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月光从窗户投下来,屏风上舒展的枝桠影子落到他脸上,小小的蔷薇花影正好映在他唇边。少年人眼睫宛如蝶翼,轻轻地抖,目光温顺而静,似水如月,淌向扶枝。
她脸颊忽然有些热,一瞬别过目光。
扶枝紧张地抿了抿唇,刚咬下去,忽然又松开,润湿的唇瓣轻轻一弹。她没留意虞枕风一瞬幽暗下去的眸光。
枕风现在是清醒的,与当时昏迷不同。
……她要当着他的面,与他额头相抵,叩开他灵台进去。
虽说是疗伤,但是总觉得有些尴尬。
扶枝回身去拿云信草,趁着背对着虞枕风轻轻地深呼吸。
呼。放平心态。有什么好紧张的。
扶枝手里腾起浅浅的淡青灵光,云信草在她手里漂浮起,在精准恰当的灵力中被炼化成五彩溢光的药液,杂质被剔除出去,余下来的都是温和治愈的精华。
还好她闲暇时去旁听了一阵炼丹课,最基本的灵草提炼没问题。
女孩子眼瞳映出这一小点珍贵的药液,呼吸也放轻了,顾不得拘谨,小心翼翼地护着,朝床边走来,嘴上小声地念叨:“枕风,等下你不要抗拒。”
扶枝膝盖半压着床边,捧着手里被灵力裹着的药液,眼睛盯着它,靠感觉朝虞枕风靠近,手臂却忽然撞到少年人胸膛,诧异地抬眼:“诶?”
虞枕风不知何时半坐起身,倚靠着床头,目光从上而下落下来,低声道:“这样,姐姐会不会方便些?”
扶枝忽然反应过来:倘若他一直躺着,她俯身去碰他额头,那时姿势会非常别扭且糟糕。时间一久,她腰和脖子都会很酸。
上次他是躺着,她这次就直接让他也上床躺好。还是枕风想得周到。
扶枝没多想,点点头,笑道:“那我开始啦?”
“好。”
她手心捧着灵液,忽然发现这样还是有些别扭——不是她别扭,是枕风。他得一直将头别过来。
扶枝想了想,问:“我也上来?这样你不用一直扭头。多难受呀。”
虞枕风点头,她就把罗鞋蹭掉,虚跨坐在他身上,两膝压在他腿两侧,朝他倾身。
她专注地望着云信草药液,全神贯注,心神紧绷,没留神这个姿势反而比之前更暧丨昧,仿佛不自知地将自己往少年人怀里送。
扶枝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将粘稠的药液压开,压成薄如蝉翼的形状,贴向虞枕风额头。五彩溢光的云信草药液一触到他肌肤,迅疾地朝里渗去。
虞枕风忽然闭眼,眉心蹙了蹙,嘴唇紧抿。
——再温和的药草,治愈暗伤时总会有阵难受的时期。
扶枝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心里一紧,之前的尴尬拘谨瞬间化成泡影,想也不想地凑近,手捧着他脸颊,急切却小心地抵住他额头。
她有些着急,不小心勾了一下床帐,浅白的纱帐轻盈地落下来。
纱帐上映出两剪贴近的影,宛如两簇生来相依的双生花,缱绻脉脉。
帐内。
扶枝额头紧贴着虞枕风,神识刚准备叩开他灵台,忽然感觉被拉了一下,她神魂毫无防备顿时地跌进他识海里。
“……”
她忍住一瞬的颤栗,在虞枕风识海里睁开了眼睛。
云信草的药液已经渗进了他的灵台,扶枝看见他识海里空洞的疮口裹着一层薄薄的五彩灵光,无声地滋润他神魂的缺口。
女娲五彩石补天。扶枝心里不期然闪过这个有趣的念头,与上次一般,手里熟练生巧地升起温润的淡青灵光,小心地疏导仍在流动的云信草灵力,与自己的木灵力一起,开始修补识海里的空洞。
……
扶枝紧绷的心神慢慢松下来:云信草真的有用。
枕风神魂的伤口在逐渐愈合。
之前望到的熊熊烧着的火已经灭了,风平浪静,乌云尽散。这片夜色沉沉的深海终于接住了许久不见的月光。
第一缕月光洒在海面,浮光跃金,静音沉璧,波光粼粼,宛如碎开的银,安宁的海浪声涛涛。
扶枝深刻吸收上次的教训,只敢浮在半空,半点不敢沾海面。
下一瞬,水声一动,碎金海面忽然哗啦一声,一株粗壮优美的桃花树从海水下缓缓升起来,桃花滴水不沾,宛如粉雪,纷纷扬扬地飘向四方。
扶枝一愣,晃神瞬间,一枝纤细的桃花递到她眼前,她犹豫着不敢碰。
总归也调理得差不多了,之后补一两次,他的暗伤也该好了。扶枝心说还是快刀斩乱麻,如今两人都清醒着,要是如同上次那样滚到一起,枕风和她都好尴尬。
快些出去。识海毕竟是修者极重要的地方,她不好多呆。
女孩子下定决心,小声朝桃花枝道歉:“对不起,枕风,我该出去了。”
她避开伸来的花枝,刚准备抽丨身而退,脸上忽然一凉——飘飞的桃花瓣轻轻吻过她眼角,宛如无声的挽留。
扶枝眼睫一抖,咬住嘴唇。
两人相碰的神魂同时颤栗一下。
扶枝却忽然神色怔愣。
——刚刚蜻蜓点水的一瞬间,她忽然看见了少年人识海里深埋的记忆。
*
月色温柔,华灯初上,喧闹的长街人来人往,火树银花,一盏盏花灯挂满长街,橘黄温暖的灯光、烟火映亮夜色,游人如织,小女孩坐在爹爹肩头,笑声兴奋清脆,身旁娘亲替她擦掉嘴边的糖渍;成双成对的情侣十指紧扣,嬉笑低语。
这样的热闹繁华却冒出个不和谐的声音来:
