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枝动也不动,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镜妖轻轻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神缱绻复杂,宛如最温柔的脉脉水流里卷着尖锐的细石砂砾。银色裂纹已经迅疾地蔓延至它嘴角、下巴。
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扶枝:“我……”
镜妖没能把话说完。
——之前澎湃的刀光早已将幻境割得千疮百孔,他们说话间,摇摇欲坠的幻境终于支撑不住,“咔嚓咔嚓”地砰然碎成千万片!
镜妖碎成千万片亮银的碎片,与崩溃化成流萤的幻境一道,逝于风中。
——风声一停!
扶枝眼睫轻轻一抖,睁眼,瞳光剔透如山海风月,映出乌黑的箭尖。
女孩子雪白的手指轻巧地夹住朝她眼睛射丨来的箭矢,两指稍一用力,咔嚓。淬了毒的暗箭利落地断成几截,落在地上。
扶枝朝束阵里面无表情的“明缨”走去,鞋底碾过断箭,两指夹住她下巴。
“镜妖?”
“明缨”嗤笑一声:“我才不是那些蠢货。”她挣了挣,没挣脱,猛地一偏头朝扶枝手指咬去。
“唔!”
她狠狠地咬到自己舌尖,眉心一凉,“你干什么!”
扶枝垂下眼,平静地看着眉间点着符文的“明缨”,笑道:“一些让你只能说真话的小手段。”
她问:“谁让你来的?”
“明缨”张了张嘴,眼神愤怒,看样子想骂人,却吐不出半点声音来:“……”
扶枝好心解释说:“我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点改进,骂人的话是说不了的。”
“明缨”:“……”她嘴唇徒然地动了动,依旧无声,耳朵却忽然流出两行细细的血线。
扶枝心里一沉:她被下了禁言咒。闻不能、说不得,提不了。
女孩子沉吟一瞬,问:“你为什么要来杀我?”
“明缨”望着扶枝浅淡的琥珀眼眸,忽然诡秘一笑,说:“你过来点。”
扶枝挑挑眉:“你直说。”
“明缨”眼睛极大,宛如两轮神秘的银月,压低声音,宛如怨鬼低笑:“你说,死而复生的人,新生的究竟是他自己……”
“——还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呢?”
她紧紧盯着扶枝,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却见少女表情如一,眼如琥珀,只是浅浅笑了一声:“哦?”
扶枝等了等,却没见她再吐出些什么真话来。
“明缨”冷冷地瞥了一眼扶枝,闭口不言。
扶枝退开两步,收刀入鞘,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去吃些早点。”
——嗡!
少女低头的一瞬间,本该被束阵困住的“明缨”却忽然暴起,闪电般朝她刺去,雪亮刀光陡然亮起!
“噗嗤。”
牙酸的刀尖入肉之声轻轻一响。
扶枝在浓烈的血腥气里拨动手指,手腕轻巧一转,露在皮肉外的匕首登时断成两截。
“……为什么?你……”
“明缨”吸着冷气,密密的冷汗浸湿额发,本该给扶枝的雷霆一击反而自己吃了:“……”
她在快要昏厥的剧痛中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明明藏得很好。她知道幻境困不住扶枝,特意等她破境出来,被她束缚、逼问,作出再无反抗之力的模样。
她甚至使了苦肉计,被禁言咒反噬都忍了!
千辛万苦等的就是扶枝心神松懈下来的一瞬间!为什么!
扶枝利落地点了她胸口大穴,又捏着她嘴巴往她嘴里塞了药丸,笑道:“你还有用,死不得。”
聪明的假黄莺还真骗过了她一瞬。但是她人在束阵里,还能用幻术,说明这只小鸟儿根本没被束阵困住。
她喜欢改良阵法,如今一般通行的束阵只会困住人的行动,她改过之后的束阵直接升到的【地支】级,可锁灵力。
扶枝将假小鸟儿收进琉璃瓶里,晃了晃。
“正式收押!之后再审!”
“这回是真的去吃早点了。”女孩子眼睛弯弯,仰头,“枕风,我好啦!”
话音刚落,扶枝鬓边碎发微微一动。
虞枕风依言瞬影来到她身旁,点漆眼瞳望向她,正要开口,忽然被扶枝抬手打断。
少女眼眸澄澈如湖水,定定地看着他。
【叫我一声。】
虞枕风怔愣一瞬,乖乖地回她:【——姐姐。】
扶枝眼里漫出温柔的笑意,眼如月牙,轻快道:“诶。”
再认错枕风,她就是小狗!
扶枝挽了挽耳边的碎发,雪白珍珠耳坠轻轻一晃。她越过怔愣的少年人往前走去,没看见他耳尖忽然一红。
女孩子心里哼气:赝品就是赝品。枕风与她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所想,刚才她瞥见枕风身影,朝他眨了眨眼,他就知道她意思。
小场面,你不用出面,我来!
哪像那个四不像的登徒子镜妖,只会动手动脚!
