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江梳理了案件的过程及各方的诉求:
华瑞制药厂希望尽快结案并完成并购;
在并购前期的调查中,“简孚”已与“华氏中药堂”有接触,接受华明山女儿华岳的委托,控告华峻恶意谋杀罪。
华明山死亡,独生子已在十几年前被华峻失手杀死,没有遗言留下,于是他的遗产华氏家族的人都可以染指。华峻判死刑,华钦山就拒绝并购。
华明山的女儿女婿是中药堂的实际管理者,但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华明山的股份女儿不能全部继承。华岳拼着家族产业败光,也要判华峻死刑。哥哥死于他手,父亲死于他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只要能判华峻死刑,华岳承诺同意并购。华钦山不同意?他没有资格。
裘江看完久久未动。叫来丰玲玲,听听她的意见。
“第一诉求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裘江点点头。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如果华峻判了死刑,华岳会接管华氏并完成并购;如果华峻死缓,华岳不同意并购,华钦山同意也做不到,因为他不是持股人,他的股份早已转让给了唐氏。”
裘江又点点头。叫来黎昌盛,三个人坐下来开会。
丰玲玲说:“华峻死刑,就要定性为□□恶性杀人案,危害极大;华峻死缓,就要定性为激情杀人且有自首情节。我们目前要做的工作,是不是先放在理清案件过程上,争取尽快开庭宣判,然后才能推进并购。”
黎昌盛觉得没那么简单:“刑事案件只是并购中的节外生枝,是否应该把重点放在谁对华氏的命运有决定权上。为什么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华氏上?唐氏目前应该是最有决定权的一方,我们是否应该跟进唐氏,明确他的意图才能及时调整方向。”。
裘江也点点头。敏慧过来找他,顺便听听大家的意见。最后目光都集中到裘江身上。虽然他早有预感,第一个案子不会容易,但如此复杂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出敏慧的眼神中有一丝担心,更多的是看你怎么下手的期待。
“这个案件牵涉广泛而复杂,刑侦不是我们的义务,我们要做的是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在这之前,必须首先明确一件事:华瑞是势在必得,还是会知难而退。所以,第一要务不是案件本身,而是华氏的两个偏方对华瑞有多重要。只要明确华瑞不会放弃,我们的推进才会有意义。至于并购是否成功,就看华瑞的决心。”
所有人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敏慧点点头,原本要微笑的脸不知为何沉了下来,向裘江示意一下,离开会场。裘江不明白哪个点上得罪了她。
又与两个属下谈了些细节,裘江去敏慧办公室见她。
“你的旧员工可靠吗?”敏慧脸色凝重。黎昌盛虽然是她点头要的,但她并不了解,看外貌下结论不是她的性格。
裘江心叫不好,轻轻击打掌心。不该太快公开案件的重点。核心问题应该自己亲自调查,外围工作交给两个属下。
都怪自己太想在敏慧面前表现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敏慧不进去,自己也会向他们交底,因为脑子里还没有设置警钟。
以前接的都是半大不小的案件,复杂不到哪里去,类似涉及商业机密的大案,自己也是首次办。
“我会跟进黎昌盛,让他注意保密。”
天黑了,裘江还没有回家。他又召来丰铃铃和黎昌盛开了个碰头会,强调案件保密的原则,明确每个人负责的工作,特别看向阿盛,明确目前接的案子与之前的案子大有不同。阿盛点头表示明白。
散会后,他独自坐在办公室,将今天收集来的信息重组一遍,挑出有价值的深入思考。
“嘭嘭”
听敲门声,裘江抬起头。敏慧披着银灰色大衣,单手插在深灰色条纹西装袋中,另一只手随意拎着包,挑眉望着他。看到她一付下班走人的闲散样,裘江紧张的肩膀也松下来,请她进来坐。敏慧不进。
“别弄了。一时半会做不完,走吧,我请你吃饭。”
“还是我请吧。”
“必须的。下一次。”
裘江笑笑,收起卷宗,装进包里,披上深青色大衣,系上西装扣,跟着敏慧一起出去。
西大街与东大街的交汇处有一家非常正宗的西餐厅,敏慧熟人熟路,带裘江坐在自己预约好的窗边。二人边喝边聊。窗外灯光辉煌,大街上车流如金色的河流,人影如银灰的树花,偶尔响起的喇叭声越发衬托出餐厅的优雅宁静。裘江心中涌起无法名状的感慨。
敏慧点菜,他低头看向窗外的世界,注意力却被自己倒映出的镜像吸引。对比敏慧点菜时的从容优雅,感觉自己坐姿僵硬,不够洒脱。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松松领结,告诉自己,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跟敏慧一样从容不迫,成为律界精英,成为高级合伙人。
“告诉太太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吗?”敏慧点好菜,顺口问道。
裘江一愣,想说不用,话到嘴边改成“没有。忙忘了。”
“说一下吧。让陈老师等着不好。”
裘江想说不用,她不会等的,话到嘴边又改成“是啊。忙糊涂了。不过她今天……好像值班。”
“老师很忙吧?”
