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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并州挽月

慕容俨勒马立于山岗,寒眸如刃。

垂眸俯瞰,白淮元的车驾,已化作远处一粒尘芥,却仍在他视线中寸寸碾过。

“盟友。”他薄唇微启,吐出二字,似笑非讥。

——他们的盟约,不过是一场交易。

待高悦头颅坠地,云中郡尽归他手。

他与白淮元,便只能兵戈相见。

白淮元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对手。

只是可惜。

被私仇蒙蔽双眼的狼,再凶狠也难成气候。

朔风卷过山岗。

他忽然扬鞭——

“驾!”

铁蹄踏碎满地残骸,惊起觅食的鸦鸟。他的侧脸在风叶交错间愈发凌厉,唇边噙着志在必得的冷笑。

——这天下,终将匍匐在他脚下。

“回定襄!”

三个字掷地有声,刀锋随之划破长空。

定襄铁骑轰然应命,尘土飞扬。

……

白淮元这边。扶津已率铁骑先行,马蹄声碎,转眼便消失在晋阳方向的官道上。

凌宇与白淮元共执缰绳,马车缓缓穿行于山林之间,及至日暮,雁门城渐入眼帘。

雁门属地荒凉,在并州最北,是代郡、冀州、定襄入并州的必经之城。

“奇怪,雁门城不是日落才关城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闭门了?”凌宇勒住缰绳,眉头紧锁。

此刻未到戌时,应有商旅往来,但雁门城却紧锁城门。

高耸的城墙上人影绰绰,寒光点点,戒备森严。

白淮元依旧保持着抱刀斜倚马车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三日前守将换了人。”他声音清冷,“新官上任,总要烧三把火。”

凌宇反驳。

“淮元,不对,你看看。”

白淮元倏地睁眼,寒星般的眸子精准锁定几处新砌的墙砖,箭楼上反射的冷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加高的墙垛,增设的箭楼。

这是在防谁?

雁门占据天险,仅城门一道峡口与外界相连,城内绵延数千里,土地肥沃,兵肥马壮。

五年前投了降书给他之后,便一直窝在并州北部,抵御匈奴骑兵和袁允军队,从未向他求助。

南边战役不断,雁门守将又稳当,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完全掌控雁门的情况。

想到这,白淮元眸色骤冷,“传令云中,和定里,暂且封锁雁门所有要道。再派一队死士,从雁门北部鲜卑的草场摸进去——我要知道,雁门新任首领意欲何为。"”

若雁门生异心,不管是投了鲜卑还是袁允,并州北部四郡,都将成血海。

而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车厢内,高悦低垂着眼睫,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纤白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探入袖中,指腹轻捻间,一撮香粉便悄无声息地沿着车沿簌簌落下。

车辙碾过的尘土飞扬而起,恰好掩去了地上那串几不可见的香粉痕迹。

“阿月可是乏了,透透气?”晴山帮她打着掩护。

高悦微微点头,任晴山掀开车帘,指尖却已利落地将残余的香粉抹在绢帕上。

她倚着车窗的模样慵懒随意,可那双明眸却始终借着帘幕的遮掩,将城墙上的守军布防、令旗变换的暗号尽收眼底。

马车转过山梁,待雁门关的轮廓终于隐没在群山之后,她才放任自己呼出一口气。

公主府的人已成功遁去雁门。

都好好地活着。

她轻轻合眼,似在假寐,心中却已盘算起并州、定襄和冀州内的暗桩布局。

……

将近子时,星河垂野,云中城忽现于苍茫夜色中。

与戒备森严的雁门不同,云中城城门大开,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商旅往来不绝,仿佛根本不知道几十里外的雁门已经是戒严状态。

他们在云中最好的客栈安顿下来。

高悦刚踏进房门,一阵钻心剧痛便从心口炸开。

她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膝琴"啪"地掉在地上。

“阿月!”晴山慌忙上前,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被冻住了,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晴山急忙撩开她的袖子,肩上的伤口泛起诡异的青紫色。

“明明前日才喝过一次药。”

高悦的意识开始涣散,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耳边响起白淮元的声音,她才放任自己向后倒去,坠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回事?”白淮元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阿月突然就……”晴山的声音带着真实的哭腔。

“去找凌宇,叫他传信令青焰速来云中,快!”