不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和上次,是同一只吗?慢慢已经不是一箭射丨了他?难道他能无限复生?
扶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发现虞枕风没跟上来。她诧异地一扭头:“枕风,怎么了?不走吗?”
虞枕风无辜道:“姐姐,膳厅在这边。”
扶枝:“……”
好、好。
*
“你说什么?”甘矜拍案而起,生气道:“哪只王八羔子?!还敢来对你图谋不轨?”
扶枝清咳一声,将炸成炮仗的甘矜拉回座位上,笑着给她顺毛:“像你说的,已经伏法归案啦。”她拿出装着假明缨的琉璃瓶朝甘矜示意,“喏。”
甘矜严肃地把琉璃瓶接过来,冷笑一声:“谁还不会点调酒了?”
说着,她手腕疯狂甩动,琉璃瓶哐当响,和着“呕呕呕”的虚弱声音。
扶枝连忙按住她:“好了好了,我还有话要问她,别弄死了。”
甘矜“笃”一声把琉璃瓶敲在桌上,宛如秀完花招的调酒师微笑着将酒杯推到客人面前,她一字一句道:“来,王八酒。一定要好、好、享、用。”
扶枝连连点头:“会好好问的。”
说话间,明情风情万种地在她们对面落座,轻笑一声:“抱歉,怠慢了。竟让客人受了惊吓。”她妩媚的眼睛轻轻一弯,如令人心痒的小钩子:“待客人审完,可否让我也审一审?”
“我竟不知,黄莺一族能有两个少族长。”
扶枝沉吟一瞬,点头:“可以。但暂且不要伤她性命。”
她是线索,不能断。
明情:“那是自然。毕竟也不好无故损坏客人的东西。”
扶枝正要开口,忽然一道脆甜的声音斜插进来:
“说什么?说什么?我听见你们在说我!”
小黄莺从明情身后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两颊酡红:“我要听!”
明情一把掐住她脸颊,挤出两团软嘟嘟的肉:“就知道喝。馋死你得了。”
明缨“唔唔唔”地挣扎起来。
扶枝心里笑了一声:果真好大的酒气。她真喜欢秋梨酿?
——如此说来,琉璃瓶子里的假鸟儿也下足了功夫,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枕风正巧找她,她一时半刻也起不了疑心。
扶枝心想: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人不多。师尊、枕风、慢慢和既明,再算上季青临与白意,屈指可数。
季青临他们如今估计自身难保,手也伸不了这么长,没这力气搞刺杀。
所以,是谁呢?
扶枝想起当时假黄莺无声的口型——
【怪物,都该被杀死。】
女孩子浅笑一声:的确很多人叫她“怪物”。毕竟年仅十九的金丹大圆满,还修出长风刀意,的确配得上一句“怪物”。
她身旁的虞枕风咬了一口小笼包,摸了摸右耳上的黑珍珠耳钉:【姐姐,你当时为什么让我先藏起来?】
他舌尖溅开鲜香浓郁的味道。虞枕风嘴挑,满桌堆满的灵酒灵果入不了他眼,只吃得惯扶枝亲手做的东西。
扶枝话音一卡:【……唔,因为,我能应付得来,就不用劳烦你啦。】她侧头朝他笑一笑。
——除此之外,她当时心里不知为何心虚了一下。假明缨显然与镜妖相识,她怕她看到枕风会胡说些什么奇怪的话来。
还是错开好了。
那时她心念一转不过转瞬间,如今细究起来,她却不知这心虚从何而来。唔,因为没认出来枕风,被镜妖抱住,听起来就好丢脸。
扶枝镇定地喝了一口灵酒,心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咳、咳……好辣!”女孩子忽然手忙脚乱地放下酒杯,呛得眼泪盈盈,两颊腾起动人的红霞,一路烧到耳尖。
甘矜与虞枕风一人一边扶住她,异口同声道:“枝枝(姐姐),没事吧?”
“……”
“……”
扶枝潦草地挥了挥手,缓过气来:“……没事。”她反手擦了擦眼睛,手背水淋淋一片。
“别喝了。枝枝你没喝过酒,这酒小酌可以,但是像你那样一口灌进去,大多受不了。”甘矜冷静地给她科普,将她酒杯推远了些。
扶枝小声道:“我看你喝酒都很豪放呀?你不是说酒要大口喝才畅快?”还有大口吃肉。
甘矜:“……那是我。”
她轻轻一点女孩子眉心,没好气道:“我老酒桶了,你比得了?”
虞枕风握住她手准备化去她体内的酒气,被扶枝反手拦住。她朝虞枕风眨了眨眼睛:“枕风,我没试过。让我试试——”
女孩子声音绵软如云朵,尾音拖长,眼睫上还盛着露珠般的泪,轻轻地朝他眨眼。
虞枕风骤然松手,低声道:“好。”
怎样都好。
扶枝心满意足,却也不贪杯,捞过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就推远了。澄澈的酒水微微一晃。
甘矜:“……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乖孩子?”
