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这回再赶马车回府,果然顺利了。
乡间小路崎岖不平,凭你再高级马车,仍是颠簸前行。元婆子不得不扶着车框,对着四周空气,暗自默念:“孩子我给你带出来了,你也该往哪去,就往哪去吧……”
文兰从未远行,趁人不注意,她轻轻掀开车帘,睁大双眼、抱紧自己的小包袱往外望去。
道路两侧,熟悉的房子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起初他们还行驶在山路上,文兰心知斑子也正在山林中跳跃,它知她恐惧,还在陪她。
等到车头一转,马车终于拐上平坦大路,那些平日里早已看腻的山崖峭壁,便也跟着彻底消失不见了。
“再见,斑子……再见,小核桃吴大娘……再见,娘……”文兰在心底说。
事实上,元家宅院的住址,大概有些配不上文兰如此郑重其事的告别,说到底,遑论这兴镇,便是整座苍梧县城,也没离了这座大山。
皆因文兰不常出门,去个隔壁杨村,也搞得像要远行。
文兰随元婆子等人进了元家大宅。这元家果然富庶,文兰数不清跨过几道门槛,绕了几道门,最后才跟着进了一个气派的大院子,后又被元婆子安置在一个厢房等候传唤。
文兰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幸好翠儿也被留下来。文兰偷偷问翠儿:“翠姐,元大娘是去找我姐了吗?”
翠儿长得高,实则比文兰还小两岁,轻声回答:“要先带你见过咱们太太呢。”
文兰哪懂这些老爷太太奶奶的话头,“太太跟我姐是什么关系?”
翠儿捂嘴直乐,“你姐姐,是咱们七少奶奶,太太就是少奶奶的婆婆呀。”
文兰想了想隔壁小核桃,懂了,是吴奶奶和吴大娘的关系。那可得好好表现,众所周知,老奶奶就是一家子里最厉害的人物!
刚过晌午,元家太太也是刚休息好。元婆子掐准时间,才到跟前汇报。午睡压了头发,元太太端坐镜前,正由着丫鬟们帮着梳头。廊外挂着笼子里养着八哥,见了元婆子,快言快嘴地喊了一声:“来人啦,来人啦。”
元太太闭着眼,含糊问道:“谁来了?”
梳头的是海棠,轻声回复:“是元嬷嬷,上午您派她去了刘家村接人。”
元太太睁开眼,“是了,刘家村,咱家七少奶奶妹子的事……”
元婆子这时候已经走了进来,先行个礼,“太太……”
元太太是个好主人,指着桌几上一盘樱桃道,“下乡辛苦你,上午老爷打发人送来的这盘樱桃,我嫌酸,她们吃了倒说好,这是特给你留的。”
元婆子眉开眼笑,“太太总想着我,哪是什么辛苦差事,正好我也该疏散疏散筋骨,往山里走一走,锻炼锻炼。”
元太太颔首,见元婆子一直客套着,就不往正事上汇报,也有点纳闷。
睁开眼与元婆子对视,果然元婆子示意有事,她一抬手,屋子里的丫鬟便纷纷退下了。
元婆子赶紧上前,这回言简意赅汇报道,“太太,这亲家老爷忒麻烦,咱们是发善心去接他女儿,替他养上一阵子。哪想到他不放人,这倒罢了,咱又不图他什么,接不到就接不到。我刚退出来打算回家,咱家那匹一向温顺的枣红马,生生就闯进了人家院,倒闹得人尽皆知。结果亲家老爷又开了条件,5两银子让咱带走孩子。我是真没料到他能张开这个嘴,这哪是亲戚情分,这不明摆着卖女儿?只七少奶奶咱是明媒正娶,哪有就这么把二女儿卖给咱们家的?”
元太太听得也皱了眉头,“是没有这个礼,让美兰知道,这孩子又要想东想西的。你没答应吧?”
