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一方肩膀被镜妖扎穿过，如今另一边尚且完好的肩膀又被刀光贯丨穿，温热的血花溅到她极苍白的脸颊，宛如可怖的厉鬼。
白意在剧痛的眩晕里勉力睁眼，没理会身后人的淡笑挽留，紧紧咬着牙关，整个人趴在地上，泥泞血迹斑驳一片，黏在身上，极为难受。她向来爱干净，此时浑身难受恨不得去死，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用尽全力挤出灵力，加快动作去点亮传送符。
快点、快点、快点！
扶枝那贱人得了势，明摆着要和她算账！
她眼望着符纸上最后一笔符文即将点亮，眼睛越来越亮，心弦却逐渐绷紧了——
刺啦！
白意眼睁睁望着手里的符纸在最后一瞬忽然被劲风撕碎，皱巴巴的碎片纷纷扬扬地糊到她脸上，宛如嘲讽。
她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柳叶花枝纹的天青色绣鞋，轻轻巧巧地踩住两片符纸碎片。
白意抬头，望见眉眼明妍鲜活的少女——她太熟悉这张脸了，每晚都咬牙切齿地描摹过千次万次，怎么能不熟悉？
“……师姐。”她哑声道。
白意喘了口气，瞅见扶枝除了鬓发微乱，衣裙干干净净，面容白里透红，气色极好，垂眼望下来时仿佛悲悯温柔的观音。反看她，灵力告罄、受伤湿透、趴在地上像条死狗。
她心里的妒忌不甘越来越盛，却不敢明说，只能僵硬地挤出笑来：“先前听闻师姐为了救季师兄不行牺牲，我难过了好久……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师妹真为你高兴。”
扶枝挑挑眉，道：“是么？”
女孩子轻轻一笑，手腕轻转，望舒锋锐的刀尖一托白意下巴，问：“可是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刚刚一场酣战下来，望舒兴奋劲还没过，凛冽砭人的杀意刺得白意脖颈发寒，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扶枝身上的杀意是真的。她说不定真的会一刀杀了自己！
白意心脏仿佛被恐惧攥紧了，没忍住轻轻咽了口唾沫，勉力笑道：“哪有呢？我是真心实意的。”
扶枝望着她苍白娇弱的面容，仿佛被风雨蹂丨躏的梨花，在望舒刀尖上瑟瑟发抖，我见犹怜。真是惨啊，若是季青临在这，必定要心软。
不过那又如何。
扶枝淡道：“可惜，你高不高兴，与我无关。”
白意下巴一轻，顶住她下巴的刀尖终于被人收回去，她脖颈的鸡皮疙瘩逐渐平复下去，白意慢慢松口气：还有回转的余地。
白意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撑起身来，站直了，笑道：“扶枝师姐，你怎么——”
她话音一停。
白意慢慢、慢慢地低头，看见半截平湖般光亮的刀身，剩下半截没入了她身体。
扶枝没再与她废话，干脆利落地一刀将她体内的金丹剜了出来！
少女面不改色地两指夹住血淋淋的金丹，灵决飞快地将血污带走，苍翠浓郁的圆融金丹在少女葱白的指间盈盈生光。
白意张了张嘴，却只能嘶哑地发出一点气声：“……”
“啊——！！”
嘶哑不似人的惨叫忽然惊起。下一瞬，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两人脚边。
白意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泪眼朦胧，闻声勉力睁大眼睛看去。
扶枝眉眼一动，望着那坨东西，从熟悉的佩剑与勉强辨认出来的衡山派弟子服看出些什么，迟疑地上前一步：“……季青临？”
白意呼吸一顿，瞳孔骤缩。
不可能！
她身后，少年人声音清冽，笑意悠然，不紧不慢道：“路上看到的，顺便给姐姐你捎来了。”
姐姐说过，她想要自己亲手了却这笔糊涂账，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留了这畜生一口气吊着。
扶枝心里惊诧，望舒掠起一点刀光，将躺在地上的人脸上血污刮干净，露出熟悉的面容轮廓。
季青临俊美的脸庞狰狞地扭曲在一起，额上青筋迸发，脸上青青紫紫，深情动人的桃花眼此时眼珠暴瞪，恐怖的血丝纠缠在一起，宛如惊惧濒死的人。
他的确快死了。
白意捂住汩汩流血的肚子，艰难地朝他爬起，地上划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师、师兄……”
