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幽幽的声音传来,众人都被吓得一阵心颤。
殷箫看向钱青小,然而眼低浮现出丝丝警惕:“方才见你走远了以为你去玩儿了,便没有等你。你还小,我们只是怕那鬼怪被激怒后伤着你。”
“我长大了!” 钱青小歪头,“我说过,这个地方我经常来,我也说过,鬼怪是不会伤害城主孩子的呀,你们忘记了吗?”
殷箫从容道歉:“抱歉,是我的错。你来这儿做什么呢?”
“没关系,我原谅你。我告诉你们哦,这里是我的秘密屋,我出城都是来这里玩儿的。”钱青小的声音陡然变得欢快,“你们看这颗果树,是我与娘踏青时偶然发现的。有什么想吃的嘛,我给你们摘哦!”
曲如屏等人顾左右而看其他,都保持着沉默,然而眼中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殷箫笑着指向一颗果子,道:“那我便要蓝色的那颗吧,多谢青小弟弟了。”
钱青小不再看他们,骑着孰湖兽朝着春实神树飞去,轻轻松松摘下了殷箫要的那颗果子。
钱青小道:“你们呢,不来一颗解渴吗?”
燕勒道:“不必了。不过在下有个疑问:周围的树都成干瘪之状,那为何独独这棵长得如此茂盛呢?”
钱青小渐渐收敛了笑容,“因为它是宝贝。你若问我它为什么要长成个宝贝,那我怎么知道呢?”
江月道:“昨晚我们追踪那只鬼怪到了西街,随后它就忽然消失了。”
钱青小:“哦。”
燕勒道:“昨天夜里你一回去就睡了吗?”
钱青小: “没有。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好久好久。”
曲如屏道:“你昨晚刚为孰湖兽修剪了毛,那为何它的毛还是很长?”
钱青小:“长得快,而且剪的不多,就剪了一小半。”
章清圆道:“春实树长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可此地并未有灵气波动。”
钱青小:“不,不准确,是纯净之地。它只会生长在纯净之地。”
殷箫:“你很聪明,也擅长说话。”
钱青小:“因为我长大了呀,也该懂事啦。”
古繁朝着果树掷出一把泛着荧光的粉末,一贯清冷的声音中染上了怒意:“那你说这是什么?!”
众人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能看到一个阵的轮廓,而后逐渐清晰。
待阵法露出全貌,众人这才看清树的后方正赫然矗立着一座血红色的符阵。
果树被镀上了一层似雾的光晕,枝叶微微晃动,有些失真。显得梦幻而残忍。
古繁继续道:“九十九层换命阵,一年一层,一片一片用人的骨血去填平,一直持续九十九年。此等禁术需用上百年的时间去完成,你是怎么办到的?”
钱青小看她:“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呢?”
“鬼怪留下了几簇毛,是混着的马毛与猴毛,还有——”殷箫看着他,“孰湖飞的很快。”
殷箫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钱青小与他对视,“哦。”
燕勒问道:“你是城主真正的儿子吗?”
这次钱青小倒是回答了:“当然是。”
江月叹了口气,道:“先跟我们回去吧。”
钱青小:“回去我就死啦。”
“他承认了!你们看,他承认了!”章清圆指着他高声道。
钱青小很平静,“孰湖,带我走。”话音落下,孰湖兽朝着天空大吼一声张开翅膀,在离地的瞬间,一张网陡然压了下来。
孰湖愤怒的吼叫着,试图用力将笼罩在身上的网挣开,然而却越收越紧。
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钱青小向江月扫出一道似利剑的红光,直直插进她的右肩。
“接着!”江月忍痛将手中的蛛盘扔向殷箫。
钱青小看着殷箫,手中红光不断流动,仿佛下一瞬便要蛰伏而起。
殷箫将早已准备好的五荣玉撒上蛛网,孰湖瞬间动弹不得。
钱青小冷笑一声:“你好样的。”
五荣玉的灵力可供鬼神精怪享用,然而若是拿在旁人手中,它便成了禁锢。
“你先冷静,先跟我们回去查明真相,在此期间一定不会伤害你。”殷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请相信我。”
寿麻城前,城门紧闭。
城主夫妇立于城墙上。
城主夫人眼眶微红,泫然欲泣,望着钱青小的目光中似是有万般不舍。
她嘶声力竭地朝钱青小喊道:“我已经知晓,他们已经知晓!儿啊,你要娘怎么活??”
城主夫人浑身发抖,只能靠城主扶着才不至于瘫坐在地上。
殷箫看向季俊,只见他眉头紧锁,向殷箫点头致意:【城主儿子一体两魂,你们小心了。】
城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对着季俊道:“开始吧。”
季俊应声拿出两个瓷瓶,一左一右,里面装着的是城主与城主夫人的精血。
“引木之灵,亲做引——缚!”
