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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我见他微微噙眉,似是真的在考虑,便加紧趁热打铁:“你这样,就忍忍写些字,写两道题就好。”

他又面露难色,手指轻叩案桌。

夫子从外间过来,我只好先收了身子装作专心地看书本。

直到下了早课,才逮到气口继续抓他劝说。

趁他还没起身,快速跃过去,手撑在他椅子与桌子两侧,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出路,随后又摆出痛心疾首地神情:“咱俩前日一站如故,还以为已是好友,可如今看来,许是我妄想了,民女身份微末,又如何能同三皇子殿下做朋友?”

嘿嘿,没想到吧,我用道德绑架这招绑架你。

燕临玉被我围在座椅上,捕捉到我眼里藏不住的狡黠,轻笑反问:“好友吗?苏姑娘昨日倒是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我入睡时还辗转悱恻了许久,以为是哪里得罪了。”

我哽住,昨日他几番唤我,我都没有搭理他,他倒是个懂得看眼色的,几次后也就没再打扰。

如今人家也不想搭理你了,实属正常。

我神色悻悻,很是心虚:“只不过是有些心事,不是故意的……”末尾语调一扬,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可是三皇子今日也没怎么搭理民女,所以扯平了,再说朋友之间计较这么多作甚,您若是不帮忙,那才叫真没义气。”

燕临玉微微睁大眼,眼里划过一丝荒唐。

他没搭理她吗?刚刚就应该直接走人。

“苏姑娘倒是给我架在了高处,只是这件事,我也有难言之隐啊……”他轻轻叹息。

我快气绝了,但他一幅要说重要事件地模样,还是耐下性子探头去听,却没留意额前一缕碎发撩落至身下人地耳侧,随着我头的摆动,极轻地刮过耳廓。

燕临玉颤了下,麻意从尾椎窜上,离得很近,少女暖绒绒地馨香窜入鼻间,倏然纷乱他的思绪。

他见我蹙眉已然不耐烦,忍着痒意没动,耳朵却悄悄染上粉色,神色却有些晦暗不明地眯起眼来。

开口时,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

“你若是走了,夫子岂不是又只罚我,可是,一个人罚站实在有些无聊。”

……

我敛眸盯他。

……

这是人话吗?

-

在找夫子商量无果后,我满载夫子殷切地希望回了院子。

宋序站在院落注视着我。

我叹口气,向上拢了拢书箱。

“宋序,你认字有文化,能教教我吗?”

他眉心跳了跳,中间却缓缓显出一条细线,“姑娘想应对一月后的考试?”

我见他有些意外还隐秘夹杂几分不愿,顿时心里委屈起来。

他果然不想我留下来,这次若不是因为我,他也本该随皇后去礼佛的。

宋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反应,轻轻问道:“不知姑娘想学什么,从今日起,奴可一直伴在姑娘身侧。”

我一扫阴霾,惊讶望向他。

他上前接过我的书箱,嗓音柔和轻悦,“若是姑娘愿意,奴也可住在偏殿,以防您夜半再犯了胃病。”他回头看我,眼神清凌凌地:“姑娘想吗?”

我已经懵了,只知道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早说学习有这好事,我早就悬梁刺股了啊!

直到他转去倒了杯茶给我,我才恍然回神。

我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撩过耳畔的发丝,颇为矜持道:“不好吧……”

宋序抬眉,依旧温和顺从:“姑娘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我不上不下,脸错愕出少许扭曲。

宋序见此笑了声,笑意却未达眼尾。

瞧,都是一样的,残破之身,只是端了张皮相,不知何处还有用。

“奴还是留下来吧,奴一介阉人,姑娘不必介怀。”

.

宋序搬进了我的木槿小院,只是带了一个四方宽大地木箱子,看起来沉甸甸不知装了何物。

只是安顿好的傍晚,就交代了课业。

我眼巴巴瞅着他从书箱里翻出文房四宝,又铺好宣纸去研墨,襻膊挽起袖子,露出素白的手臂,肌肉线条修长流畅,像一条柔和又结实的河流。

相较于有美色观赏,这点学习的苦甘之如饴。

“今日题目是君子德政,姑娘可有想法?”

我撑头叹息,笔尖凝着一点浓墨,半晌坠落,洇晕于纸上。

宋序推过来一盏茶,氤氲茶香和他身上的味道融合,只不过更浓一些,我深呼吸,感觉神思清明了些。

他跪坐于一侧,为我换了张宣纸,细细铺平后,见我依旧不得其法,开口道:“先人以言,君子以哀多益寡,称平物施。”

我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给我解题。

称平物施是为君子之道,也可然“称平物施,为政以德”。

脸上愁云烟消云散,眉眼倏然弯下,我语气轻快:“宋序!有你真好!”

