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出门,裴清昼基本自己开车。
奚琅坐在副驾,依旧是那身亮眼夺目的旗袍,头发用一根琉璃簪子盘成髻,松松垮垮地固定在后脑勺上。
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这身旗袍就够了,装饰再多都是堆砌。
她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就算交谈的另一方主动找话题,也多半被她几句冷淡的回应把天聊死。
裴清昼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也不再刻意找话题。
车厢内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直到奚琅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眼,接通。
是高中同学张玲打来的。
奚琅对高中同学的感情不深,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习惯于沉溺在个人世界的人,对周围的人和事并不热络。
要说她性格自闭吧,上课总是很专注,提问时会正常回答,老师点名安排的课外活动比如画黑板报之类也会认真完成。
同桌解题陷入困境被她注意到了,还会主动提醒一下正确思路。
她只是性格使然,不擅热情。
虽然和同学感情不深,但也没有遭遇过什么欺凌孤立,所以前段时间偶遇张玲时,奚琅才会在她的一再邀请下,答应参加北城的同学聚会。
当年没有太大感觉,直到张玲的盛情邀请以及聚会上的异常表现,奚琅才琢磨出了一点意味。
她并不是因为讨别人喜欢才能得到这份邀请,可能有些人是为了看她笑话。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张玲在电话里给奚琅道歉,语气似乎有点僵硬,背景音里偶尔还会响起几道熟悉的男人声音,大概是男友朱辰的。
最后电话直接被朱辰抢过去,相较于张玲的僵硬不自在,他是完全浸于人情世故的市侩老道。
奚琅没有和他们说太多,最后以一句冷淡的“嗯”挂了电话。
裴清昼目不斜视开着车,貌似随意问道:“谁的电话?”
奚琅答:“同学。”
裴清昼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大概清楚,她交际圈小,平时没多少朋友,同学也都是泛泛之交。
*
溪山茶室离长安庄园不远,十来分钟的车程,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园林建筑,在上世纪原属旧贵族的私产,后来辗转被某位爱茶的富豪买下,修缮后置办成了茶室。
裴清昼朋友多,今天做东邀请的恰好是位爱茶的,就将地方定在了溪山茶室。
茶室的招待穿着应景合宜的旗袍,上面绣着雅致的青色竹纹,为裴清昼二人引路时,目光经过奚琅时,含着微微的惊艳。
同样是旗袍,裴先生带来的这位女客身上这件显然做工剪裁要精湛得多,手艺一看就是出自名家。
重要的是她也撑得起——旗袍颜色虽然浓丽鲜妍,却并不让人觉得艳俗土气,反而被冰肌玉骨的美貌交相辉映出别样的光彩韵味。
友人乍见裴清昼多带了个人来,原本有些惊诧,再一细看那女人的相貌,笑容从古怪无缝转换为熟稔客气。
“今天日子不错,连奚小姐都肯赏光,实在蓬荜生辉。”
在座都是圈子里的熟人,或是因商场交际结识的,大多都认得奚琅。
裴清昼和奚琅订婚的仪式并不盛大,只是两家坐在一起简单吃了一顿饭,仿照古礼交换了订婚契书,没有宴请任何宾客。
订婚一个多月,奚琅也从来没有以未婚妻的身份陪裴清昼出来应酬过,朋友组局也难请动。
不过去年奚睿林老先生七十五岁大寿,虽然没有摆宴,但上门祝贺的门生名流颇多。
奚琅作为孙辈,和几个堂兄弟妹乖乖在正堂陪坐待客,和很多客人打过照面。
奚家同辈里,属她样貌最为出众,俏生生立在奚老先生身边,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不同于当日一见的清丽淡然,今天奚琅的模样显然令不少人心下啧啧称奇。
但凡那张美人面上笑容再多一点,态度再热络一点,就该用“人间富贵花”改称奚琅了。
朋友里有女性,男性朋友也有带了女伴的,奚琅似乎并不孤单。
裴清昼是第一次带她出门,其实他完全没想到她今天会答应自己,到底要多关照一些。
叫来招待吩咐了几道奚琅爱吃的点心和茶水,特地要的花茶。
杨兆鸣,也就是最先同奚琅打招呼的那个男人,饶有兴味地欣赏裴清昼事无巨细地安排,故意调侃他:“不愧是你啊清昼,连未婚妻的喜好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裴清昼这个人看似温和好相处,见人也是先带三分笑,朋友多到能从北城排到南方沿海,但里面又有多少君子之交谁也说不清楚。
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其实不多,更别提能在订婚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把未婚妻的喜好研究得这么透彻。
虽然是未婚夫妻,可是看这两人相处起来不温不火的气氛,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
奚琅听到杨兆鸣的话,转头看了眼裴清昼。
他刚和招待说完话,送了一杯柠檬水到她面前,“他们待会儿要玩扑克,你会吗?”
