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蒸腾的沼泽地前,两道人影蹲坐,巨大的水镜将他们与身后深不可测的大泽割裂开来。
浑浊的水珠从腐朽的树皮上坠落。
落到泽梧额间,一阵寒意,他赶紧朝旁边挪了挪:“师傅,明日就是加固水镜的日子了,你手上的伤……”
虞桑拢袖遮住那道一臂长的剑伤,以及碗口大的青污,淡淡道:“无碍。”
她摩挲了几下腕上的藤镯,转头叮嘱泽梧道:“到时别乱跑。”
水镜作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屏障,每十五年力量就会被削弱一次,加固的时候难免有钻空子的妖,会疯狂逃窜。
泽梧不满的嘟囔:“比起我们妖,我感觉山脚下那些猎妖师凶残多了,都敢和师傅动手了。”
“妖多可怜啊,猎妖师能随意进出水镜,而妖却只能在水镜中扮作待宰的羔羊,真是不公平。”
话落,虞桑瞥了他一眼。
泽梧悻悻闭嘴。
当年虞氏老祖驱逐妖族至大泽,妖族凶恶,老祖以水镜圈之,以此平衡两族,却不想时过境迁,人族今非昔比,两族的境遇倒是天翻地覆。
妖丹珍贵,市值千金,猎妖师趋之若鹜,水镜便成了妖族单方面的囚笼。
哪怕虞桑千防万防,但终究没防住那群被利益染黑了心的人。
“罢了,明日加封水镜后,我会再次驱逐他们,不会给他们机会再靠近水镜。”
泽梧低低应了声,垂下眼睑。
虞桑眺望远处大泽,只看见横天的雾气以及黑虬败枝。
忽地手心一热,一阵剧痛袭来,手心和小腿好似被什么东西贯穿一般,血肉在一瞬间迸裂。
她想要叫出声,喉咙却像是被堵住般,只有颤抖的呼气声。
藤蔓牢牢将她的四肢锁定在石块上。
她艰难转身,看向身后泽梧。
泽梧拂去手中藤蔓上的血迹,带出一长串的血珠,闪着莹亮的光泽。
他质问:“师傅,驱逐又如何?只要水镜在一日,妖族便永不得安宁,您觉得这公平吗?”
虞桑:“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当然,师傅曾言,所有的公平都是需要争取的。就像当初虞氏老祖为了保护人族设下水镜,现在,也需要有人为了妖族,毁了这水镜。”泽梧一字一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个人是我,当然——”
停顿一息后,他的声调又陡然温顺下来:“——也是师傅你。瞧瞧,数千年来,虞氏一族世世代代巩固水镜以维系两族平衡,可以说那道水镜就是用虞氏一脉的血肉铸成的,师傅也是虞氏血脉。”
“您当初能在数十名猎妖师的手中大发善心的救下我,想必也不愿意看见更多无辜妖族,因那些人的贪欲而丧命吧?”
虞桑冷眼看向他,一语道破:“所以你就想杀了我,取我的心头血破水镜?”
“师傅此言差矣。”
“并不会危及性命,徒儿只是想借一点心头血,用做明日午时破除水镜的引物。”
泽梧的口吻几乎带着几分哄骗的意味。
“明日午时,只要破了水镜,我就放师傅离开。”
取心头血和并不会危及性命,虞桑实在是难以将其联系在一起,哪怕她修行尚佳,但亦是血肉之躯,剖心就是死路一条。
但她清楚的知道,对泽梧而言,为族群的自由,牺牲一个相伴十年的师傅实在微不足道。
更何况,妖的寿命何其漫长,十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虞桑半晌无言,最后叹息道:“你会后悔的。”
但泽梧筹备多年,想来心已坚如磐石,
夜间的大泽弥漫着铺天盖地的瘴气,就连水镜这一侧也不能幸免。
泽梧沉默的驱使藤蔓让虞桑离水镜远些。
目光落在虞桑平静的脸上,他嘴角挂上几分嘲弄:“师傅在想什么?在后悔当初救下我这么一只白眼狼吗?”
虞桑像是突然回神,怅然:“当初救下你的时候,你还是一株梧桐幼苗,化作人形也不过齐我腰间。”
虞氏一族寿命早衰,也许是当初设水镜时祖辈造下太多杀业,以至后辈活过三十岁的都少之又少。
从十二岁起,虞桑便独自巡山。
直到六年后,她捡到泽梧,巡山的人从此变成两人。
“不曾想,不过一只小妖,竟也敢在猎妖师面前为我挡剑,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妖身上看见至纯至善。”
“可惜……”
虞桑眸中带着柔和,但在看见泽梧这张脸时,瞬间化作虚无。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泽梧浑身一僵,只觉面前的目光化作针一般密密的扎在他身上。
他面无表情道:“师傅不必和我打温情牌,我是妖,是没有心的。”
他抬头看了眼天,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包栗子糕,塞给虞桑:“今日要过去了,师尊将就吃点吧。”
虞桑接过沉甸甸的糕点。
“无妨,人之将死罢了,总是喜欢再回头看一看的。”
远处沉闷的钟声响起。
子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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