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锦的床头柜上突兀地摆着一只模样丑陋的向日葵娃娃。
娃娃的线条扭曲,颜色暗淡,显得有些破旧。
倘若它的颜色能稍微鲜艳一点,那就跟大一那年她视若珍宝的那只一模一样了。
刚上大学那会儿,李沅锦有种错觉,仿佛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
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她会突然脊背发凉,独自穿梭在静谧的教学楼走廊,那种被监视、被跟踪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
为此,内心备受煎熬的李沅锦还特意去看过几个心理医生。
在经过一系列专业的检查和深入的交谈后,得出的结论却是:
一切正常。
终于,在漫长而又疲惫的军训结束整整一个月后,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神秘莫测的跟踪狂出乎意料地出现了。
那个男生叫钟穆,是同届金融系的风云人物。
人长得不错,深情多金,又会撩,很招姑娘喜欢。
可他是个百年难遇的海王。
全级都知道,军训期间,钟穆不知疲倦地周旋于众多女生之间,跟全年级各系那些容貌出众、风姿绰约的漂亮姑娘们几乎都谈了个遍。
仿佛追到姑娘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易如反掌。
爱情于他,只是一场满足私欲的狩猎游戏,这其中,就有李沅锦的饭搭子,时涧欣。
时涧欣是艺术生,她们读高中的时候同校不同班,倒是在高考后的暑假因为一件小事,逐渐热络起来。
时涧欣这阵子为钟穆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不堪的时候,李沅锦气愤填膺地为她打抱不平。
可下一秒钟,李沅锦便再也不想开口,因为,钟穆毫无预兆地把猎艳的靶心对准了李沅锦,并且势在必得。
显而易见,李沅锦也很漂亮,但她跟钟穆谈过的那些女孩子大相径庭,所以激起他那点儿胜负欲。
他紧锣密鼓地追了她足足两个星期,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各种浪漫与殷勤的手段,但李沅锦无动于衷。
连时涧欣面对李沅锦在面对钟穆追求时的冷淡反应,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挫败感,抱着一捧玫瑰花蛮横地塞到她怀中,近乎咆哮地跟李沅锦开诚布公:
“李沅锦,你为什么这么骄傲?我哪一点儿入不了你的眼?”
“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本少爷头一次有这种待遇。”
少爷......个屁,大清朝亡的时候没接到通知吗?
上课铃声已过许久,图书馆内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万籁俱寂,只有细微而又持续不断的沙沙的翻书声,在耳边作响。
李沅锦微微抬起头,神色平静如水,淡淡地回他:
“一回生,二回熟。”
下一秒,李沅锦眉头紧皱,快速把怀里那束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大红玫瑰花塞回给钟穆,好像那花是个烫手山芋。
“哥就不信,你还能一直不同意。”
钟穆眼睛里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狡黠,然后不露声色地,换种极具诱导性的洗脑方式:
“李沅锦,跟我好过的女孩子很少有抱怨的,我在谈恋爱期间会对你全心全意地好。”
“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你跟我在一起也不亏啊——不信你去我历任前女友那里打听,哪一个不想跟我复合。”
钟穆一直渣的坦坦荡荡,他在男女关系的放纵和吊儿郎当毫无掩饰,众所周知。
连时涧欣都忍不住感慨地说,她其实早就知道钟穆不是个专一深情、品德优良的五好男友,也欣然接受。
然而,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两人谈恋爱的时候,他对自己也是毫无保留地好,那种好甚至让她在某些时刻产生错觉,以为他能浪子回头。
几乎每一个跟钟穆在一起的女孩子,在他的甜言蜜语和浪漫手段面前,都毫无招架之力。
她们迫不及待地答应他的追求,就算后来惨遭抛弃,也毫无怨言。
李沅锦心里骂,真是脑子有病。
于是,李沅锦第十四次拒绝了钟穆的表白。
有人在背地里心怀恶意地骂李沅锦是千年老绿茶,阴阳怪气地指责她玩的一手好欲擒故纵,把钟穆耍得团团转。
更难听的,有人心怀叵测地散播谣言——李沅锦在上大学以前就被人包养。
所以面对钟穆的追求,她根本不敢乱来,只能故作清高。
李沅锦对这些荒诞不经的传闻充耳不闻,她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早早起床去上课。
钟穆每天夜里九点分毫不差地准时出现在李沅锦宿舍楼下,震耳欲聋的喊声在楼间回荡,闹得全楼鸡飞狗跳,动静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时涧欣轻轻挑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一眼,随即无奈地叹口气,神色复杂地对李沅锦说:
“看来他对你是认真的,不像是逢场作戏——你不考虑答应他吗?”
李沅锦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翻着《医学细胞生物学》,缓缓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对着时涧欣说:“欣欣,你还挺大度的,你不记得前些日子为他茶饭不思,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了?”
“说真的,小汤圆,我有点羡慕你。”时涧欣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衣服,一边若有所思地随意感慨道:“钟穆有点儿情种的架势了,长得也帅——但和我小叔叔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李沅锦轻轻放下手里的钢笔,神色中透着浓浓的好奇,追问道:“你小叔叔——是开学送你来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之前瞧见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他是不是也从咱们十四中毕业的?”