“臭小子!叫你偷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让你偷——!”粗犷的大嗓门突兀地斜插进花灯街的说笑声里,不多时,凑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
扶枝忽然感觉一阵心慌:小小枕风的情绪与她同享,他心里的慌乱水波一样荡开,也荡到扶枝心里。
逼仄的人群、奇怪鄙视的目光、被死命按住的疼,她感觉到他在发抖。
纵然如此,他怀里还是紧紧地护着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小巧可爱的兔子耳朵已经被压坏了,蔫嗒嗒地垂下来,眼睛被人墨水点过,乌溜溜的,越过小男孩紧绷的手臂望着众人。
扶枝听见小枕风心里的低语:这是娘亲做的。她说送给他的。
这时有看不过去的路人尝试劝老板:“不就一盏花灯,多少钱?我买了,大过节的,别打孩子。”
老板依旧按着他,闻言冷笑一声:“臭小子眼光好得很!这盏灯可是闻烟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盏,宝贝着呢,我根本就不打算卖!平时放得好好的,也就今天花灯节,我拿出来给客人展示展示。”
出言的路人登时闭嘴了,众人窃窃私语:“是那个闻烟吗?她确实是绘画天才,当年名声大着呢,要不是被……”
“可惜、可惜,要不是被人强掳回府锁在深闺,说不定——”
“嘘!”
“如果真是她做的,还是最后一盏,那确实价值连城啊!”
老板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低语,怒气烧得更甚,他愤怒漠然的目光落到小男孩身上,狠狠地一揪他头发,说:“你倒是会挑时机,趁我不注意就给偷走了!”
如今这盏灯被他护在怀里,耳朵却已经毁了。
老板望见了,登时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毁了我的灯,赔钱!”
小枕风顶着红肿的巴掌印,抬起头道:“我的。是我的。”
——是娘亲送他的!
老板怒极反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放屁!”
扶枝感觉到他心里堆积的委屈与着急,却笨拙地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道:“是真的。娘亲说送我的。”
他这时面容还要稚嫩一些,比之前扶枝在幻境中看到的时候还要小,还会天真地与人争辩,试图说服对方。
只是怒上心头的老板根本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笑容狰狞:“我从来没人听过闻烟还有个儿子!——她不是有病,根本生不出儿子吗?”
坊间传闻都说,闻烟后来失宠,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入府几年无所出,调理过也不见起色,大夫说,她这生很难有子女。
众人奇异的目光几乎将小男孩烧出一个洞来。
哄笑声中,被狠狠揍过一顿的小枕风抱着烂掉的兔子花灯,蜷缩在街角,他与兔子花灯一般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来往说笑的游人,看着热腾腾的汤圆雾气,五彩斑斓的花灯。
扶枝心里想哭。
——小枕风也在哭。
*
梦里梦外,一般无二温柔的月光。
浅色纱帐上映出的两簇双生花忽然一颤。
一剪柔和的侧影朝后退开,又顿住。
少女一退,正好碰到虞枕风虚虚揽住她腰肢的手,他滚烫的手心、指节握住她侧腰,扶枝眼睫一颤。
她没顾得上腰间的热度,与他相抵的额头已经有些发烫,呼吸可闻。扶枝水雾弥漫的眼睛宛如春溪里动人的琥珀,静静地倒映出两个小小的他。
她眼睫轻动,认真地看着虞枕风。
他静静凝视着她,没说话。
扶枝眼睛轻轻弯起来,宛如雾蒙蒙的月牙。
她手软软地搭在少年人肩膀处,依稀感觉到他笔直凸起的锁骨。如今他身形舒展,肩宽腿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绵绵、茫然流泪的小男孩了。
扶枝笑笑,低声道:“枕风,快要到元宵节了。”
虞枕风点头:“是。”
她眼睫上挂着水珠,说:“我想带你去看花灯。”
小红花保卫战——!我、要、一、排、小、红、花!接下来一章更的是之前说的国庆番外ovo 给我一天时间缓冲缓冲,我要梳理一下大纲捏!之后换地图了hh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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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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