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流星》文/渡冷汀
首发:2022/8/13 修改:2022/11/27
夏慕青是被客车颠簸醒了的。
乌黑的长发散乱,眉头紧皱,从客车窗户望向黄海大桥两侧,天地乌蒙,雾气氤氲,颇有恐怖片开头的氛围。
车内并没有开冷气,吊在车顶上的风扇半死不活地转着,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混杂。
夏慕青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起床气,紧了紧脸上的口罩,她试图把紧闭着的窗户打开,但推了半天,车窗却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
——这倒霉窗户是被钉死了吗?
天娘啊。夏慕青的余光扫着车厢,面无表情的想:狭窄的车厢,老旧的风扇,配上这烟火气十足的气味,这辆车原地爆炸算了。
但这终归只是她美好的愿景。
该车虽然年代久远,但老当益壮。
她拿出鸭舌帽随便扣住乱遭的头发,耳机里“祖宗,接电话啊”的铃声震透耳膜。
夏慕青猛摁音量键,接通后,冷漠道:“徐星熠,如果你还不打算换掉这个铃声,你就不是我亲爱的大闺女了。”
“那感情好,”徐星熠不怕死地茬话道,“乖闺女,叫声妈听听。”
夏慕青轻啧了声:“你也不怕折寿。”
电话那边的徐星熠笑了几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跟你妈一点儿不像,但有时候又觉得你俩真是一模一样。狠起来是真狠。”
“你提林逾白干嘛,没人给你提了是吧。”
夏慕青的语气散漫,听不出什么情绪,缓冲了良久的界面最终还是以404收场。
徐星熠并没有察觉到她敷衍的态度,依然喋喋不休:“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浪回来?”
“不知道,大概,高考前后吧。”夏慕青模棱两可地说。
事实上,这两个问题,前者不可说,后者她但凡能回答上,她都不至于出现在这辆车上。
海城是夏慕青妈妈林逾白的老家,把她流放到海城的便是这位伟大的母亲。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华语乐坛的黄金年代,林逾白是那个年代璀璨群星中的一颗。如今她已经淡出舞台,在国外注册的音乐公司,专注幕后,自己做老板。
她的工作重心在国外,夏慕青在国内,母女俩的关系在相安无事时说是陌生人也不过,可一旦撩起了火,那便是死敌。
这次的点火方并不明显,但结果显然是夏慕青战败出局。
徐星熠没有说“亲母女没有隔夜仇”的废话,但心里还是向着夏慕青:“你妈也是,明年就高考了,她给你放到那个鬼地方,怎么想的啊?”
夏慕青眼眸淡漠,随便地嗯了声,语调随意又藏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骄傲:“哪里都一样,挂了。”
海城也好,京华也罢,林逾白和她爸夏青山都是活得过分自由的不羁分子。
被绑架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
夏慕青烦躁地往下扣了扣帽子,已经掉漆了站牌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余光里——
手写的“海城”两个字已经斑驳的不成字,说是辟邪用的符也有人信。
海城是县城,但说是小镇估计也差不多,一路上没什么车辆,人也没有几个,相比商场,最多的是各种人均消费不超过十五块的小卖店。
客车猛地刹车停住,夏慕青因为惯性一头磕到了前座靠背上,狭窄的空间里人头攒动,喧闹如集市。
夏慕青事不关己般重新坐好,余光睨着其他人大包小包的往车下转移,仿佛一座品相精美的座山雕。
人下的差不多了,夏慕青才站起来,慢悠悠找到了自己被挤到最后面的行李箱,提起箱子的瞬间,箱子发出一声闷响——右下角的轮子光荣退休,隐没到了不知道那个座椅下面。
本就压着的火气再一次攀上高峰,夏慕青没有管掉了的轮子,泄愤似的提起着行李箱大步流星的下了车。
憋闷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正在来的路上。
夏慕青刚下车,裸露在空气里的胳膊被雨点击中。
迷茫,无措,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揉杂在一起,综合成了更浓的烦躁。
她目光所及皆是死气沉沉。
天是灰蒙的,掉墙皮的低矮建筑是灰蒙的,车站中央的时钟比北京时间慢二十分钟,广播里的普通话口音重到她听了三遍才勉强听懂。
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穿着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大爷背心的三轮车司机,因为三块钱争的声嘶力竭,赛过天边的滚滚雷声。
吵。
烦。
雨毫无征兆地越下越大,车站的人越来越少,零星的三轮车也渐行渐远,夏慕青靠在行李箱上两条腿交叠着,漠然地看着这场雨。
打不到出租车,三轮车也不是不行。
她就是单纯不想动。
等到大厅里只剩下了她和坐在售票窗口里打哈欠的大妈,她瞥了眼时间:快四点了。
——她这才想起来,林逾白的助理在她刚上飞机的时候给她发了一个号码。
说,等她到了海城,给这个人打电话就行,好像是她的一个什么小姨。
叫什么来着?
