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镜中獠牙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滑润。
风华曦猛地睁开眼。
入眼不是她精心布置、贴满囍字的婚房天花板，而是一片陌生的、带着霉斑的米白色吊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混合的味道，绝非她床头那瓶香薰机里散发出的甜蜜玫瑰香。
心脏骤然一缩，随即是更剧烈的恐慌——她感觉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胸腔里一片死寂，只有某种沉闷的、类似老旧风箱拉扯的“嗬…嗬…”声，从她自己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
“怎么回事？”她试图开口，发出的却是一串更加嘶哑难辨的怪响。
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这不是她家！也不是她在公司附近租的那套温馨小公寓！昨晚……昨晚她明明是在那张铺着大红色贡缎喜被的婚床上，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一丝婚前的小紧张，翻看着手机小说入睡的。怎么一觉醒来，天地变色？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像灌了铅，又像是生了锈的机器零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僵硬、沉重、不听使唤。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侧过一点身体，视线投向房间。
大约十五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布局简单到有些简陋。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两米宽的板床，铺着印有褪色卡通图案的旧床单。床尾靠墙立着一个双门的原木色衣柜，门上的穿衣镜反射着窗外阴沉的光线。床头紧挨着一张电脑桌，上面一台厚重的24寸液晶显示器屏幕是黑的，主机箱也沉寂着。桌面上散落着几个廉价的塑料瓶罐，依稀是些基础的护肤乳液。电脑桌再过去，是一个三门的简易书柜，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杂物。书柜的左边，开着一扇小门，连接着厨房和卫生间。
陌生，彻头彻尾的陌生！没有她亲手挑选的梳妆台，没有未婚夫杜明送的巨大玩偶熊，更没有墙上那张放大的、她穿着洁白婚纱巧笑倩兮的艺术照。
“起床方式不对？睡姿有问题？”风华曦脑子里一片混乱，荒谬的念头闪过。她试图回忆昨晚睡前的一切细节：和杜明在电话里的晚安，母亲最后一遍确认婚礼流程的唠叨，她躺在床上因为兴奋和一点点焦虑而翻来覆去，最后打开了手机里那本追更的末世小说《末世丧尸来袭》，看着看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说……末世……丧尸……
一个更荒谬、更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将僵硬得像木偶一样的脖颈，一寸寸地转向了床尾——那面镶嵌在衣柜门上的穿衣镜。
镜面清晰地映照出房间的景象，也映照出……床上那个“人”。
风华曦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镜子里，是一个……怪物。
原本及腰的、柔顺乌黑的长发，此刻干枯打结，凌乱地披散着，像一团被遗弃的黑色海藻。最恐怖的是那张脸——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多处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的暗红血肉和隐隐的腐烂痕迹！一双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浑浊不堪，而本该是瞳孔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针尖大小的、毫无生气的白色小点，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巴无法完全闭合，两颗尖锐、惨白、带着森然寒光的獠牙，强硬地刺破了青紫色的下唇，暴露在外，黏稠的、带着暗黄污浊的涎水正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拉成一条令人作呕的细丝，滴落在身下印着卡通图案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身体包裹在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里，露出的手臂皮肤同样青灰僵硬，指甲呈现出诡异的乌黑色，长而弯曲。
这……这分明是她在小说里、在恐怖电影里才见过的形象——丧尸！
风华曦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所有的思维都在瞬间冻结。她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恐怖的倒影，那个流着涎水、獠牙外露的怪物。
“嗬……”镜中的怪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无意义的嘶吼。
“嗬……”风华曦感到自己僵硬的喉咙肌肉在震动，同样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
镜里镜外，同步得令人绝望。
穿越大神？你玩我吧？！
一股无法形容的惊骇和荒谬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想尖叫，想怒吼，想质问苍天！为什么是她？！在她人生最重要的节点，在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前夕！她风华曦，虽然偶尔爱占点小便宜，比如超市试吃多拿两块，网购凑单退货省个运费，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件没做过！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她只是个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有点小说瘾的普通社畜！凭什么让她遇到这种离谱到姥姥家的事情？！
镜子里那张腐烂恐怖的脸，那狰狞的獠牙，那死白的眼瞳……无一不在残酷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风华曦，在婚礼前夜，因为看了一本末世丧尸小说，光荣地……穿了！还穿成了一个开局就是丧尸的倒霉蛋！
“杜明……”这个名字在她僵硬麻木的脑海里滚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个温文儒雅，和她相处平淡却也算合拍的未婚夫。明天，本该是他们手挽手接受祝福的日子。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为婚礼做最后的准备？他会不会发现未婚妻消失了？他……他会着急吗？会难过吗？还有爸妈……年过半百才得了她这个女儿，视如珍宝。她突然消失，杳无音信，在原本该是喜气盈门的日子里，他们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风华曦不敢去想，一想就觉得胸腔里那颗沉寂的心脏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冰冷而窒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字面意义上的行尸走肉！在这个陌生的、一看就充满危机的世界，她该怎么办？等死吗？还是拖着这具僵硬**的身体，去袭击活人，像小说里那些没有理智的怪物一样？
不！绝不！