气若游丝的呼喊声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她心里的恨意全成了茫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明明，她是为命运眷顾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扶枝平静地看着她朝季青临爬去，感觉自己像是苦情戏里拆散男女主角的大恶人。不过她乐得当这个恶人。
冲天的血气里，虞枕风面不改色地牵过扶枝左手，仔细检查她手上的绷带。
扶枝：“……”
少年人温凉的指节轻触她手背掌心，扶枝不知怎地走神一瞬，又回过神来，轻轻握住他手指：【没事。你绑得很好，一点也没松。】
一场大战下来，她手上的绷带比她发髻还要整齐。就是可惜枕风给她扎的发髻乱了。扶枝眼神一动，心里有些惋惜。
虞枕风与她指尖相碰，温暖的灵力渡到她身上，仿佛有读心术，眼里笑意点点：【之后再给姐姐重新挽发。正好换个发髻。】
扶枝一怔，点头笑开：【等出去之后——】
咳，正事要紧。
她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自己心神轻而易举地被虞枕风牵走，心道这样不行。
这么一笔糊涂账糊在地上，她竟然还能分神想等出去之后给枕风买衣服做桃花糕！
扶枝清咳一声，捏了捏少年人握住自己的手指，旋即抽开来，望向不远处抱成一团的两个血葫芦。
白意与季青临都穿白衣，挥起刀剑时，袖袍若风卷白雪，风度翩翩，犹如天人。
白衣好看，却不难脏。
如今两人颓然倒在地上，血污、泥渍、水痕大片大片蔓延，浑身狼狈，奄奄一息，宛如绝望的末路之徒，彼此相依。
扶枝心里感慨一声：话本里，小师妹和大师兄在面临重重险境之时，仍没有放弃彼此。此番镜谷之劫最终，他们终于相遇，紧紧相拥，有情人终于心意相通。
少女一道灵决打到季青临额上，将他将散的神智唤醒。
季青临急剧喘丨息，涣散的眼瞳缓缓转动，朦胧的视野里逐渐看清扶枝的身影。
他心上一喜，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依稀是“对不起、救救我”的口型。
季青临死死地盯着她，心说之前都是误会，他可以解释。他不信，之前扶枝那么喜欢他，说死心就死心，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望着眉眼温柔、犹带笑意的少女朝他走来，忍不住嘴角抽动，努力挤出一个和煦翩翩的笑。
——看啊，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季青临被白意抱着，但她依旧昏迷了，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逐渐滑落下去。心里想为什么意意也受这么重的伤，等痊愈之后定要好好算账——
他脸上笑容一僵。
望舒刀锋雪亮，二话不说穿过他心脏！
微不可闻的噗嗤声在季青临耳里宛如重锤，毫不留情地一锤砸碎他所有侥幸与白日梦。
他与白意一样，两眼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扶枝：“……”
扶枝干脆地收刀，刀尖甩出几滴血珠，砸得草尖一晃。
季青临浑身一抖，嘴角忽然流出几缕血线，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血迹大片大片地蔓延开，白意捉着他胸襟的手被血濡湿，颓然摔落而下。
扶枝迎着季青临震愕的目光，轻笑一声：“师兄，睡吧。”
不过我懒得好好安葬你。
虞枕风快乐地看着扶枝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把人宰了——姐姐真的一点也不留恋他。太好了！
少年人忍住没笑出声，漫不经心般道：“姐姐，要我帮忙收拾吗？”
扶枝沉吟片刻，转头笑道：“不用了。”
话音刚落，扶枝随手腾起一点淡青的灵焰，落到两人身上。灵焰一碰到他们，倏忽间燃起几丈高的熊熊火焰，劈啪作响。
火焰中，两道人影艰难地挣扎起来，却徒劳无功，尖叫、嘶吼声慢慢弱下去。
——她本以为，白意只是被季青临蒙在鼓里，对他剖丹害命之事并不知情。如果真是这样，她可以考虑先将金丹寄存在她体内，日后想办法换出来，饶过她一命。