两缕如丝般的血线迅速缠上钱青小的胳膊,只一瞬就遍布全身融入血液,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南桧紧随其后,她将药粉撒向孰湖兽,孰湖踉跄几步,随后应声倒地。
“孰湖!”钱青小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南桧安抚道:“莫慌,它只是睡着了,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它就不会有事的。”
城主府内。
曲如屏全程头脑发蒙,对今日城门前发生之事疑惑不已,她迫不及待出声问道:“城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城主夫人早已被扶下去休息,此时大堂内只剩城主一人。
他叹息一声:“你们可知,为何近百年来没有抓住过鬼怪吗?”
他道:“寿麻城主十年一换,那鬼怪也总会选择城主的孩子附身。可每任城主一生就只有一个孩子啊!又有谁忍心杀亲手了自己的儿子呢?于是只好拖着,紧熬慢熬,十年之期一到便慌不迭迭的跑路。因而才导致了近百年来都没有揭露过真相,也未曾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江月问道:“那城主呢,为何愿意这么做?”
城主摇了摇头:“老夫良心不安呐。记得来上任的第一天,老夫被城里的百姓夹道欢迎,敬我之情溢于言表。去年他们在城主府前恳求,希望我能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安宁的生活。老夫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看我时眼中的信任。自那之后,我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夫人知晓了这件事,与她商议许久,最终想着,城中的百姓也是我们的子民啊,老夫不得不救。
只是……对不起我的儿啊 !”
城主的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说完之后止不住的咳嗽。
身旁的管事连忙为他递水,城主摆了摆手,将茶杯拂开了。
他抬起头,将视线投向房梁,在众人视角里,显得十分沧桑。
“呜呜呜,太感人了,这座城里的人真的太善良了,呜呜呜……”
曲如屏转头看向哭得津津有味尽心尽意的那人,原本要落不落的泪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殷箫道:“城主,在下还有个疑问:城外的换命阵只有九十九层,这便说明去年和今年的十二名孩童并未被献祭,不知这鬼怪可还有其它栖身之所?”
城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这个我确实不知,不过你可以去我儿……唐钱青小的院子里看看。”
“唐管事,带大师们去公子的院子里看一看。”
唐管事站在一旁朝众人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踏出门后,章清圆道:“江月仙子你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曲如屏点点头,“是啊阿月,你还伤着呢,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江月道:“好,那就拜托各位了。”
一行人走在路上。
章清圆道:“古繁仙子,那九十九层换命阵到底是如何作用的?”
古繁看了看他,解释道:“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但它不叫这个名字,是我为了方便记住而取的。”
她道:“大概就是拿人活祭,将献祭者的命与运转移到布阵人身上。在献祭时,献祭之人将受到活刮之刑,很残忍。今日我观那阵法已然大成,幸得提前阻止,否则它定会波及到整座城。”
曲如屏泪眼婆娑:“那,那些孩子们该多疼呀,从前难道没有其他人发现过吗?”
古繁道:“按常理来说,此阵隔绝不了声音,是容易被发现的。”
“但寿麻人不寻常理,他们痛极时是发不出声音的。”殷箫补充道。
古繁正眼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是的,不错。”
“对哦,我忘了,怎么会这样呢?”曲如屏揉了揉眼角。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九十九层换命阵是布阵人千挑万选出的阵法,是专门针对寿麻城布下的地笼。
殷箫看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季俊,“季道友,方才你们在城里探查时,是城主主动找到你们说明此事的吗?”
季俊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时突然开口,顾忌着一旁的管事,他简洁回道:“是无意间撞见了城主夫人,见她神色恍惚,我等起了疑,在我们的重重盘问下她才说的,后来才去拜访了城主。”
“二人的话术可一致?”
“大同小异吧,关键点都对上了。”
殷箫点头,不再多问。
唐管事将他们带到一处院落,几人抬头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丹木小院”的字样。
唐管事一路上表情都不曾变过,直到停在院门前时,他的脸上才浮现出悲楚的神色。
他朝殷箫等人拱手一拜:“还望各位尽快捕杀鬼怪,铲除凶恶,还我寿麻城太平!”
南桧离他最近,连忙将他扶起,“管事放心,我们一定会击杀那害人的鬼怪。”
众人踏进院子后便分散开来,好在这座院子不大,寻起来也不显得的毫无头绪。
殷箫来到了小书房,修长的手指抚上书架,他依旧有些心神不宁。
精灵的躯壳会被鬼怪占据吗,难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体两魄之人?
殷箫走到书桌前,翻看无果后便将注意转移到了砚台上。
只见那砚台和桌子相接的地方有一层浅浅的灰尘沉积,印出了砚台的轮廓。按理来说,砚台应该是会定时清理的,“洗砚池”也因此而得名。
然而,这方砚台可不像是有被定时清理的样子。
他伸出手,试着左右转动一圈,果然如此。只见后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门。
就在这时,南桧走了进来。
她道:“寝卧没有发现,你这儿呢?”