“是啊。比我都忙。初三毕业班,一个星期难得按时回家。”
“噢——”
敏慧的“噢”之后有一个尾音,裘江默默猜想尾音之后有几种含义:因为太太经常不按时回家,所以你也习惯了不回家;或许是你从来不按时回家,却把理由推到太太身上;或许两个人都不想按时回那个家……
总之,那么晚还在公司却不告诉太太,无论什么原因都是有问题。
裘江拿起手机,面带微笑发了个短信:吃晚饭了吗?今天新上司请吃饭,晚点回去。信息发出去时,敏慧扫了一眼,嘴角有轻微的上扬。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陈芷汀回复:怎么啦?是你吗?
很快又一条短信到了:没吃。今晚有时间段。怎么啦?
裘江知道陈芷汀会觉得奇怪,他没有再回复,耸耸肩笑道:“学校真奇怪,学生学习的时间按段分,老师为了在自己的时间段写自己的作业,没有加班费也等在那里。这也是违背劳动法的。奇怪的管理方式,奇怪的工作心态。”
敏慧也笑了。“把‘违背劳动法’改成‘无私奉献’就不一样了。至于时间段,重点是‘我的’。有了归属,没有意义的事也会有人去做,因为那是‘我的’。”
“如果这个‘我的’还要叠加上荣誉感,就更不一样了。”裘江边笑边摇头。
“是啊。老师经常在为‘词语’辛苦工作。拼搏,成功,光荣,辉煌,这些金光灿烂的词让他们激情澎湃,付出汗水青春也在所不辞。你太太是一个荣誉感强的人吗?”
“看着很淡定,骨子里应该很是。当年我岳父在世时非常欣赏她的工作态度,经常跟她交流,应该都是一种潜意识的激励吧。”
“你有一个好太太,因为你有一个好岳父。”敏慧突然感叹起来,“当年我报政法大学,妈妈不同意。毕业出来当律师,爸爸不同意。离婚,两个老人都不同意,我一直生活在否定当中……”
两个人边喝边聊,气氛轻松友好。虽然隔了多年才又合作,二人之间并无生疏违和感。
敏慧突然中断聊天说:“你太太刚才回了两条短信吧?你一条都没回诶。”
裘江有点尴尬。“不用。没啥事。”
裘江知道老师辛苦,思想单纯。对于老师的无私奉献,局外人嘲笑他们傻,当他们成为局内人时,恨不得老师时时刻刻看着他的孩子,负责教学、负责成绩、负责人生安全,还觉得他们做的不够好,稍有不顺意就掀起滔天巨浪,不仅淹没教孩子的老师,恨不得把学校都一并摧毁……可是,老师下岗,学校关门,他们的孩子又去哪里接受教育呢?奇怪的脑回路。
他不想聊陈芷汀的事,借敏慧的酒敬她,把话题引到工作上,才聊个开头,手机响了。是黎昌盛。
“抱歉,我听个电话。”裘江说完又补一句,“是阿盛的。”说完有点尴尬。这个解释像在表明什么。如果不解释,敏慧可能以为是陈芷汀的,解释反而多余。
可惜电话接通,还是跟他极力要避免的某人有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哥,蒋纹纹在酒吧喝酒闹事,你能过来一下吗?……就是你俩常去的那间酒吧。她醉得厉害,我弄不住……喝了多少?有半瓶吧。是香槟……我没喝,还剩半瓶她拿手上呢,还要喝。这在大街上,怎么办呢……”
裘江的大脑急速运转,飞快锁定几个疑问:黎昌盛怎么跟蒋纹纹在一起?还在酒吧?这才刚宣布工作要点,他就急急忙忙去见前同事……
裘江的额头渗出细汗。看敏慧低头切牛扒,没有关注他,才稳住脚步,走到几米远的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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