忘了。夏慕青面无表情的想。
雨并没有变小的趋势,夏慕青扣上帽衫的帽子,拖着行李箱冲进了雨幕。
她便是在这样毫无征兆的闷热雨季里,遇见了苏倩。
水泥墩子和不知道多少岁的老杨树被雨水冲刷的颜色新亮,一辆有透明雨棚的红色三轮车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那红色经过雨水的洗刷变得更加亮眼,仿佛一团火,撕裂了昏天暗地。
比这团火更吸引视线的是驾驶座上人——
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头发被随意地绑成了一个低丸子,头上扣着一顶和三轮车一个颜色的鸭舌帽,眼睛藏在帽檐下,看不完全。
嘴唇很薄,皮肤很白,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脚趾勾着灰色的拖鞋露在雨中。
给人一种这车前面的空间容不下她两条长腿的错觉。
少女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头的瞬间,夏慕青和帽檐下的眼睛四目相对。
一双标准的杏仁眼,单眼皮,乌黑的眼眸好像被雨水浸透,氤氲着水汽。
“坐车?”少女打量着她,问。
夏慕青回神,报了一串地址。
“有点远。”
就在夏慕青以为没希望了的时候,少女眉毛微挑,收起手机,说:“五十,不讲价。”
夏慕青微微蹙眉:“太贵了,三十,我就跟你走。”
她不缺钱,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刚刚雨下的最大的时候,司机们的报价也没有超过三十块的。
姑娘长的挺好看,心肠挺黑。
少女微微偏头,玩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最后,灰色的拖鞋被勾回到了雨棚中:“那要不,您看看现在能不能再找个不黑的?”
夏慕青一口老血差点气出来——这人就差把“坑的就是你”五个大字甩在她脸上了。
“五十,一口价,不讲价。”
“或者,”夏慕青警惕地看着她,少女轻笑了声,悠悠说,“你可以走回家。”
少女瞥了眼天边依然黑压的乌云,十分欠打地补充说:“我挣得就是一趟的钱。”
夏慕青被气笑了:“您挺会做生意的啊。”
少女微微一笑:“谢谢夸奖。”
——这位奸商有横的资本。
纵观整个车站,不算宽敞的道路上,现在能够带她离开的有且仅有她的三轮。
“奸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方向盘上轻点着,仿佛在说:要么被宰,要么淋雨,自己选。
夏慕青不在乎淋雨,但姥姥还在等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老人家,淋成雨鬼和长辈见面并不是她的教养。
夏慕青从包里掏出了仅有的一张百元现金,拍到了少女肩上:“不用找了,小费!”
少女嗤笑了声,把钱收好,语调有几分揶揄:“还挺凶。”
夏慕青探进车内,座位上横着一个开着的黑色书包,蓝白色的校服外套被胡乱的团在里面,胸牌上的正楷字体像是被雨水洇开,但仍然能看出“苏倩”两个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注]
是个好名字。
苏倩把书包随意地扔到脚边,校服的衣角多了一抹浊垢。
可惜,没跟个好人。
夏慕青腹诽想。
—
苏倩的车技不错,在坑洼不平的路上依然能保持六十迈以上的速度,并且以一种诡异的技巧避开了和道路融为一体的水坑。
平稳中带着一丝野性。
夏慕青想到了自己被坑走的五十块钱,怨气不比厉鬼差,苏倩的生意风格也不是会和人搭话的,两人一路无言。
最后,三轮车在一条水泥路上停了下来,夏慕青右手边是一条胡同巷。
“从这儿直走,第三个胡同拐进去,靠右边第四幢房子就是你姥姥家。”
夏慕青眉毛微挑,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我以为五十块钱是送到门口外加把行李搬下来的意思。”
“那你想的还挺多。”苏倩冷白纤细的胳膊搭在车把上,眼神戏谑:“五十块买不来这么齐活的服务。”
一股无名火在夏慕青心头熊熊燃烧了起来,她斜睨着苏倩,挑衅的意味明目张胆:“出来卖的都没你会仙人跳。”
话音刚落,车内的空气低至冰点,雨点落在车棚上的声音愈发刺耳。
苏倩的爆发是沉默的,仿佛休眠良久忽然喷发的活火山,没等夏慕青反应过来,她那边的门就被拽开,一起被拽住的还有她的衣领。
夏慕青挣扎未果,被扔出了车外,跌坐在了水泥地上。
如今的场面虽然有夏慕青自找的意思,但也给了她压抑里一路的情绪一个喷发口:“你他娘的有病吧!?”
苏倩冷笑了声,拎起她的行李箱,夏慕青暗道不妙,忙起身闪到了一边,行李箱落了个空,好在没有炸开。
“你......”夏慕青的拳头挥到一半,苏倩寒霜般的脸上倏地绽开了一个森然的笑容,她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知道我有病还敢坐我的车,你又能正常到哪里去,嗯?正常人小姐?”
话音刚落,苏倩抬腿直击她的腘窝,稳准狠,夏慕青吃痛,瞬间以为自己的膝盖裂开了,半跪在了泥地里。
夏慕青的嘴张了张,最后一个音都没能发出来,只得目送那抹红色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
倒不是被吓住,而是气蒙了。
——这是个什么破地方?!
开文啦!!!!
PS.夏慕青大小姐,落魄但不穷,最苦的时候都不缺钱!!!!!
第一次间隔时间这么短就开文,勤奋的作者是可以拥有好多好多评论的,对吗(期待/星星眼.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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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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