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
丰腴的银色满月悬在夜空,星子寥廓,绚烂烟火的余烟还未散去,不祥的乌黑瘴气却忽然滚滚而上,遮星掩月,翻腾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天际陡然暗沉下来,只有写满寄语思念的天灯犹自升空。
天地间一瞬安静下来。
喧嚣热闹的说笑一停,下一刻,宛如巨石投湖,无数不安、惶恐、好奇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天黑了?”
“天本来就是黑的——但是这些黑气是什么?!”
“我看着好心慌……要不,别玩了,先回家吧?”
不安潮水般在人群中逐渐蔓延开来,平民百姓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警惕心最终还是压过了好奇,街上摩肩擦踵的人潮推搡涌动起来,尖叫、哭泣骂声刀子似的,捅开花团锦簇的上京元宵夜。
无数燃着火烛、嵌着夜明珠的花灯摔落在地,被人一脚踩扁。
本来游街的修者观灯观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撞歪身形,气得破口大骂:“……不就是阴气吗?慌什么慌?没见识!”
——对啊。阴气。上京城人潮络绎不绝,阳气绝对旺盛,哪怕今晚是元宵月圆夜,也绝不可能该汇聚起如此规模的阴气!
那修者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刷地白了。这遮天蔽日的阴气,分明是……
“不可能。鬼门大开不是七月七吗?”
汤圆铺子边,扶枝仍被按在虞枕风怀里,目光却越过他肩膀,望见天边无边无际的阴气,倒吸一口冷气,面色肃穆:“糟了。”
话音刚落,女孩子刚准备从他怀里挣出来戒备,忽然浑身一抖,眼瞳茫然地缩紧:“……枕风?”
——少年人轻巧地拨开她头发,因为手指碰过瓷碗,仍带着冰凉凉的气息,探入她后颈,不轻不重地擦过肌肤,惊起酥麻般的电流。
扶枝手指一蜷,立刻捉皱了虞枕风衣袖,耳尖骤然滚烫起来,忍不住想挣扎,却听见他低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声音:
“姐姐,别动。我在为你开天眼。”
阴气过于旺盛,孤魂野鬼仗着阴气庇护,可以隐藏气息,伺机寻找机会偷袭,防不胜防。今晚这么不知为何,忽然汇聚起这么重的阴气,几乎像是鬼门大开。扶枝确实知道,修为深厚的修者可以目跨阴阳,望见寻常修者望不见的东西。
倘若他愿意,也可以为修为低一些的修者开天眼,助他看清游离在世间之外的魑魅魍魉。她没记错的话,开天眼需要——
扶枝怔神的一瞬,腰间的手收紧,她被紧紧地锁在少年人怀里,他冰凉的指尖似不带任何旖旎、狎昵意味,停在她衣领上,略一停顿,仿佛在征得她同意。
女孩子吸口气,低语道:“快。”
现在没时间矫情。
话音刚落,扶枝服帖整齐的衣领忽然被轻轻挑开。
少女雪颈肌肤细腻得宛如上好的羊脂玉,纤细柔软,仿佛一折就断。虞枕风筋骨分明的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她大半肌肤,拇指抵在她锁骨上,指腹隔着衣裳按进她锁骨上的凹窝。
严谨系好的衣领无声崩开。
扶枝咬住嘴唇,忍住颤栗,背后的瀑布般的乌发荡起涟漪。
“好了。”
开天眼不过一瞬功夫,只是澎湃的灵力需要顺着被开眼者身上咒文流转,且这咒文必须是开眼者亲手印刻在前者身上。
恰好,她脖颈上便印着一个。
扶枝顾不得莫名酥软的腰与后颈,深吸口气,急急忙忙地从虞枕风怀里挣出来,耳尖虽然还在发红,眼神却清正严肃,望向天边愈发狰狞可怖的阴气。
这回,她看清了。
无数青面獠牙、阴气森森的鬼魂在天边飘着,缺胳膊断腿、掉眼珠落舌头、什么造型都有,只是仿佛碍于什么,隔着无数天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们,并没有擅动。
“哇——!!”
一声高昂、尖锐的婴啼石破天惊般惊起。
下一瞬,宛如摔杯为号,天上飘着的天灯忽然自燃起来,黯淡的天际映出漂浮的火光,又颓然坠落。
无数鬼魂一静,齐齐尖啸起来,猛然扑下!
“怎么回事?!”
“啊!有人咬我!”
“救命——!”
飒!
扶枝眼疾手快抽刀,明亮的刀光劈开夜色,朝最先冲下来的鬼魂当头一斩!
诡谲的鬼魂被斩开化作青烟,又迅疾恢复原状逃开,朝瑟瑟发抖的人群扑去。
“该死!没法力的全都进屋去!关好门窗,别出来!”
“快跑!”
人群中修士高呼起来,五光十色的刀光剑芒、灵器法诀亮起,妖修陡然化作原型,张口咬下扑来的鬼魂,系着花灯的绸带断开,莲花灯、走马灯、兔子灯全都被一口咬成废纸。
奔走、嚎叫、哭泣声吵成一锅粥。
扶枝连斩数刀,一把拉过惊慌的小二将他塞进桌底,劈开扑来的鬼影。
她眼望着上京陷入惊慌的混乱中,沉声道:“这样不行。治标不治本,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她霍然抬头,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城主还不出来主持大局?