“诶?你以前听说过我小叔叔吗?他叫蒋瞻。”
这是李沅锦在经历过诸多波折和漫长的等待之后,第一次无比清晰且确切地知道他的名字。
原来他真的叫蒋瞻。
李沅锦很久以前见过他——那时候她还在福利院,烈日炎炎,她被其他孩子故意锁在院子里几乎要晕厥,蒋瞻和他妈妈蒋喻跟院方商量,打算正式领养她。
那日的天气跟今日很像,李沅锦有些恍惚,声音中流露出一丝不稳,话语间稍显迟疑。
她正鼓足勇气想继续往下问,然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120急救车的声音。
钟穆在楼下热中暑倒下。
——
阳光炽烈刺眼,无情地穿透窗户,直直刺在李沅锦的身上。
课间休息时间,李沅锦合眼小憩,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氛围。
忽然,她感觉一股凉意从头而降,定睛一看,竟是一瓶牛奶从头顶倾泻而下。
白色的液体迅速流淌,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让她狼狈不堪。
李沅锦反应迅速,猛地反手将那人手腕牢牢捉住,眼中隐隐有一点难以遏制的怒意:
“你做什么?”
眼前这个女生,李沅锦倒是见过一面,就在前阵子宿舍楼下,她不经意间看到这个女生和钟穆在大树下忘我地接吻。
“心机婊——李沅锦,你别装了,别以为你的小把戏能瞒得过所有人,你凭什么吊着钟穆?”
那女生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
李沅锦不慌不忙地拿过一张纸巾,仔细地清理一下被牛奶浸湿的头发,脸上平静得毫无表情,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对那女生说:
“哦,那拜托你用点心看着他,别放他出来被我吊。”
“你——”女生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气呼呼地死死盯着李沅锦,好像要用目光把她穿透。
李沅锦有些厌烦地用力甩甩衣服上的牛奶,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接着她把手上沾满牛奶渍的纸巾毫不客气地往那女生身前一推,语气冷淡又带着几分挑衅:
“不好意思,同学,垃圾给我扔一下哦。”
“凭什么?你别看我,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李沅锦抄起一瓶原浆火龙果汁,手腕一翻,将紫红液体猛地洒在女生身上,她的目光淡定从容,声音毫无起伏:
“道歉有什么用?我更喜欢风水轮流转,这很公平。”
李沅锦以为拒绝钟穆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无需花费太多心思和精力。
可事情逐渐朝着不可理喻的方向发展,她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扔课本,课表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偷偷更换,甚至还被不怀好意的同学骗到男更衣室。
直到李沅锦在羽毛球课上,被对方失控的球拍打伤手臂,钟穆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随后背着李沅锦去医务室。
钟穆坐在床边,盯着她:
“李沅锦,你瞧,我是不是还挺会照顾人的?”
李沅锦静静地靠在床边,不慌不忙地处理好手臂上的擦伤,似乎对这样的小伤早已习以为常,缓缓开口:
“好玩儿么?”
“什么?”钟穆看不穿她眼里的荒凉。
“叫人换掉我的课表,朝我扔课本——还有今天你‘及时出现’,这些幼稚又老套的把戏——真的很烂,以后别用了。”
李沅锦语气强硬地戳穿他:
“打伤我的那个男生,军训的时候替你钟大少爷点过名。”
钟穆眼神黯淡,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所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没错,哥就是看上你了,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追到你答应为止。”
李沅锦一脸无奈地回过头来说:
“我们不合适,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也没打算谈恋爱。”
“那老子忍到你愿意谈。”钟穆咬牙切齿。
*
钟穆依旧每日早餐、鲜花、图书馆准时占座,风雨不改,李沅锦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
周末与她跟时涧欣兴致勃勃地去逛街,晚上又决定去小酌一番,喝了点啤酒,哪晓得时涧欣酒量差到让人咋舌,没喝多少就有些迷糊。
祸不单行,时涧欣听到醉汉几句挑衅的话,三言两语便吵起来,李沅锦当机立断报警。
蒋瞻接到时涧欣电话匆匆赶到派出所的时候,她已经醉到没什么知觉。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凌晨一点钟,不安的夜色笼罩一切,李沅锦费力地搀着脚步虚浮的时涧欣,好不容易才将她扶到蒋瞻车上。
脚刚迈出去,正要上车的瞬间,钟穆如同丧门星一般出现。
“李沅锦,你什么意思?玩儿我?”
钟穆远远地瞧见李沅锦迈上一个男人的车,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猛地蹿起,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说,不谈恋爱的吗?”
钟穆粗暴地擒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充满愤怒与不敢相信。
李沅锦静静地站在蒋瞻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捷豹前,她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不经意间蹭到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动人。
蒋瞻从驾驶位迈步出来的瞬间,钟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早该认出蒋瞻那辆极具辨识度的骚车的。
钟穆钟穆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附在李沅锦耳边:
“李沅锦,怪不得你看不上我,蒋公子的枝是比我高。”
李沅锦奋力甩开钟穆,嗓音中略带惊惶:
“你瞎说什么。”
蒋瞻的双眸眯起,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也认出眼前的钟穆。
但他只是敷衍地象征性地跟钟穆点下头后,便再没理会他,随后,蒋瞻转过头,看向李沅锦:
“去车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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