“这个。”说着,殷箫便放出一只形似瓢虫模样的东西。
南桧道:“这是什么,师尊给的吗?”
殷箫摇头,抬手将它放飞出去:“我做的。不久前刚研制的小玩意儿,可以用来探路。”
不一会儿,那只小虫就飞回来了,落回殷箫手上。
他道:“这条道的尽头便是换命阵了,里面幽暗无光,了无生机,我等不可贸然进去。”
南桧点头:“果然是他。”
一个时辰后,厢房内。
“所以事情解决了?此次考核完成了?就这么简单?”曲如屏看向众人道。
章清圆道:“那些孩子不救了吗?要不我们明日再审审?”
季俊道:“我们此番任务是除去鬼怪,而非找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不必再过多劳力劳神。”
章清圆并不应声,显然是不赞同他的回答。
燕勒撇他一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厮又开始摆弄他的那副菩萨心肠了。
曲如屏道:“那就是说,明日我们将他杀了,那阵就破了,任务便完成了吗?”
古繁:“不如今晚再等等,看看是否仍有孩童被害。”
殷箫:“我总觉得此事进展太过顺利,就像是……铺好了的。”
江月点头:“我赞同。毕竟往年炼丹炉的最后一关不是斩杀上古大妖就是寻找真假镜人,等今晚再看看吧。”
“你的伤好些了吗?”
江月抿唇笑了笑,“只是伤到了皮肉,不妨事。”
第二日,牢房。
“钱青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殷箫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友人之间的叙旧一般。
钱青小只看了看他,并不答话。
章清圆急道:“那十二名孩子呢,他们没在阵里,他们在哪儿?!”
钱青小低下头,不说话。
古繁道:“城主说你是鬼怪的容器,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钱青小仍是不说话。
“你既还有自己的意识,那便说明鬼怪所做的一切恶你都知晓,是你在残害世人、滥杀无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季俊的声线十分冷硬,似是想这般将他唬住。
钱青小忽而笑了,点了点头。
一行人见他自始至终不愿说话,不由的泄了气,开始低头窃窃私语。
“就这样吧。” “还别的说法吗?”
“直接上刑吧!” “不必审了,他都认罪了!”
“可他也只是个孩子……” “他体内的鬼怪可不是个孩子。”
殷箫声调平缓:“不说说吗?你只要开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会信你。”
钱青小仍是不答。
“走吧,不必问了,城主来传话了。”燕勒对众人道,“说是已经排查完毕,昨夜并无孩童失踪。”
话毕,不等众人犹豫,直接抬脚走了出去。
殷箫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钱青小也正看着他。
他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城主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各位,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只把鬼怪赶出来行吗?留我儿一条性命,我只有他一个孩子啊,求求你们了!”
“求求各位大师了!”说着,她便作势要跪下来。
曲如屏几人连忙伸手将她扶住:“使不得啊夫人!这……我们也没办法,根本分不清他和鬼怪,他们早已融为一体了呀!”
城主夫人嘴唇颤抖着,好似经受了巨大打击。
她颤抖的抓住一旁侍女的手站定,仍旧努力维持着端庄之态,朝他们微微俯身道别。在侍女的搀扶下,城主夫人拿起手帕擦着泪缓缓离开了。
殷箫一直站在牢房的阴影处,在城主夫人走过来时又刻意隐藏身形,因而并无人注意到他。
他目光一颤,紧紧盯着城主夫人缓缓走过。
方才他看到,城主夫人未被手帕遮住的另半张脸上,忽而勾起了一抹笑。
回到厢房后,众人也刚好聚拢。
古繁:“城主派人来问多久行刑?”
殷箫:“两日后吧,你们觉得呢?”
众人应好。
半夜,一道身影悄悄出了房门。
殷箫小心避开巡逻的守卫,他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必须再访一次牢房。殷箫此行并未告诉任何人,怕知道的人太多而打草惊蛇。
牢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只烛火半死不活地亮着。钱青小看见来人是殷箫似乎不惊讶,目光平静的恍若望着一个死物。
殷箫看着他:“我听说过你。崦嵫的小精灵。”
……
第二日清早,殷箫早早就坐在了院内的石桌旁喝茶。
江月推开门走了出来:“起这么早?”
殷箫笑笑:“睡不着。还是觉得这件事疑点颇多,我想再查查。”
“正好,我也有此意。” 二人相视一笑,双双朝院子外走去。
一路上,两人并未交代各自的目的,心照不宣地奔向那天夜晚的那颗桃树下。
在挖到将近半米后,殷箫停下了,他朝着江月摇摇头。
“那就好。” 江月呼出一口气,心中对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期待不已。
殷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儿的?”
江月道:“那些毛是自己飘落的,很整齐,没有根。”
殷箫:“还有——”
“孰湖是马蹄猴身,可以是猴毛,也可以是马毛,但绝不可能是混杂在一起的两种毛。”江月补充道。
殷箫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今日更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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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锻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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