奚琅诚实地摇头,“不会。”
她并不擅长多少娱乐**。
裴清昼在她旁边坐下,顺手将零食果盘往她面前推,正要开口说话。
奚琅忽然说:“你去玩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裴清昼动作一滞,最终只是看了奚琅一眼,没说什么,和她相顾无言静静坐了会儿,等杨兆鸣叫了才过去。
他进了棋牌室后,奚琅才拿出手机。
换上旗袍时,她顺便请佣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给妈妈,那边很快回复了消息。
点开微信界面,置顶的两个联系人分别了备注“爸爸”和“妈妈”。
和妈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小时前——
【妈妈:不错,很合身,样式也很漂亮。】
【妈妈:给清昼看了吗?】
【妈妈:裴老爷子想尽快把婚礼办了,只是怕你不太适应才退而求其次先订的婚,清昼人不错,你别总是自己一个人闷着,有时间还是多和他交流交流。】
奚琅的妈妈陶荨淑女士对裴清昼这个女婿还算满意。
奚家和裴家是世交,知根知底。
裴清昼这个人长相能力通通没得说,别说在北城,陶荨淑夫妻俩做生意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同龄人里就没见过几个比他还优秀的。
最重要的是,裴清昼性子温和有礼,凡事进退有度,即使没有婚姻这层关系,对待奚家也是周到妥帖,奚老先生对他盛赞有加。
哪哪都好,只有一点,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不然也不会在那么激烈的家产之争中,以雷霆手段斗倒了经营多年的裴家老二,成为跃泰集团掌舵者的不二人选。
但是奚家父母心知肚明,在风云变幻的商界,裴清昼没点手段是不可能带领着跃泰那么大一艘巨轮继续航行的。
女婿本事大,又事祖父至孝,起码以后等他们做父母的都不在了,还能顾念旧情照顾好祖父钦点的孙媳妇。
结亲是裴家主动提出的,裴老爷子指名要奚琅,裴清昼毫无意见,后续的态度也十分配合。
陶荨淑夫妻俩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奚琅也没有意见。
她没有嫁人的念头,但是外公生前的遗憾之一是没看到她找到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爷爷也希望她能早日找到良人。
裴清昼挺好的,比她短暂设想过的所有适宜结婚对象都要好。
好到从来没出现在她的待选名单里。
既然是一门双方皆大欢喜的婚事,做母亲的提醒她要主动维系一下夫妻感情,也并无不可。
只是来了才发现,奚琅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一边混迹商界的男男女女在娱乐的间隙不忘交谈几句听不懂的金融资讯、财经术语。
一边打扮时髦的女伴们聚在一起聊珠宝、聊名牌、聊八卦……
她们不是没有主动邀请奚琅参与,只是被她拒绝了而已。
包房外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方池塘,是从地下暗渠引入的活水,有极轻微悦耳的潺潺声。
池塘里养了几尾锦鲤,游动之间灵活的身体在翠绿的荷叶下若隐若现。
荷叶上立着一株正在□□的粉白色荷花。
奚琅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让招待找来纸笔,就地开始写生。
才简单勾勒出荷花与锦鲤的线稿,宁静倏然被来人打破。
“奚小姐画得真好,您是学画画的?”
奚琅缓缓抬头,认出来人是杨兆鸣的女伴——刚才在包房里,他们搂着彼此的腰咬耳低语,十分亲昵。
她态度虽然放得谦顺,眼底却藏着隐晦的探究。
奚琅只抬头看了眼,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又低头继续勾描。
女人受到冷遇也满不在乎的样子,自顾在奚琅对面的藤椅落座,撩了把金棕色的波浪卷发,大方自我介绍:“还没跟奚小姐介绍,我叫苏桐,和兆鸣刚交往一个月。”
奚琅专注于手中的画笔,笔尖在画纸上肆意飞舞摩擦,发出流畅的沙沙声,听来很是悦耳。
苏桐借此机会,好好将她打量了个遍。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就是性子太冷太闷,也不知道裴清昼看上她什么。
大概是家庭背景?
像裴家那样的顶级豪门,已经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家族企业的命运,但又瞧不上普通出身的女孩子。
奚家清贵,名望隆重,各行各业的人脉都有一些,和他们家联姻,里子面子赚得足足的。
但即使如此,在裴清昼的朋友圈里,以杨兆鸣为首的一干人等仍旧觉得,奚琅与他并不相配。
两者固然家世外貌门当户对,但是漂亮不能当饭吃。
奚琅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木偶娃娃,看起来毫无生气。
可以想象,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生活就如一滩泛不起涟漪的死水,无聊透顶。
这些话,杨兆鸣某次喝了点酒后,跟苏桐说过几句。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中过了一遍,苏桐的笑也多了几分深意:“奚小姐画得真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帮我画一幅人像?”
奚琅头也不抬,语气直白冷淡:“我从不画人像。”
苏桐张口,正要说话,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
裴清昼走到院子里,先看了眼苏桐。
后者连忙站起身,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裴先生。”
她是好友的女友,裴清昼自然给几分薄面,礼貌地颔首回应:“苏小姐。”
随后移开目光,走到奚琅身后,静默而专注地看她运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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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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