元婆子忖度这话音拐的方向不对,惟恐办砸了事,便又上前一步解说,“太太,您老想啊,咱家的马一向训练有素,怎会突然受惊,自己个儿跑人院子里。我猜是刚走那位,爱女心切,知道她男人不是个东西,当时肯定是指挥着呢……”
元太太一惊,“竟是这样的?她男人确实不好。那怎么办了,你给钱了吗?”
元婆子说:“对啊,我给了钱。她男人还说了,卖身契什么时候签都行……我寻思先把人带回来,签不签契的,请您示下再说。结果等办了这事,之后那马就乖乖听话,像往常一样了。”
元太太这会儿果然点头,“你做得对。那是个浑人,咱不与他计较。既然接到了孩子,那刘家村,以后咱们不来往就是了。”
元婆子仍有计较,便又进言:“太太,虽他是个浑人,但回来在车上,我翻来覆去地想,那孩子的卖身契,该签还要签。若是不签,日后他再反悔,或接孩子走,或又撒泼要钱,后患无穷。”
元太太何时见过这等污糟事,赶紧摆摆手:“都听你的,你再到账上取20两,便是他要钱,再给他就是。咱们这一次就结了,以后再不与他打交道。我这全是为了美兰,若不是她得我心,我才不管她这事呢。”
元婆子见事情已有定论,便也恢复了音量,嘴上不住地夸赞:“可不是呢,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再没见过像七少奶奶这样孝顺的媳妇,也没见过咱家这样相得的婆媳关系呢。还不是您菩萨心肠……”说着又替元太太喊人,“海棠,快进来,给太太打盆清水,替太太净面。”
说着又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太太,那孩子您老见见不?面貌随了咱七少奶奶,只一样,天生跛脚……”
元太太洗完了脸,说:“怎么也得见一下,她这跛脚,是天生这样,找人看过没呢?”
元婆子便抬手指了个小丫鬟,叫她去厢房带文兰过来。听了李太太问话,转过身摇摇头:“这都没来得及问呢。”
元太太洗漱完毕,方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来,虽是说了半天话,这会儿才有空闲打量元婆子,像是突然发现了大事,“哟,元嬷嬷,您这头是怎么着?”
元婆子伺候了半天,就等着把伤晾给领导看呢,便赶紧道:“不是枣红马惊了,给我磕碰的。这还是我家大小子赶车,硬是拉不住,要不说那家刚走那位,有两把刷子呢……”
正说着,那家刚走那位的女儿,文兰就被带了进来。
元太太打眼一瞧,这孩子,眉目间却有美兰的品貌。只这一身衣裳,不伦不类,哪像个小娘子穿的?再一细看,衣裳还有点熟悉,好像是美兰……她虽是大家闺秀,但姊妹众多,也知穷人家做衣裳不易,姊妹轮着穿衣也是有的。只是这时节,就穿这个不冷吗?
文兰进了门,也不敢乱看,就被元婆子指挥着给元太太磕头,文兰听了话,跪下磕头,又主动喊了声:“太太好。”
元太太赶紧叫她起来,吩咐道:“好孩子,你以后就把这个当家里。你姐是想去接你的,她近来身子不好,是我不准。你来咱们家,有事就找太太,太太帮你做主,千万别找你姐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呢。”
文兰听得懵懵懂懂,什么关键时刻呢?不让找我姐?她抬起头大胆问了一句,“太太,那我能见到我姐吗?”
元太太叫她坐下,又安抚道:“最好也不要,你还小,原是不该告诉你。你姐有了身孕,正在养胎,不能见人。虽你是她妹子,不是外人,可你母亲不是……”
元婆子接过话茬,“文兰,七少奶奶你现在不能见,等她生下娃,你们姐妹有的是相聚的日子呢。”
元太太又叫海棠:“把府上针线叫来,给文兰裁剪裁剪,要两套厚春装,两套薄春装,再并两套夏装……”
海棠笑眯眯地应了,过来拉文兰的手,“走吧,裁衣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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