听了白淮元的话,晴山急忙下楼去找安置马车的凌宇。

高悦被轻轻放在床榻上,白淮元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她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钧。

温热的血珠滴在她的唇上时,她本能地紧闭牙关。

“咽下去。”白淮元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这是解药。”

她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气——解药就是他现取的血。

液体滑入喉中。

药效发作得极快。先是四肢恢复知觉,接着是胸腔里那股绞痛的缓解。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对上白淮元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冷冽的眉间,起了褶皱,眼中是焦急。

见她醒来,他眼中的情绪立刻被掩藏起来,恢复成平日的冷峻。

“多……多谢将军相救。”她声音细若游丝。

白淮元绑好腕间的伤口,语气平淡。

“少说话。”

接着,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问道,“你在马车上的时候可有不舒服?”

以他的经验,她的毒应当是被山林里不知名的草药花香提前催发了。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算计。

白淮元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额角,指腹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竟比那杯热茶更灼人。

她呼吸微滞,这个逾越分寸的动作太过亲昵,让她一时忘了伪装,惊讶地抬眼看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高悦迅速调整呼吸,偏头看向别处,才低声道:“多谢。”

白淮元起身,腰间佩刀撞在桌角发出铮鸣。

他垂眸望着她:“在你眼里,承欢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刃突然刺入夜色,高悦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眼波流转间,她已换上惶恐神色。

“公主金枝玉叶,不谙世事,待我们极好。”

“她叫你杀了我,你会听。”白淮元的声音很平静。但右手却按上了刀柄,刀刃与桌角相撞发出冰冷的轻响。

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高悦心头警铃大作——

她该怎么说,会,还是不会?

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喉间却像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赌一把。

舌尖抵住上颚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父皇幼时教她的话。

谎言和真话原是一体两面,且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会。”

高悦看向白淮元,眼角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湿润。

“母亲亡故时,我年纪很小,是公主怜我琴艺尚可,予我栖身之所……”

她的声音轻颤,有些哽咽。

“公主的一生,都不由自己。幼时父亲继位,从广陵赶去洛阳当公主,她并不快乐,成年后独身一人和亲定襄,她也不爱慕容俨,高氏的尊荣,并不是公主想要的……”

“白将军,白氏一族的冤案,罪根本不在公主!”

白淮元突然倾身,玄铁护腕压在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混着一丝血腥味,将高悦完全笼罩。

“若我执意杀她?”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那我也会杀了你。”

高悦的指尖在被褥下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哀婉神情。

她答得毫不迟疑。

白淮元不会放过高氏任何人,她比谁都清楚

但此刻她赌的就是他对自己——对这个叫“晴月”的琴师,还存着十分的心软。

抬起泪光盈盈的眼,她听见自己带着颤音的尾调。

“白将军,勇士的刀刃,不该对准无辜的女子。我恳请你看在我救过你一次的份上,放过我们公主,可以吗?”

白淮元沉默。而后定定看向她。

“若我答应你,不杀高悦,你可以留在并州吗。”

高悦的瞳孔骤然收缩,白淮元逼近的身影在她眼中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她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禁锢在这方寸之间——身后是坚硬的床榻,面前是他干净却又灼热的眼睛。

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也在他近在咫尺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又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在让步。

这个认知让她的思绪飞速运转——白淮元竟真的愿意为晴月破例。

不杀高悦,意味着放下对高氏的仇恨。

她需要这个承诺,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再试探一下?

她睫毛轻颤,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声音轻得几乎像一声叹息:“将军要我留在并州……是以什么身份呢?”

她不着痕迹地将问题抛回给他,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被褥。

她的目光低垂,不敢与他对视,生怕眼底的算计被他看穿。

可这副模样落在白淮元眼里,却像是羞怯与挣扎。

空气凝滞了一瞬。

她心跳如鼓,耳边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涌的声音。

——他会如何回答?

[狗头]可不知道进程快慢是否可取,如果有朋友看到这~可以给点小建议哦[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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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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