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跳如雷,上前一步,忍不住伸出手就要落在她的脸上。这一步突然让他有了无尽勇气,想要大声地告诉她一件瞒了很久的事,但张开唇,却只吐露两个字:“淮妴——”
声量很轻,语字艰涩,却余韵缱绻。
孟淮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头皮一阵发麻。同辈人这么喊,是她接受不了的肉麻,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乔时迁的手落了空,但他恍若未觉,还是按照孟淮妴方才的位置,在虚空中,轻轻抚平她的眉头。
孟淮妴心下无语,看智障一样盯着他。
“淮妴——”
乔时迁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比方才流畅,缱绻之意也更为明显。
孟淮妴不由心头一怔。
这就是,爱意吗……
她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到,面前之人的深情——那双向来多情的桃花眼里,此时是道不尽的专一。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眼睛爱着。
那些怀疑,那些不信,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如何也升不起来了。
被这样的爱意席卷,她的眉头不由松开,眼睛不再冰冷,一身防备也松懈下来。
这样怔愣的孟淮妴,乔时迁也是第一次见,他只觉得可爱至极,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低下头,想要落下虔诚一吻。
孟淮妴已经回神,她再次后退一步,道:“殿下……”
“若是我自请易姓成为平民,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正室吗?”
乔时迁急忙出声打断,不愿再听到那些冷冰冰的警告。
孟淮妴再次怔愣。
心中的话说出了口,再说也就没那么艰难了,乔时迁重复一遍:“相府子女不与皇室结亲,若我自请易姓成为平民,你愿意收留我吗?”
若是正室不行,收留也好。
这一次,孟淮妴感受到了他那股小心翼翼的恳求之意。
她是感动的,眼中也确实有过不忍,但还是化作无情的字:“不……”
乔时迁一直看着她,看到了她柔软过的目光还是归于无情,他便知晓了答案。
他为何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便是因为知晓答案。
明明一直都知晓,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可是问了出来,仅仅一个字便让他的心痛如刀绞。
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双耳,转身背对孟淮妴,不愿承认自己的心脏是如此的脆弱:“今日宫宴发生了一事。”
还好,捂住的耳朵里,只听到了骨腔内自己放大的声音。
他也不管孟淮妴如何看,这才敢放下手,转身对孟淮妴笑道:“方才,母后要赐婚你我。明明是母后和三哥的人都要坐实你我的流言,但三哥最后却要为我说话,让赐婚不成。”
孟淮妴皱眉,想再说一遍。爱情这种东西,不喜欢就要拒绝,快刀斩乱麻才行。
然而乔时迁见她神色,料到她想说什么,气也不喘,又讲述起来:“父皇当时问我流言真假,我被吓蒙了,支支吾吾没有言明。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出你我在一起的模样,哈哈……你也觉得难以相信吧?”
其实他现在的笑容忧伤又苦涩,不邪魅,也无勾引,但他还是努力笑着。
“先是八姐起身说话,她竟然说我对你情根深种,哈哈,你相信吗?”
“三哥似乎相信了,可他帮我说话,母后便没再想着赐婚。”
“但我看母后和三哥都很高兴。”
“是我太蠢太粗心了!”他像是终于找到可以安放他的悲伤低落的言语,走到椅子旁坐下,肩膀有些耷拉,丧气道,“是我的疏忽,当时不仅没想到说‘流言是假’会导致你的颜面扫地,也没有想到态度不清更会引人遐想。”
他念叨着:“是我太蠢了!”
他垂着脑袋,要哭了一般。
“‘态度不清更会引人遐想’”孟淮妴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便好,所以,四皇子殿下,乔时迁,我真的,不喜欢你。”
小几隔开了两张椅子,一男一女坐在上头。
女的面色沉重,却不是把一丝情绪化为合适的程度再显现出来的结果,而是真心感受到,那份爱意的重量。
男的低垂着头,身子肉眼可见地变薄,如同戏中伶人要飘然而去。却是竭尽全力阻止灾难,又无能为力后的颓与丧。
孟淮妴觉得气氛沉重,深觉自己应当安慰对方,遂转到正事上:“你很聪明,这毋庸置疑。只是懒得去想很多,只把一切想成利他人的。对你而言,左右事实也是如此,想了也不会实现,干脆就不想。”
她坚定地鼓励道,“你不蠢,绝不是蠢。”
“哈~”
乔时迁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被这样僵硬的安慰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孟淮妴,却不说话。
只是心中却在想:你瞧,你这样了解我,如何叫我不爱你?
