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殷箫坐在院子里，容予端着一只碗从后院走了出来。殷箫朝他看去，只见碗中只放着一条孤零而细长的面。
“此为长寿面，生辰日时专门为寿星准备的，你要一口气吃完，不能咬断。”
殷箫接过碗，将碗中的那一根“面”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惊喜道：“是师尊亲手为我做的吗？”
容予捏了捏腕中的龙血树心，略微有点儿不自在，“对啊，应该还行吧？”
容予朝面看去，只见那碗中正盘着根又细又长用面做的食物，汤底清淡，面汤上面只漂浮着一两滴油水。
这是一碗朴素的白面。
容予对自己的厨艺完全没自信，“其实……若是不想吃便不吃吧，图个吉利而已。”
殷箫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尊做的我当然要吃，我很喜欢。”话罢，只见他挑起面的一端一点一点送入口中。
当咬下第一口时，殷箫石化一瞬：硬度不适中，韧劲极脆，中带夹心，面以一种全新的口感在他味蕾中绽放。
容予暗含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应当是不如何吧？”
他记得自己揉面时洗手了啊，没异物……吧？
应该没有的。
殷箫强挤出一抹笑，迅速将面囫囵咽下。
“无事。多谢师尊，很好吃，我生平第一次吃这种面。”
确实第一次吃面。这面的外表看着熟了，实则容予在起锅烧火时怕面折在了中途，在面下锅不久后就迅速捞出了，差不多只把最外层的面衣给烫熟了而已，里面依旧是散得掉渣的面粉。
容予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煮成的一根完整的面，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出问题了。见殷箫将汤都给喝净了之后，他说，阿箫今日十八了，也该尝尝酒的滋味儿了。容予有些迫不及待，将轩辕云珊酿的四种酒分别拿一壶来摆上了桌。
随后他又兴致勃勃地将酒具呈上桌，为殷箫斟了满满一杯。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也十八了。”
“尝尝吧，为师最喜欢的山茶花，也是如今的四时酒。”
“好。”
殷箫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朝他笑道：“好喝。”
“喜欢就好。这儿还有三壶呢，待会儿都尝尝。”
一杯下肚，又启一壶。殷箫缓缓倒出酒液，这次流出的是深红色的液体。
容予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道：“这是你三师叔最喜欢的离娘草，然而酿造工艺极为复杂，数量甚少，她鲜少拿出去送人，我这儿也只有三壶，你看看喜不喜欢？”
殷箫盯着杯中的红色液体，失神一瞬，喃喃道：“离娘草……离娘，师尊十八岁时也过了生辰吗？”
容予应了一声，“为师的母亲陪着过的。”还有许多人，办的很盛大。
二人对饮，一杯又一杯。殷箫最喜荷花酒，然而荷花酒的度数却是最高。
等容予意识到要拦一拦时，那壶荷花酒早已见了底。
殷箫眼底晕岀水光 ，又拿起酒壶想为自己再倒一杯离娘草，容予见状连忙在中途拦了一下，他只得到半杯。
殷箫还想再继续，但在容予无奈的目光下，他只好收回手。他将半杯酒拿在指尖转动着，并不喝。
殷箫笑着，声音很轻的问他：“师尊，您会想家吗？”
好酒醉人心，酒后吐真言。这些日子一直积压在心底深处的不安与彷徨此时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月光似水一般，泼洒到地面上，湿乎乎的，在他的眼尾留下了红色痕迹。
他继续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真的是捡的吗？”
容予张了张口，却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会想家，会想家人。”
殷箫朝他一笑，面若桃李，昳丽无边，单单这不达眼底的笑都能让人晃了神。
容予不再看他。
殷箫又问：“那师尊觉得我有修炼仙法的天赋吗？”
容予道：“有的，你很有天赋。天底下，至少在仙族内，十七岁就到达金丹期的人不过五指。”
“那师尊觉得我何时才能抵达渡劫期呢？再过十年，百年，亦或是穷尽终生？”
“师尊认为呢？”
容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认为啊……他并不认为。
殷箫，男主，气运之子，只能到达元婴期，而后淬炼成神，改修魔道。
然而此时容予的沉默在殷箫眼里却像是隐瞒，像是不忍告诉他的真相。
明明师尊知道，他明明知道半仙半魔之人只能到达合体期，那为何要骗自己是捡来的呢？
师尊，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殷箫不再追问，就像个醉酒的人般，思想飘飘扬扬，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师尊，你不讨厌我吧，不讨厌便是喜欢了？”