他还是波澜不惊,眉眼压下,专注继续替我磨墨。

只是这么一写,时间就过得极快,再松懈下来时,月上柳梢,屋内已亮起烛火,暖意融融地笼罩着屋子。

此处后面是大片的竹园,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太医说我不可贪凉,宋序早已掩好了门窗。

只是四周太过静谧,我握着酸痛的手腕,肚子咕咕直叫。

他起身朝外走去,顷刻便提了食盒回来。

“一个时辰前做好,在灶台上温着的,兴许是不太烫了,姑娘可直接用。”

他打开盖子,盘子罗列了六块精致的桂花糕,薄皮包裹甜糯的馅料,面上还能看到桂花花瓣,我知他适才是出去了趟,却不知他竟是去做了糕点。

他面面俱到,无一处不是细致入微。

纵然沉溺于他体贴至极的照顾,可我也知道他是皇后娘娘的人,是宫中人,沈枝意都带不走他,离开皇宫,我更是再见不到他。

都说由奢入简难。

思及此有了少许怅然,捡了块糕点喂到嘴里,又因香甜浸满味蕾而高兴起来。

连着吃了五块,我满嘴鼓囊囊的,眼睛却忍不住往盘子里瞄。

宋序却先一步盖上盒子,提着退离了几步。

“奴去打水给姑娘洗漱。”

我眼睛还黏在食盒上,冷不丁的抽走,下意识随着它的移动绕了段距离。

“不用不用,这些藕吱己就行。”嘴里塞满了东西,我有些口齿不清,还不忘惦记糕点,“那个食盒……”

宋序打开房门,檐壁灯笼的柔晕映照在他清隽地脸上,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太医说您不能再积食了。”

我眉眼耷拉,咽下最后一口,细声细气地哦了一声。

“姑娘若是喜欢,隔日奴再做,今日您辛苦了,奴去打水给姑娘沐浴。”

随着我眼神再次亮起,他轻阖上房门,退了出去。

.

木桶里热气升腾,没一会儿,屏风后面仙气缭绕,我解开衣裳,将衣物搭在上面,浸泡进水里。

我捻了几瓣花吹开,片片飘零落在水面上,漾起涟漪。

门却吱呀开了。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整个人缩进水里。

“是奴。”清润地嗓音波澜不惊。

“宋序,我在沐浴,你等会儿,等会儿再进来!”我急急喊道。

隔着雕栏屏风,人影绰约晃动,听到我的喊声,便顿在了那里没有动作,身姿芝林玉秀,像是融进屏风上的山水图里。

我呼出一口气,可人没走,心里还是紧张。

等了许久他也不动,我抠着桶壁,咬唇提醒:“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就好。”

宋序却动了动,声音平静:“姑娘不需要奴帮忙吗?”

我大惊,帮什么?我洗澡他帮什么?

“你怎么帮?你一个男子……”话未落,我倏然想起他已不是寻常男子,逐渐消了音。

感受到那边的沉默,我抿唇兀自懊恼,恨不得把自己拍进水里。

半晌,宋序轻笑道:“原来姑娘一直把奴当成男子相处,所以才万般不自在,倒是奴唐突了,只是姑娘不必介怀,这一刀起落下,本就是为了贴身伺候主子。”

他在宽我的心,只是听罢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一刀起落,他说得轻松,可一个好好的人,这么漂亮的人,本该完美却终是残缺,如是美玉微瑕,更何况,他该多疼啊……

我心里闷闷地,身子不觉放松了下来,指尖描着屏风上烛影映出的轮廓,细声问道:“宋序,你多大入宫的呀?”

“许是六七岁吧,时间久远,奴记不清了。”

这么小?是家里很穷被卖进来的吗?可是这么大点的小人能吃多少,人头税都落不到他头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地父母。

想着便升起几分气愤,张开口却不敢继续问,万一真是如此,怕是提及他的伤心事,只好低落应承道:“哦……”

又是同时沉默,室内只有木桶边沿雾气凝成水珠落下的‘嘀嗒’声。

“奴提了热水,若姑娘不方便奴就不进去,只是莫要久待,当心着凉。”他细心叮嘱道。

屏风的另一面,宋序面容依旧是清风霁月,语气也是温柔,可细究眼底却是一片漠然,如同平静海面下万丈深渊的悬崖,幽暗空洞。

“好。”

画中美人隐去,我不舍地收回视线。

-

只是第二日,便得知考试不单单只有策论,还有体训,例如骑马射箭跑步。

对于我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如今烈日下,换上了一身骑服的我,也只能无语问苍天。

据说是近日京城不太平。经常有采花贼作乱,已有不少闺阁女子惨遭毒手,昨夜竟还潜入御史家千金房中,索性这位千金有些功夫,没让贼人得逞,可终是惊动了陛下,致使龙颜大怒,下令司礼监捉拿。

对,这些跟书院有什么关系?

原因是司礼监那位鬼面提督不知道突然抽什么疯,居然在查案同时建议宫中贵人们都注意防范,精健体魄。

这歹人若是能跑进皇宫,他还当什么采花贼啊!

夫子却深以为然,便大手一挥,在试题中增加了体能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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