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时间都尴尬得话题推进不下去。郁来心想你还不如是来给我谈裁员的,这算怎么个事儿,给咱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孩子们谈上包养了。谷维今有点被她搞得冒汗了,只能在不泄露太多详情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解释这个计划。他大概就是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经得起法律审查的妻子,两个人不需要有什么实质的关系,只要看得过去就行。这个关系只需维持6-8个月,只要合同义务履行完毕,就可以按照感情破裂的理由离婚,报酬丰厚,无人身安全之虞。
“怎么样?考虑一下?”
“现在就决定吗?”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最好五个工作日之内给我结果。”
郁来晃晃手里的合同:“那我拿回去仔细研读考虑一下。”
谷维今反对:“合同留在我这儿,你人可以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可以联系我,我们换个地方谈价格。”
郁来谨慎地思索了一秒钟:“我如果不答应,谷总大人大量,不会在公司给我穿小鞋吧?”
谷维今笑了:“不会的,我还会给你一笔封口费。”
郁来见他笑了,精神也松弛下来。开了一嘴玩笑:“只要不是灭口,别的都好说。”
谷维今在办公室玻璃门的影影绰绰的百叶帘后目送郁来走远,眼神也慢慢暗下来。他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他的父亲谷瞻把景维这个公司交给他时,曾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这是自己年轻时起家的地方,也希望他能沿着爸爸的路脚踏实地地走。当初听到这番话,谷维今还以为老爷子已属意他为继承人,从这个视角看来,让他空降子公司,颇有种下放基层历练的意味。一直以来他也以继承人的标准在要求自我,学习经营。没想到哥哥回国后,父亲的态度一改往常。之前暧昧不明、闭口不提的集团接班人问题,反而突然能放在台面上讨论了。
谷瞻明确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过几年也该候让贤了。在此之前只愿看到两个儿子先成家,后立业,免得像自己年轻时候一样耽误了太多时间,后悔没能早十几年享受家庭和乐。如今回头看来,还是这个家庭于自己而言最重要、最宝贵。他也很庆幸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非常懂事成器,不论把家业交给谁,都能令他安心。所他郑重决定把远大集团交给率先成家的那个儿子。
谷维今简直摸不着头脑。这是哪跟哪?老爷子年纪大了难道人也糊涂了吗?上帝不掷骰子,那月老就掷骰子吗?
但谷瞻态度坚决,游戏规则明确。他作为远大集团说一不二的人,谷维今只能遵从他的安排。
谷维今对恋爱的态度不太明晰,更不想草率地结婚。好在父母并没有逼迫他和谁结婚,更没有限定结婚的对象。谷维今就决定先找一个人把手续办了,至少在时间上比哥哥占个先机,大不了以后再离婚就是了。这个对象必须要聪明伶俐,识大体,有分寸,人品过硬,公私分明,干练靠谱,嘴巴够严,最好还能有一点软肋或把柄,势力不宜太强,以防对方反咬一口。郁来的工作能力和个人作风都很符合以上要求,人看起来淡淡的,还恰好有点经济上的难处,作为要约对象再合适不过了。
谷维今相信郁来不会拒绝,但干等一整个星期都没有收到郁来的消息。他懒得再找人事传话了,直接单刀直入财务部门办公区,资历不老的郁来工位就在门口,好找得很。谷维今轻轻叩叩她的桌面:“郁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复我?”
郁来被这尊大佛吓傻,同事们也突然安静下来。虽然没有人伸着头看,但这种异常的安静表明,每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郁来干笑两声:“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谷总。”
“我是认真的,也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这句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中暧昧的含义不言自明,实在是引人遐思万千。谷维今前脚刚走,后脚同事们就突然喧闹起来,就差没有把郁来围起来盘问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是我想的那样吗?”
郁来偷偷捏了一把汗。这舆论战真让他玩明白了,自己还拖着没说答应,他这厢已经开始放烟雾弹逼宫了,谁算得过你啊,少爷心眼子少说有八万多个。她只能跟同事打哈哈,应付着说:“他说月湖二期的项目,纯粹工作,想什么呢。”同事们反复咂摸她这段话,细想来确实只是一点口头歧义而已,想趁机听点劲爆八卦的心思顿时熄灭,遂又都散去了。
拖了一个周没主动联系他,郁来还以为这茬能躲过去。她的理由也很简单:你都招募职业妻子演员了,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候选人呢?她不干有的是人干。她还以为自己躲一躲能少沾点是非,那个封口费自己也是没胆拿。没想到谷维今认准了她死磕,到底想要一个明确答复。她没办法,把上次收的谷维今名片翻出来,按照上面的号码发信息给他:“谷总,我是郁来,我明天想约个时间。”
谷维今似乎在专门等这条消息,立刻回复她:“明早十点,办公室见。”
郁来不知道哪来的胆气,居然又追了一条:“快年底了,活干不完,能约下班时间吗?”
