,推开门,一股醇香扑鼻而来,四周变得朦胧起来。

韩昕道:“你建了这样一座窖子,你倒是品佳酿,还是消愁?你说我感情用事,教我做人,可你明知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感情,最值钱的也是感情,被骗了感情,哪里还有家?”

李良珂浅声:“公子风华正茂,另寻新欢,都是来得及的。”

“这可不”,韩昕莞尔一笑,很快收起,极为认真道:“我此生,只愿为一人付尽年华,死生契阔,与彼偕老。”

李良珂的手被握着生热,他抽出,端了一坛酒来。

“这酒名为雪津,我初入这府邸就珍藏了来,如今也有七年了,不如趁今夜与公子喝个尽兴。”

“好啊。”这窖子里头凉,韩昕拉着他出去。

到了客房,烛芯烧得冗长,李良珂挑起剪了去,合上窗子,盘膝而坐,韩昕对坐烧着酒。

“你这么急把你家丫头嫁出去,不会又在盘算什么计划吧?”韩昕问。

李良珂道:“计划着腾出地方,把酒窖做大。”

韩昕瞧着炉上的青瓷,“你就为了这东西,卖了那姑娘?”

李良珂:“还能赚些聘礼,何乐而不为呢?”

“少讹我”,韩昕熨着酒勺,盘旋在火焰的尾巴上,“你为她备的红妆可比聘礼多了十几倍,到底为了什么事,与我还不能说?”

李良珂笑道:“你这大理寺少卿当久了,眼里便是什么人都心怀不轨,陛下交于你的案子,你第一个就怀疑我?”

“是啊”,韩昕道:“你可要当心了,泾都又要生事了,这次可不是小事。”司马臻说的关于国库的话尤在耳畔。

李良珂道:“你这口气听着不像查案,倒像是同流合污的人,提醒着友人切莫露出马脚。”

酒烧好了,韩昕端了来,斟好递去,道:“下官敬尚书大人无惧无畏,做个逍遥侯,快活安详。”

李良珂举杯停在半空,“这算什么好话,本官不能戎马一生,驰骋庙堂也好过无所作为、安度余生。”

韩昕躬身朝前,伸着酒盏与他手中的那杯相碰,道:“你已然腥风血雨了半辈子,如今处在风口浪尖,就此收手才是上策。”

李良珂饮了酒,喃喃说:“这事岂是由我说了算。”他又斟上一杯,道:“换我敬了,本官祝韩公子觅得良缘,子孙满堂,切莫为不相干的人拼命,趁早把该忘的都忘干净。”

他饮完酒,却见对方酒盏里的琼液半滴未减,突然,他的手腕被对方一把捉住。

“哼”,只听凄然一笑,“李良珂,你偷走了我的心,却要我趁早忘了,你怎么敢说这话!”

韩昕用力一拉,将人摁到了炕上。

“我是与你同流合污又怎样?你不要命,我与你一起舍了便是!你既然不怕,再三要与我生分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一起啊,你想穿云裂石撕烂天地,我陪着你就是!”

他一把扯去对方的腰带,撕扯着衣裳,却不见对方挣扎,一动不动,晶莹的泪花顺着白皙的玉面,在琥珀般的双目中缓缓流下。

他立即停下,慌了。

“你、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半晌,玉面才开口说:“你一心满足自己的私愿,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想和你有这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你说什么?”韩昕只觉胸口生疼,心如刀绞。

玉面挂着泪说:“你是天潢贵胄,我起初无依无靠,只能缠上你,可如今我已得高位,前程无量,你行这种事,日后叫世人知晓,难道非要害我身败名裂?”

“私愿?”韩昕哽咽,“我有何私愿,你可知我这么做、我这么做都是……”

都是想要他迷途知返,他舍不得美玉蒙尘,舍不得他遭世人唾骂,自己把心都送了出去,到头来却是被利用,挡了财路,便要一脚踢开……

“你方才说被骗了感情的话,那骗子……原是在说你自己!你对我……从未有过真心?”

他凝视对方,眼眶渐红,生出泪珠,在对方点头的一瞬里,掉落下来。

“那前几次……”

李良珂惨白的脸,挂着泪水突然生了一丝蔑笑,“前几次我有意消磨你意志,怕你挡我的道,我若真对你动了心,又怎么会对你哥……”

“你!”这流着泪的人神色痛苦,呜咽说:“李良珂,你当真无心!”他一脚踹开凳子,朝外去了。

屋内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半张脸在暗影里,笑容僵硬,像是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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