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大学老校区位置较偏,地铁弯弯绕绕的倒不如公交车直达的方便,况且,这个时间点正好能看一看京州的夜景,许禾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忘记今天是周五,明天是周末,所以,越到市中心,越堵车。
一辆辆车子如同羊肉串儿似的挨个排成串儿,在星星庇佑的夜晚,回家的人们开始按捺不住。
公交车上,时不时有人起身扒拉着窗户探头看向前边,看着如同蜗牛挪窝似的速度,司机连油门都懒得踩,只是稀疏平常的唠道:“等着吧,说快也挺快,估计半个多钟头一个小时就能通。”
公交车上的人们一听儿,顿时炸了窝儿,直接咋咋呼呼的七嘴八舌的议论开。
“不可能吧,我看交警都来了,应该很快......”
“交警在哪?这连头儿都看不到。”
今天是妹妹生日,许禾原本是不急的,看着导航里的预测时间,完全来得及,但她眼瞅着导航上预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再加上车上瞎着急的,还有看热闹的......起此彼伏打电话的声音都一连串的成了一根无形的线拽着她心里渐渐起了些浮躁。
只听‘啪嗒’一声,后车门开了,司机吆喝的喊了一嗓子,“就近的可以下车了啊,跑几步的事儿”,车子停在桥梁中间,下了桥头三百米才有个站点,此时又是夏天,外面热烘烘的,要是不着急的,谁愿意跑?!
但还真有几个人下车,司机师傅拿了保温杯,克制的喝了两口水,笑咧咧的说着,“嗐,这还算好的,有一回堵了我三两个小时,想起来还真糟心,还是我闺女生日,害的我都没赶上。”
许禾也想下车,她甚至已经从坐麻木的座椅上站起身。
“三年前吧,天儿比这黑,一男的撒酒疯啊,还带着一群狗,又吵又闹腾,警察来了都不停……”
许禾出于好奇,听了一嘴,但想想除了画面确实有点滑稽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了,干脆直接下了车,车外闷热,连风都是躁的。
但幸亏,下了桥头,她可以直接从湿地公园穿过去,就能看到温顿酒庄,能省一大半的路。桥两边有人行道,她从车头车尾的缝隙中穿过去,小小的身子一恍被车灯照亮。
许禾低着头,只顾着看路,根本没顾得上看突然打车灯的人是谁。
而黑色越野车里,驾驶座上的男人看着急匆匆向前跑的女孩儿,一下子又将手指从喇叭按键上挪开。
叫她干嘛?
一起等?
不现实。
下了桥头,又过一个红绿灯,许禾匆匆抹了把额上的汗,看着湿地公园西门,有些胜利在望的兴奋感。她特意找了条人少的小道,更近,但却没几盏灯。
本来就黑灯瞎火的,知了叫个不停,林子里不时闪现一下手电筒的白光,倒显得这条路有几分魑魅魍魉,许禾心戚戚的快跑着,眼看着都已经瞅到温顿酒庄的大楼,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响顿时让许禾有些头大,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打电话来催她的。
──可“砰”一声,手机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连带着她也被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人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整个人脚下踉跄,差点儿跌倒。
她一股子莫名的气涌上来,刚想开口,那人却先一步道歉,“对不起。”
声音有点儿弱,还带着大喘气儿,显得可怜兮兮的,但让许禾听了觉得心里凉森森,一下子将她心里的那团火儿给灭了。
她干脆大方地和那人说:“算了……”说着就弯腰去寻摸掉在地上的手机,地上黑,她又处在光源盲区,但凭直觉她能感受到那人一直站在她背后,因为黑色的多重压力,让她觉得浑身压的慌儿。
“那个,你能帮我打个光么,我找找……”
“手机”,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许禾瞬间觉得自己整个心脏麻了一下,连带着嘴角僵硬着。
她就着一闪而过的手电筒光,看见了那人的脸......半黑半白,阔大的黑兜帽都没能遮住他的脸,唇角应该是向下压的......只那一瞬,她看不太清,但却足够让她怔住。
因为,太像了!
和她梦到的人太像了!
许禾出了一身的汗,但此刻却感到背脊发凉,尤其是那人好似定住一般,不走也不靠近,就直愣愣的盯着许禾,她被那人盯着发毛,半弯着的背想直都直不起来。
突然!