中间一段诡异的沉默,良久才收到回复:“下班后我们去和平路那家咖啡厅坐坐吧。”
谷维今把手机丢到一边,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为了约郁来,他刚刚还推掉了一个早就定好的晚宴。若论轻重缓急,签下郁来这件事更加要紧。如果能挑日子,他计划元旦节前领证。谷维今在计划表上又划掉一项。
天气已经冷起来了,湾城的第一场雪飘飘摇摇地落下。郁来赶到咖啡厅时谷维今已经在这里等了超过一个小时,她的睫毛上还挂着霜,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屁股坐在谷维今对面的椅子上,半天喘不匀气。
“你迟到了。”谷维今食指点点手腕。
郁来的火气一下窜上来:“拜托有点人性好不好啊?年底加班诶。你如果是正常的霸总那样,应该是特赦你老婆不用加班的吧?”话说出口郁来就后悔自己想象力匮乏。
谷维今反倒乐了:“我很荣幸你愿意代入这个配偶视角。不过和我结婚的好处应该远远大于不用加班。”
郁来赶紧截过话头:“多招几个人比说这空话强,有加班费也扛不住这么肝。”
谷维今认真点点头:“好,我记下了。”他重新掏出之前的那份文书,要求郁来好好看看,“如果你想雇一个律师帮你把握合同,维护你自己的权益,我也愿意帮你出这个请律师的费用。”
郁来眉头紧锁逐字逐句地读那份文本,字数不多,但曲折艰难。“所以您的报价是?”
“五百七十万,6个月,各种消费差旅车马医疗培训误工费另算,我会针对你的生活提供另外单独的储备金给你,不会动你的这笔钱。这么理解吧,你可以把这个当成纯粹在我爸妈面前扮演妻子的片酬。”
听到这个数字,郁来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失望:“诶?这么务实的一个预算吗?有零有整的,我还以为会给我一个吓人一大跳的天文数字,让我惊叹于公子哥的出手阔绰。”
谷维今抿抿嘴:“你是不是工程款结算多了,觉得五百七十万也是洒洒水?其实真正的大头还是开销,支撑起一个太太身份还是要我们一起下很多功夫的,总价不菲,婚礼的预算还没计进去,总要控制一下项目成本吧?”他还没说出口的那个词是“投入产出比”,没能说出口是觉得未免太冷酷无情,讲出来过于难听很难收场。残酷的现实就是这场婚姻未必能让他顺利成为接班人,如果最终计划落空,至少这笔钱的金额是在他可接受的打水漂范围内的。
郁来拐弯抹角地想逃避这个烫手山芋项目,试图用坐地起价来让谷维今知难而退:“控制成本也不能从乙方身上控制,你知道二婚有多难嫁人吗?拜托有点生活常识……精神补偿的部分完全没有体现嘛。就算是我们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这个金额翻一番也未必有人乐意。”
自觉她说的话非常有道理,谷维今也陷入了沉思。要如何合理地计算这里面的隐性成本,是一个巨大的道德难题。如果有可能他愿意给出十倍的价格,但他手上现金流也没有那么乐观。他必须在父亲不觉察的范围内,给郁来支付这个报酬,才不至于让假结婚的事态过早暴露。
郁来感觉这人真是冷血到不可理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这么关键的一个环节还在考虑收缩成本,能找到合适的才怪。不过郁来实际并不担心什么二婚不二婚的,她本也不计划结婚,特意把这件事拎出来讲,无非是找点婉拒的理由,探探虚实。
谷维今主动提出把报酬提高百分之五十,不过要延迟支付一部分尾款,兑换他转圜的时间。为表诚意,他表示当即就要拨二百万到郁来的个人账户上。郁来拍拍他,虚弱地叫停:
“别把我卡弄冻结了,数额这么大的款项划转我不敢接。况且我今年的税务怎么搞,这不乱套了吗?我嘴巴很严的,记得帮我加薪就好了,其他的内容真是放过我吧,别折腾了,谷总。”
“这怎么叫折腾呢,这是自愿赠与嘛,不算劳务。”
郁来还是迟疑了,她被金钱的力量诱惑得稍微动摇了一秒钟。但冥冥之中仍然觉得这钱属实是有命挣没命花,狠狠心还是没有答应。
“谷总,我们就是踏踏实实上班的人,想过点平静的日子。豪门阔太这个赛道我恐怕没有那个挤进去的才能。”郁来把围巾重新披上,“真的抱歉谷总,我可能担当不了这个重任。明天还要上班,我就先回去了。”
谷维今倏然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瞬间又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让开半个身位。温厚地请求:“那让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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