昏沉的天色,长街上满是游行的魑魅魍魉,伺机想附身食人。她越过重重鬼影朝远处看去,只见之前惊鸿一瞥中宛如腾飞凤凰的城主府此时却漆黑一片。
她心里一沉,心说不对。
虞枕风传音给她:【城主府已经陷落了。】
毕竟,要攻陷一座城,向来都是先把城主府打下来。群龙无首,分而化之,再好不过。
扶枝目光扫过,街上修士竭力护住凡人百姓们,惊慌仓促中伤亡却很少,但再持续下去就很难说了。
她快语道:“——这么磅礴的阴气,必然有人开了鬼门!”必须争分夺秒地找出来,否则这些厉鬼杀不死,斩不灭,却越来越多,迟早会落入下风!
只是偌大的上京城,从何找起?
扶枝一摁眉心,脖颈上的咒文发烫,金光一闪,视野里无关的人与物慢慢淡去,只剩浓淡不一的阴气。
她举目四望,惊讶地发现由浅变浓的阴气路径,竟与他们游玩的路线重合!
——最浓郁、最黑气缭绕的地方,竟然是他们最初落脚的云来客栈。
虞枕风仿佛心有灵犀般牵起她手腕,低声道:“走。”
*
“哎呀,客官,怎么早回来了?”
柜台后的老板娘从话本里抬头,惊讶地直起身子,随手抚了抚鬓边的牡丹花,望了望来人身侧,奇怪道:“怎么就您一个人?”
她心说之前不是还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样子么?那女孩子还特意找她多要个枕头,分明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哪是什么普通姐弟。
老板娘咔嚓嗑了嗑瓜子,瞧见他孑然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奇怪,玩笑似的多嘴问了一句:“你姐姐丢下你去玩了?”
“——不是。现在还早。”
一身红衣的少年终于开口,语调平淡。
老板娘挑挑眉,心说这话说的。不过确实还早着,现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要等晚一些,届时花灯系起来、天灯也放上天,元宵才真正开始呢。
她多望了他一眼,不知怎地,分明与昨晚一模一样的样子,她却总感觉有些说不来的细微区别——感觉,这位年轻俊俏的客官,今日的眉眼有种难言的平静,几乎是非人的漠然。
大概是那女孩子不在身边吧。她没细想,看他沉默的样子,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他们恐怕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他还是个求而不得的痴儿。她看店这么久,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她看人准着呢。
“昨晚我发现房间有些问题,可以劳烦您来一趟吗?”
正想着,那年轻客官忽然出声道,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老板娘一愣,忙不迭从柜台后出来,笑道:“当然,客官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她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上楼梯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隐晦道:“其实,感情就是讲究一个水到渠成,跟温水煮青蛙差不多,慢慢就日久生情了嘛!客官你说是吧?”
身后只闻规律的脚步声,他久久没应答。
老板娘正要骂自己多嘴,忽然听见一声语调复杂的回答:“……的确。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来的。”
“对嘛!”
……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紧闭的雕花木门被走廊的落地灯镀了一层摇摇晃晃的光。
老板娘回身,刚准备与身后的客官说些什么,忽然对上一双神秘奇诡的银色眼瞳。
她身形陡然一定,鬓边的牡丹花吐出艳红的花蕊。
*
哗啦——!
云来客栈的珠帘被劲风掀开,雪白的刀光先至,转瞬间肃清出一片空地。
扶枝望见满客栈窜的鬼影,心里慢慢沉下去:恐怕老板娘已经……
她与虞枕风一路杀上去,越往上,厉鬼越多、越难缠,但她心里却在高兴——恐怖到这程度,说明里鬼门很近了。
她一刀劈开昨晚住过的房间木门,雕花木门轰然碎成木屑。
压抑的鬼啸陡然尖利起来,扶枝瞳孔一缩:“……”
映入眼帘的是奄奄一息的女人,被人吊起来,凝固的鲜血在脚下淌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她鬓边的牡丹花被溅上凄厉的红雨,宛如啼血。
老板娘!
扶枝目光迅疾地一扫,快步走过去,正要将她解下来,老板娘涣散的目光却缓缓一动,望见门外走来的少年人。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
她声音嘶哑,仿佛看见一生中最恐惧的事物,死死地盯着虞枕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
“刽子手、滚……滚!”
给大家补充一个小彩蛋:这不是枕风第一次为枝枝开天眼。第八章里才是第一次。他是咒术方面的天才,改咒信手拈来。枝枝的认知是书上来的,并不知道可以跳过咒文那步直接开,乖乖地任人挑开衣领(啧)
女鹅没有发现自己的底线在一退再退……(叼烟
我晚了呜呜呜呜呜!!!今晚写得有点困难,慢了很多,没来及赶上呜呜呜呜qaq 发红包、发红包,鸽子贴钱请大家看文了——快来啊!!按一下爪鸽子就揪下鸽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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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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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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