“师尊，今晚的长寿面味道有点奇怪，但我吃的很开心，以后还想吃，因为是师尊亲手给我做的。”
“师尊，你喜欢吃炸荷花吗，我明年再给你做好不好？”
“师尊，你永远不会厌弃我的对不对？”
……
“师尊，我的父母还活着吗？”
容予看着眼前肆意鲜亮的少年，耐心的陪他闹，句句有回应，事事有应答。
容予回答时的声音很轻，带着丝丝安抚的意味：“你知道吗，超脱生死，究竟涅槃。”
容予对他说：“向死亦是生。”
等恢复记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卜瑞族的灵魂永生不灭，届时应该会得到些许宽慰的吧。
然而此时此刻，殷箫却全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殷箫饮尽杯中酒，怪不得，怪不得呢，原是我父母双亡，一届孤子而已，哪还有什么亲人。
他站起身，面上的笑容瞬间落地。殷箫不笑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我累了，想歇息了，师尊请便。”
容予目送他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庭院，叹息一声。
他对旁人情绪的变化十分敏感，更何况殷箫后半程的表现又那么奇怪，即使不想注意到也难。
然而容予想了许久，却始终不清楚他情绪变化的起因是什么。
是渡劫期吗？但明明是他自己岔开了话题，不需要自己回答了啊？
【系统……】
【宿主说的没错，向死亦是生，他以后就明白了】
【哎，我以后别给他喝酒了吧，原本都好好的，结果一喝酒就出事儿。】
这日后，容予也没空回苍梧居了，师徒二人自然没了时间再见面。
直到要启程前往天下盟的这日，容予才终于再次看到殷箫的身影。
“阿箫，过来。”
殷箫站在离飞舟不远处，闻声抬头朝他望来。当看见容予时，他的眼眸下意识颤了颤，随后径直走向他。
“师尊。”
容予轻轻为他拂去肩上的褶皱，只道：“方舟很大，跟着我，莫要乱跑。”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们也该启程了。
在镇宗神兽驺吾的一声虎啸后，方舟载着即将参加锻境大比的弟子们渐渐升起，越飞越高。不一会儿，地面上送行的人们就变得如米粒一般大小了。
容予在房间前停下，殷箫忐忑地拉住容予了的衣袖，“师尊……”
容予指了指右边的房门道：“这一昼夜的路途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感受到了衣袖上依旧存在的重量，又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为师永远不会怪你。”
殷箫终于露出笑来，眉宇间的忧愁瞬间散去。只这一句，便抚平了他这几日一直躁动的心。
“好。”
此次大比的带队长老是秦有离，容予只是来蹭个方便的。他此行可谓责任重大，毕竟早在十年前容予就被指定为这一届的洞渊长老了。
濯缨宗启程较早，因而在抵达天下盟时还没有其他宗派到场，唯有来提前适应场所的零零散散的散修。
濯缨宗乃万宗之首，天下盟必然是不会怠慢。广场上早早有盟内的长老候着，一下方舟，秦有离就连忙笑着去同他们寒暄了。
等到容予最后下来时，一旁等候许久的领事直接上前一步来请他离开。
容予看了看殷箫，道：“照顾好自己。”
殷箫点点头，“师尊放心。”
容予还是有点不放心，将他拉到一边，再次细细嘱咐：“你若是成功进了那炼丹炉，就多拿点儿保命的东西。名次能拿便拿，拿不到也不必强求，知道吗？”
殷箫应了声好。
容予继续朝他说明此行的危险：“听说上一届有人出来后连灵根都废了，闭关调理了好几年最终也是不幸殒命，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殷箫再次应好，他转而问道：“那我进锻境前就不能再见到师尊了吗？”
容予沉吟一阵，“怕是不能了。洞渊长老需避嫌，锻境开启当天会跟弟子们一同进去。”
殷箫认真看着他，“弟子一定会进大比前二十五名的，不辱师名。”
容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当心些，尽力就好。”
殷箫看着容予渐行渐远，直到秦翼来寻他时才堪堪回过神。
一日复一日～[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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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酒后失态大比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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