她扬颈爽快地灌了一口,叹道:“的确是好酒。”
既明默默地将菜夹到她碗里。甘矜扯扯他袖子:“可恶,说了多少次,不吃青菜!夹走夹走!”
既明不为所动,多给她夹了一著:“不可。”
甘矜骂他一句,又道:“看在我今儿心情好的份上,不和你婆婆妈妈地计较。”她恨恨地一筷子把青菜塞进嘴里。
扶枝含笑看着他俩。
好不容易从明情魔爪下挣扎出来的明缨亲亲热热地扑过来,酒气扑了她满身:“呜呜呜……姐姐,族长说竟有人模仿我来接近你!这不行这不行!”
小黄莺吐字含糊,宛如含着一团棉花:“姐姐,你是我未来的娘子呀——怎么可以认不出我呜呜呜!”
“一定是因、因为我们还没深入交流!”
扶枝:“……”
孩子喝醉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虞枕风脸一黑。
甘矜眼疾手快地捂住明缨口无遮拦的嘴,把朝死亡百米冲刺的小黄莺拉回来。她手上掐了掐下明缨脸颊上的软肉,手感不错,顺口道:“还想活命就闭嘴。”
——啧。枝枝这回捡了个什么弟弟回来。
看看眼里这杀气,枝枝真是当局者迷。也就她还认真觉得人家想当她可爱乖巧的弟弟。
甘矜心说你这个恋爱白痴。她抿了口酒,忽然心生感慨。
枝枝这个刀痴,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刀,少女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个pua渣男,一直不远不近地钓着她,挑破“喜欢”那天还是为了杀她。
想到这里,甘矜又喝了口酒压压火气,那晚枝枝和她说起的时候她气得肺都歪了,泼妇骂街似的骂了好久。
——她在刀法上的造诣大家望尘莫及,在恋爱方面却几乎是白纸一张。
甘矜往旁一倒,心说还是不挑破了。男人都是贱骨头,轻而易举得手的都不会珍惜。
既明接住她,低声问:“怎么了?”
甘矜憋了几息,骂道:“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既明:“……?”
那厢,扶枝察觉到身旁的少年人沉下的脸色,好笑地将牛奶瓶子推向他:“枕风,牛奶。”
哄一哄你,不要不开心。
酒气在她体内慢慢地蒸腾开,扶枝感觉手脚有些发软,推瓶子时手一用力,险些把牛奶推倒。
“小心。”虞枕风眼疾手快地连瓶带手一兜,把牛奶扶正。
他的手是温温凉凉的,轻轻地覆住她手背,她能感觉到少年人修长的指节,无意间卡进她指缝,使力时撑开了她手指。
扶枝只觉指缝间细嫩的软肉很痒。
感觉好奇怪。
女孩子忽然想起来昨晚她暗下的决心: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扶枝骤然抽手,刚扶稳的牛奶砰一声又倒了。
虞枕风怔愣,心里忽然一空:她在躲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虞枕风忍住心里的空茫,努力回想。昨晚他刚听清她的问话,心神一松,人就倒了。
之后他彻底断片。
只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有一瞬仿佛捞到了软绵绵的云朵,他好高兴,正想再去捞,云朵跑了。
之后他醒来时就见姐姐卧在不远处的软塌上。他小心地将她抱到床上,默默地望了她许久。
虞枕风发现他神魂里多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坑坑巴巴的洞被补上了不少。他心知一定是姐姐做的,整个人宛如浸在蜜水里。
——贸然进入他人识海极其危险。姐姐竟愿意为他冒此大险!
他想着亲手做些早点,便出门去借厨房……不想他走开的一会儿,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总有些不长眼睛的人。
虞枕风默默地收拾好狼藉的桌面,心里杀机一闪而逝,很快便空落落地茫然一片:之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躲开他?姐姐忽然讨厌他了?
他偷偷地瞥了眼扶枝,嘴唇抿出苍白色,眼睫垂下。
扶枝:“……”
女孩子心里也好茫然:他看起来好难过,简直是淋了一夜大雨委屈透顶的猫咪。
怎么办?
她没想伤害他呀!
可恶。她不该喝那口酒的。
酒意在她脸颊蒸出玫瑰般的色泽,扶枝眼里水雾迷蒙,却依旧感觉她身旁的人又委屈又难过。
该、该怎么哄?
扶枝脑袋昏昏,简直要搅成一团浆糊。
她认真思索片刻:抽手=难过。
那反其道而行之就好了呀。
少女迷迷瞪瞪地探出手去,摸索着碰到虞枕风冰凉的指节。唔,好凉。她认真地将手插丨进他指缝,软软地握住他手指。
因为喝了酒,她的手没力气,一下没握住,尾指在少年人手心刮了一下。
她捏了捏他手指,声音含糊绵软,却很诚挚:“枕风,不要难过。”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疯!!!补了一千七了!明天再补一点……等我下午跑完医院就回来写呜呜呜呜呜!睡了宝贝们,我要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喝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