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猛地冲散了部分绝望的冰冷。她风华曦，从小就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人！哪怕成了丧尸，她脑子里还有意识！她还能思考！她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家，记得自己要回去！这或许……是唯一不幸中的万幸？
镜子里那个恐怖的倒影，那双死白色的眼珠，似乎也因为这股骤然升腾的意志，而微微转动了一下。
“动起来……”风华曦在心底对自己嘶吼，用尽全部的精神去驱动这具陌生的、僵硬的身体。“必须弄清楚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命令下达，身体却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老旧机器，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节摩擦的“嘎吱”声和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她几乎是蠕动着，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挪下床。双脚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感从脚底直冲脑门，让她险些栽倒。
稳住！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这具身体似乎并不需要呼吸，但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多少给了她一点心理安慰。她扶着床沿，像刚学步的婴儿，极其缓慢而笨拙地迈出了第一步。
“嘎吱…嘎吱…”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首先挪向床头的电脑桌。桌面上除了那台关机的电脑和几个护肤品瓶子，还有一个棕色的旧钱包。目标明确。
抬起手臂的动作异常艰难，仿佛手臂有千斤重。她咬紧牙关——虽然那两颗碍事的獠牙让她无法完全闭合嘴巴——用尽力气，才将那只同样青灰色的、指甲乌黑的手，搭在了钱包上。触感是粗糙的皮革。
抓握的动作更是笨拙得可笑。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勉强用几根手指勾住了钱包的边缘，把它拎了起来。然后，她做了一个极其“丧尸”的动作——手臂僵硬地一甩，将钱包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抖落在桌面上。
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样式似乎和她的时代有些细微不同），一些零散的硬币，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身份证。
风华曦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
她伸出僵硬的手指，艰难地、几乎是抠挖着，将那张身份证从杂物中拨弄出来，捏在指间。冰凉的塑料卡片触感清晰。
她低下头，浑浊的死白色眼瞳，聚焦在身份证的照片和文字信息上。
照片上，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齐耳短发，杏眼圆睁，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青涩和倔强。
风华曦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张脸……分明就是她自己！是她十六七岁高中时期的模样！只是眼神更加怯懦一些。
她的视线猛地向下移动，看向姓名栏：
姓名：风华曦
再看出生日期：
2086年12月27日
地址：
广宁省F市C2街福兴小区8栋708室
风华曦如遭雷击，捏着身份证的僵硬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青灰色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跳动。
风华曦……是她的名字。
照片……是她的脸，年轻时的脸。
出生日期……2086年？！现在是哪一年？她穿越前可是2025年！整整提前了六十多年？！
地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不是她！可照片又确确实实是她！唯一的解释……她占据了这个生活在2086年，也叫风华曦的少女的身体？而她自己的意识，在这具已经尸化的身体里苏醒？
书……书！！
昨晚临睡前看的那本《末世丧尸来袭》！小说里的女主，就是在末世爆发时……
风华曦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死白色眼瞳死死盯向窗外。之前被巨大的恐慌占据，她竟忽略了窗外的景象。
此刻，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透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塌下来。更诡异的是，那云层的缝隙间，隐隐透着一抹不祥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肮脏的血块，涂抹在灰暗的天幕上。
血月？！
小说里末世爆发的标志性景象！
一股寒意，从她早已冰冷僵硬的脊椎骨直冲上腐烂的头皮！
“嗬——！！！”一声充满了绝望、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从她獠牙外露的口中爆发出来，在死寂的房间里凄厉地回荡。
与此同时，她僵硬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那张承载着“2086年风华曦”身份的卡片，在她青黑色的指尖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镜子里，那个青面獠牙的丧尸，死白色的眼珠里，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一种名为“崩溃”的情绪。
穿越大神！你玩死我算了！！！！
就在这绝望的嘶吼声中，她身后电脑桌上，那台原本沉寂的显示器，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亮起，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房间的昏暗，也映亮了风华曦那张因惊骇而更加扭曲恐怖的丧尸脸庞。
屏幕中央，一行加粗、鲜红的、仿佛流淌着鲜血的新闻标题，如同死神的宣判，赫然跳入她的眼帘：
【紧急插播！全球突发！不明高传染性病毒“猩红热疫”在F市、K市、S市等多地同时爆发！感染者出现高热、皮肤溃烂、意识丧失、极端攻击性行为！症状与……与影视作品中的“丧尸”高度相似！请所有市民立刻锁好门窗，切勿外出！重复！立刻锁好门窗，切勿外出！！】
新闻下方的小字滚动着具体的爆发区域和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窗外，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几声模糊的、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还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啃噬骨肉的低沉咆哮。
风华曦僵硬地转动着脖颈，死白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血红的标题，又缓缓移向窗外那暗红色的天光。
末世……真的来了。
而她，风华曦，一个本该在明天穿上婚纱的新娘，成了这场末世浩劫中，最先倒下的……一只丧尸。
镜子里，那张属于“2086年风华曦”的、年轻却已腐烂的脸上，一滴浑浊的、冰冷的液体，缓缓滑过青灰色的皮肤，砸落在裂开的身份证上。
那不是泪。
是尸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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