一阵电话铃响起,许禾似乎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垂下头,看见手机躺在地面上亮着破碎的光。
她弯腰去拿手机,却发觉自己手都在打颤,手指头扣住不光滑的水泥地,她狠狠的用力,指尖与小石子摩擦的微痛感让许禾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电话没被接起,却自动停了,‘沈问梅’三个字被黑暗覆盖,许禾松了半口气,一下捡起来,她向下压住了声音,勉强的朝不知何处一笑,说道:“不用了。”
说完,许禾就立马转身匆匆就走,电话不断催促她,像是张催命鬼符,再加上身后那道黑影,许禾脚步立马加快,直接跑起来,蝉鸣被甩在耳后,低矮的灌木撩过她的胳膊,人群开始变多,她逐渐看见亮光,带着燥热的心惊胆战的光,一下刺裂许禾脑海中的那个身影。
许禾不知道跑了多久,电话铃响一遍遍响着,直到她出现在光明敞亮的温顿酒庄门口,她接起电话,对面一阵怒放的咆哮。
她捏着裂缝的手机屏,压着紊乱的呼吸节奏,回应着,“已经到楼下了,马上就到了”,可许禾透过茶褐色的镜面,看到狼狈又湿漉漉的自己,感觉一切都糟糕透了。
马尾辫松散着,头发贴在后脖颈处,粘着汗渍,黏黏糊糊的,怎么也摆脱不掉,斜挎包压着的肩膀连带着胸口处一片湿润的汗水,就连贴身的内衣都感到如同水里浸泡一般的潮湿感……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儿的递给她一张湿巾,让她擦了擦脸上和脖颈出的汗,又微笑地带她去乘坐电梯,许禾是第一次来温顿酒庄,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如此一见,确实不愧是京州市的地标性酒店,但听说此处分为三层,具体哪儿三层,许禾不知道。
只听电梯‘叮’一响,21层到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房间,许禾心底砰砰乱跳,她有些慌,连带着捏着门把手的手掌心都浸出汗,其实儿女见父母,不至于紧张成这样,但今天来的人只有她一人,意义就不同了。
时间滴滴答答如钟声贯耳,却听‘咔吱’一声,时间□□脆利落地截成两断,随着门敞开,许禾朝里面的人笑意盈盈地叫了两声,“爸,妈。”
沈问梅接着应下,却支棱着身子朝她身后看去,见只有她一人,便道:“怎么就你自己,沉征呢?”
许禾顿了下,没急着回话,却先把托人买的盲盒从挎包里拿出来,直接递给坐在旁边的许亦欢,“妹妹,生日快乐。”
“你听见没?我刚刚还特意给你发信息,嘱咐你带着沉征一起来。”沈问梅说着。
沈问梅说话的时候,许禾正看见许亦欢眼底一闪而过的喜悦,又看她急不可耐的拆掉包装纸盒,先是用手摸了摸盲盒里的大体形状,然后‘刺啦’一声,内里的塑料包装一撕,许亦欢大喜,“哇,姐,这可是moolu限量版,你怎么搞到的?”
包厢里两种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许禾见状,朝许亦欢爱抚的笑了笑,“喜欢就行”,说完才抬起头看向沈问梅,声音软了很多,“我听见了妈,沉征他今天忙,估计来的比较晚,我等会儿催催他。”
“也别光催,男人最烦的就是催。”许君然开口了,但实际没什么用,沈问梅还想问许禾什么,只看见许亦欢摆了筷子,呜囔道:“可以吃饭了吧,姐夫又不来。”
沈问梅看了眼正在捣鼓盲盒的许亦欢,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让服务员先上菜。
趁着上菜间隙,许君然问了些毕业和工作的事儿,“阿禾,我听几个朋友说,你打算读研?”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不是打算,是肯定。
她自诩瞒的很好,知道的就同专业的几个朋友,但许君然一下子给许禾戳破了,她只得机械地抬起头,眼眸一弯笑眯眯道:“爸,犯罪心理学不太好就业,如果继续读研的话,将来没准能留校。”
反正早晚要告诉他们,不如话赶话说出来,省的以后麻烦。
“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已经成家了,女孩子自然要以家庭为主。”沈问梅有几分呵斥,“当初谢家老太太就是看重你乖巧,觉得是能顾家的人,再说了,你再继续读下去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和罪犯搞一块?”
许禾就知道会这样。
他们仍旧拽着一条系在她身上的线,许禾微弱的胜利,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瞎蹦跶几下。
许禾低下眼皮,手里攥着的筷子在白色瓷盘上画圈儿,发出的细微摩擦声闷闷重重,就像她仓促而结的婚姻,闷重又抗拒。
沈问梅逮住话茬,噼里啪啦的说着,“还有啊,你都结婚小半年了,肚子也不见响儿,你有去医院查了么?”
许家也算得上富裕,但相比谢家,这门婚事,还是她高攀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就注定要被打上攀附的‘罪名’,就连言谈举止都附带着溢于言表的‘示好’。
此刻的许禾感觉自己心脏在发闷,如同被枕头捂住脸,闷的人喘不过气,半响,她垂了垂脑袋,吱唔道:“才三个月......”
她做着最微弱的反抗,却也明白这些都无济于事。
“才...三个月?你是想要多久?隔壁的老|yao都怀上了,你这还没下文呢......”
“怎么和孩子说话呢!”许君然适时打断了她,沈问梅沉呼吸了几口气,撇撇嘴,瞧了眼低头不语的许禾,随后转了转餐盘,语气生硬:“别光低着头,吃点菜,喏,你喜欢吃的土豆奶酪。”
许禾抬起头,却没抬眼皮,只是机械地快速夹了两块,小口小口放在嘴里嚼着,就听见沈问梅找补道:“我这话糙理不糙,总归是为你好。”
他们总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指点你的人生,可从来没人问问你,你想要的‘好’是什么。
包厢内,沉寂了一小会儿,许禾才点了点头,刚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些什么词儿回应,身后的双面金丝楠木门就开了。
许禾原以为是还有菜没上完,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却见沈问梅蹭地一下站起身,她心里嘀咕,但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同时,有个不可抑制的念头蹭蹭蹭冒出,倏尔,许禾缓缓转过半边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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