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
穆殷木着脸,听一群的老学究摇头晃脑地念着什么礼乐子曰,只觉头疼欲裂,瞧见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个个呆板着脸僵硬地拿着礼乐书简,更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如果是从前,他大可直接离席,甚或是叫停歌舞,自己提剑上去舞一场,可看到首座上的天子和太后,他还是再三顺气,要自己忍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又痛饮了一整大盅酒,苦闷之意无处释放,又一个翰林学士上来敬酒,穆殷记不住他名字,只依稀记得他似乎姓黄,是新帝甚为宠幸之人,见他敬酒,皇帝自然欣喜,做出一副从善如流、垂拱而治的圣君姿态,黄学士自然受宠若惊,出口都是些圣上贤明、天下大治的景颂之辞,时不时还掺杂了几句对藩王武将的敲打之辞,穆殷翻了个白眼,实在很想不顾礼节大笑出声,或者把那学士揍上一顿,抬头看席上年长诸王,确实多多少少都有不屑不耐的神色,目光同最首的燕王对视时,他想起往事,立即扭过头不想多看。
“......实宜恪忠自守,恭顺景服,以彰先帝遗德。”黄学士朝虚空处遥遥一拜,穆殷今夜憋了一肚子火,到此处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若那人还在,看见这只会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也能登堂入室,只怕第一个按捺不住把他砍了。此番是朱胤炯登基以来第一次受诸王朝拜,见昔日跋扈的皇叔们如今咸服景从,心中自然甚是得意,草草往臣子堆中一扫,见穆殷正别过头,神情似有不屑,不禁不满道:“凉国公似乎兴致不佳。”
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扫向穆殷,穆殷认命,麻木地站起来:“臣偶感风寒,兴致不佳,致诸位扫兴,请陛下恕罪。”
“今期乃群臣朝拜新帝之日,凉国公不与群臣同乐,反而面露怨怼之色,实乃不敬先帝、不敬今上!”先前敬酒的翰林院学士□□安道,他斜睨着穆殷,端然一派正气凛然,“若懿康皇帝有知,定然也不容此等不忠不义之徒!”
懿康皇帝,孝文太子......穆殷的头愈发地疼,眼睛也有些花,他觉得自己就要按捺不住怒火,要当堂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腐儒知道厉害,却听到一个少年声音道:“舅舅敬服父亲至深,身体抱恙亦不假,不过露出了些疲色,怎么就成了心怀怨怼、不忠不义呢?”
说话的是皇帝的弟弟楚王朱允烯,他的亲外甥,虽座次深远,却仍申直了身子担忧地望着他,穆殷心中一暖,旋即又担忧:你出什么头啊?
楚王身份特殊,他贸然出头,不仅皇帝,太后亦面色微变,正当这时,白玉陛下一护卫打扮者却俯身下拜,口吻似对楚王有所折伤:“楚王慎言,凉国公虽乃无心之过,却教群臣兴致遂减,虽是无心,亦当责罚,楚王万不可因甥舅之情一力回护。”他话锋一转,又对穆殷道,“听闻凉国公昔年于军中长歌,风姿灼灼,若积雪之松柏,臣虽未曾得见,心中却甚是向往,不若今日便让我们一饱眼福罢。”
说话的是从前的中山王幼子,如今的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徐辉琮,穆殷虽不知他为何维护自己,却也暗暗记下这份人情,来日若有机会必然回报,座上,皇帝不语,似乎仍在权衡,首座的燕王却大笑出声,望向穆殷的目光似有嘲讽玩昧之意:“楚王是凉国公的外甥,更是陛下的弟弟,今日朝拜,太/祖皇帝子孙俱在,便颂一首称赞兄弟情深的诗文罢。”
燕王名棠,系先帝第四子,乃太/祖存世诸子中最长者,穆殷从前便与他有旧怨,此番他出声,显然也是为了看他笑话。
听闻他此番入觐,乃是行皇道入,登陛不拜,想必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如昔年的他一般。穆殷心中暗笑,等着看朱棠如何自取灭亡,不过燕王的话显然正中了皇帝的意,朱胤炯遂沉沉道:“燕王所言甚是,凉国公,颂诗罢。”
若以他从前的心高气傲、无所顾忌,此刻定要提剑歌一曲《北风》,要场上人知晓何当是大明男儿,但这不是军中,是御前,便是懿康皇帝,也不可能赐他剑履上殿的恩典。他深吸口气,无意间撞上燕王的目光,想起他名讳缘由,心中反而有了灵感,故清了清嗓子,颂道:“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他本是随意敷衍,但颂至“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时,不自禁想起昔年光景,终是心绪纷杂,由情而至,颂毕后满堂寂寂,想来不少人应当都有所感怀,有感性者甚至涕泣出声。这番情景显然不在朱胤炯预料之中,但教诸位藩王感怀懿康皇帝恩德,从而对他更加恭顺感恩,也算不上坏事,又见穆殷垂首跪伏,状若恭顺,想起祖父临去前的话,还是放软了口气:“凉国公退下罢。”
穆殷谢恩,之后虽精神不济,也不敢再露出半分松懈,散宴后方如释重负。他欲寻徐辉琮稍表谢意,却先撞上了燕王,他转头欲走,却被燕王拦住去路,一双漆黑眼眸似笑非笑:“凉国公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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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棠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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