他当时没有深想,也确实是由于习惯。
漫长的成长之中,他早已习惯了不去想,习惯了看破不说破,只当个闲散人,反正他也不能改变什么。可今日,却给孟淮妴带来了麻烦。
他虽然努力装作云淡风轻,但眼中的爱意却缓缓流淌,引得孟淮妴心中的愧疚慢慢放大。
他又愧疚地笑道:“我好像,给你找麻烦了。”
“流言最是没办法的东西。”孟淮妴叹了口气,她安排人引导了,但桃色新闻总是最坚固的,“你又不是我的属下,我也不能要求你事事精细。”
乔时迁眼神愈发黯淡,真羡慕她,可以这样就事论事,不掺杂私情。
“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孟淮妴起身,拱手道谢,“还得多谢殿下赶来告知。”
这是要他离开的意思了。
也是,看看外头的夜色,他是该离开的。
乔时迁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再次问道:“孟大小姐,你真的不愿意收留我吗?”
这声“孟大小姐”,还是幼时那般讥讽的语气,只是一声轻叹落地无声。
孟淮妴不知他是故作坚强还是真的心情好转,沉默一瞬,仍旧认为快刀才能斩乱麻,让他长痛不如短痛,于是道:“请殿下恕罪……”
“你送我吧。”
乔时迁又打断了她,他微微转身,看了过来,半边脸上有难明的乞求:“孟大小姐,你送我吧。”
孟淮妴坚定地想把“快刀”进行到底,张嘴就要拒绝。
乔时迁先一步道:“孟大小姐,若是你不送我,我便要光明正大从相府大门出去了。”
他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之色,像是拿到把柄的恶人。
孟淮妴默然,几息之后,迈步朝门口走去,一边道:“你只能拿此事威胁我一次。”
她可以不受威胁的,可毕竟这个人给过她前世今生、目前唯一拥有的——全心全意爱着的眼神。
用了真心的人,不该被轻贱。
看在那爱意不掺假的份上,她可以受这一次威胁。
房门本就没关,孟淮妴率先走出去,步履未曾减慢。
乔时迁大步跟上,又伸手一拦,道:“慢点好吗?”
孟淮妴顿了顿,步伐到底是慢了下来。
何时见过乔时迁这般好声好气的模样?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明明,他们也不是朋友,只是利益关系。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怎么就叛逆得要喜欢自己。
孟淮妴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实在想不明白。
乔时迁向来不会待她和气,还处处要与她呛声,甚至是嘲讽,又拿她与应若音做比较,试问哪个智商正常的人,会对喜欢的人这般态度?这不是把人越推越远吗?
她虽然不在意一个合作伙伴的态度,但也不是没有脾气,正是因着乔时迁的种种言论,才觉得他与自己多有不合,心中认为不必深交。
即使慢了步伐,也还是要分别的。
乔时迁突然又止步在院门前,看着孟淮妴,眼中满是留恋。
孟淮妴也很无奈,她只能抬起手向门,道:“殿下,请。”
“我还想再威胁你一次,最后一次。”乔时迁喃喃出声,语气轻松,却有着一种固执。
孟淮妴眼神变得寒凉,并不打算搭理,她缓缓收回手,就要离开。
“别动!”乔时迁走到她的前面,指着她没有完全收回的手,道,“别动。”
他看着那只素白的大手,又抬首问道:“认识多年,满足我一个愿望,好吗?”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孟淮妴把手背朝上,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手,沉吟须臾,道:“剁手是不行的,握手也是不行的。”
“好,好,我知道你极端洁癖。”
乔时迁心满意足地笑了,像是要进行什么神圣的祈祷一样,他先是整了整衣裳,再一撩黑袍,左膝跪地。
却不是要行以膝礼,而是抬起右手,在距离孟淮妴的手还有一掌的距离时停下,手指微合,像是真握住了一只手般。
然后,孟淮妴就见他披散的头发随着动作垂落触及地面,他那颗俊美的脸缓缓靠近虚握的手……
乔时迁满怀一腔珍视之意,低头,献上虔诚一吻。
虽是吻在虚空,他却已是满足,仰起头,直直看向孟淮妴,道:“孟大小姐,我愿做你最忠诚的护卫。”
从远处看来,漆黑的天被灯火映照成墨蓝色,站着的蓝色的身影和单膝跪着的黑色身影,在石路、灰墙、绿木和芳草之间,美得犹比昙花难见。
却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那蓝色身影双眼中的情绪,并没有符合美景的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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