但是望舒看得一清二楚，倒豆子似的和她全说了。
白意原来一早就嫉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季青临挖她金丹也是她在推波助澜，包括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将望舒替换走，重新熔铸，换个样子绑在身边。
她与望舒单独一起时，自鸣得意地和望舒一股脑说了，似乎是憋得慌，无处炫耀，对着沉默的望舒尽情挖苦嘲讽，将扶枝扁得一文不值。
望舒全都记在小本子上了。
扶枝听见望舒气愤的骂骂咧咧：【狗屎狗屎狗屎！这个丑女人给我吃狗屎！一边威胁我、骂我，还想我和她同心同德共进退，是我贱还是她贱？还一直在我面前说你坏话，说你没用是个早死鬼，我呸！她才是那个早死鬼！】
望舒刀身碧光盈盈，一闪一闪，高兴得嗡鸣：【哈哈哈哈哈哈！丑女人你这么了不起，还不是只剩下一把灰！抢人东西还说是自己的，一天到晚嗡嗡嗡说什么我是你的刀，呕呕呕呕呕！】
扶枝耳边绵绵不绝的优美中国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稍微加重语气：【望舒，安静。你好吵。】
望舒停顿一瞬，炸毛：【我还没说你呢！你这个渣女！你是不是和别的刀说亲亲老婆了！你用得可真顺手哇！有我没我都一样是吧？你还知道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在那个女人手里遭受怎样的磋磨！】
扶枝：【……】
望舒念念叨叨地吐槽：【回去之后你给我换个样子！我现在好丑！我要七彩的刀鞘，刀身要锤炼得亮晶晶的，亮瞎所有人狗眼……】
扶枝：【好好好，你安静点，一切好说。】
她心里无奈又好笑，又觉得欣慰：望舒还是老样子。她最怕的事情就是望舒死气沉沉，一言不发。之前归于寂静时，她看到寂静无声、破破烂烂的望舒，心都要碎了。
虽然吵了点，但是陪伴她多年的老朋友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扶枝珍重地给望舒点了个清洁令，渺渺的水汽将刀身上残余的血污清得一干二净，望舒焕然一新，莹莹发光。
【算你识相。】望舒满意地哼一声，如她所愿，闭嘴了。
扶枝眼里漫出柔软的笑意，收刀入鞘。
她与望舒说话没注意这边，虞枕风默不作声地将两人扭曲挣扎的魂魄抽了出来，一寸寸碾得连飞灰都不剩。
斩草要除根。
少年人眼底漠然，宛如灰冷的万里冰封荒原，半点活人气都没有，他手指白皙修长，宛如完美的玉雕，将两人魂魄寸寸掐碎的时候慢条斯理，动作优雅，仿佛在随意地搓拈路边随手摘来的花瓣。
“姐姐，我们该走了。”
虞枕风低头，眼瞳温顺漆黑，专注地望着少女，轻声道：“你的朋友要等不及了。”
扶枝回神，倒吸一口冷气：“对！”
——她特意让枕风告诉慢慢，原地等他们，这边太危险了。
眼下都过了好久了！
扶枝忽然心念一动，伸手在半空一捞，捞出只七彩的纸鹤来，纸鹤鸟喙亮闪闪的，一下一下地啄她手心。
她指尖腾起点灵力，一点纸鹤。
纸鹤登时兹哇兹哇地大声道：“枝枝枝枝！不是打完好久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扶枝笑笑，正要收起纸鹤，它却还没在说完，在她手心里扑腾翅膀，一绷三尺高。
甘矜痛心疾首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要告诉我你久不归队是因为——”
扶枝心生不妙，火速一捏纸鹤，却没挡住。
纸鹤在她手里挣扎着大声控诉：
“——和人**！”
红包来了红包来了！！！可恶，你们怎么这么了解我！！！定的章纲足够写六七千，但是我没写完救命救命
忘记啵啵给我投雷和营养液的小天使了！谢谢Echo.宝贝的营养液！还有竹饮清雪的雷！我第一次见还能在评论区玩安科的，笑死我了，大开眼界……下次我也来个安科，双日三单日五，不成又发红包（bushi）
来，鸽子贴钱请大家看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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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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