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后半句话,伍榴月笑了声。
他们出宫,马蹄声像夜里的磅礴大雨,第一宫门前站着一个巫师,就是来牢里救伍榴月的那位,现在伍榴月明白,这俊美的少年,是很久之前就被派来的春凉国的卧底。
巫师冷峻的脸跟眼,只有在看见陈郁南的时候才有所动容,伍榴月看见他的一片衷心与赤诚,来不及说话,又看见他身后站在一个手拿长剑的侍卫,侍卫的后边,是坐在轿上的绍星羽,绍星羽冲丝毫不减速的马蹄说:“主动暴露可不是一件好事。”
长剑戳出胸口有一根手指那样长,从惨白的下巴处流下血痕,陈郁南抬手遮住了伍榴月的眼,伍榴月悲泣道:“你没看巫师一眼。”
“我只看着你。”陈郁南说。满空的风吹不动头顶的星辰,马踏出宫门,像飞跃天空的一只黑鸟。
出了夏寂国的城门,沿着大路一直走,看见一辆马车在候着他们,再往前,看见马车后站着一个叉腰等待的人,是柱子。
“这儿呢!”柱子冲陈郁南跟伍榴月招招手。
马停,陈郁南要抱伍榴月下马,伍榴月推开他的手,自己下了马,柱子打量过他们的神色,低声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没人回答他的话,陈郁南拉着不情愿的伍榴月坐上了马车,柱子在车门外说:“我在这儿都等了好几天了,听说萧淮带了兵来,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郁南瞟了伍榴月一眼,冲柱子说:“回去了就知道了。”
原来萧淮真的带百万将士来攻打春凉国,城门前黑压压一片人,伍榴月压根看不到萧淮的身影,是黄昏之时,天边降下红霞,他们的马车在暗处。
“看城门!”柱子压低了嗓门说。
伍榴月遥远望去,风裹着沙尘吹来,把伍榴月迷了眼,看清那城门上绑着的人是谁时,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郁南。
“你用白彤彤来威胁萧淮?”伍榴月问,“这也是你跟小礼商量好了的吧?”
小礼大人就潇潇洒洒站在城门之上,仿佛认定了萧淮不敢进攻,因为白彤彤被绑在木架子上,她身后站着数名弓箭手,只要萧淮往前迈一步,白彤彤即将被万箭穿心。
伍榴月说:“她已经够苦了,现在好好的在春凉国经营她的铺子,你为什么要她拉进来?”
“不是我拉她进来,是萧淮喜欢她。”陈郁南这话还是在告诉伍榴月,叫她断了对萧淮的心思。
伍榴月骂道:“蠢猪。”
她要下车,陈郁南拦住她,她抓着陈郁南的手臂去望白彤彤,即使看不见白彤彤脸上的表情,但白彤彤现在应该是很痛苦的,她道:“真是肮脏的策略。”
陈郁南笑了声。
小礼大人跟萧淮对峙了半个时辰,他们也就陪着看了半个时辰,天空染上深蓝色的墨,萧淮身后的百万将士有了松动。
柱子一拳击在手心里,很快意地说:“这下萧淮可气死了!他回去筹备了这么久,却因为一个姑娘而返了兵!”
伍榴月看着小礼大人亲自把白彤彤带了下去,她道:“你同时有了萧淮跟绍星羽的把柄,那这天下即将就是你的了吧?”
“我还不想要呢。”陈郁南看住她。
她扭头,陈郁南吻上来,她推开陈郁南的脸,陈郁南说:“我只想看着你过活。”
“蠢猪。”伍榴月骂完又说,“白彤彤跟萧淮两情相悦,被你这么一弄,两人永远在对立面,永远不能在一起。”
“我现在都不能跟你永远在一起了,我还管他们做什么?”陈郁南握住伍榴月的手腕,“现在我们就回去,我们好好过这一生。”
柱子在旁看着他们,觉得陈郁南好像是疯了。
“你真的疯了!”伍榴月朝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陈郁南立马反问:“怎么不打我的脸了?你不忍心了?”
“我要回去。”
“回哪儿?”陈郁南抓着她不松手,“总不能是绍星羽那儿吧?春凉国才是你的家。”
“春凉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在这儿。”
“那在哪儿?”
“在一个你没有办法想象的地方,所以我们不是同路人。”
“那你之前对我的那些。”陈郁南语气有些停顿,“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吗?”
“只有你还沉浸在里面走不出来。”伍榴月扫他一眼,“我早就走出来了。”
陈郁南仿佛被人定住了,一眨不眨盯着伍榴月看,眼中只一束残败的幽光。
柱子探头上前道:“既然夫人想回乡,便就一块回呗。”
伍榴月撇开眼光,说:“不是这么一回事,跟你们说再多也没有用,只会这样吵得不可开交,而吵架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要回夏寂国。”
陈郁南还是不说话,柱子道:“我们才刚从夏寂国回来呢,怎么着也得先歇几天吧夫人?休息几天之后再去夏寂国也是一样的。”
“时间可不等人。”伍榴月说。
“你就这么急?”陈郁南冷着脸问。
“急。”伍榴月看他一眼。
陈郁南说:“柱子,走。”
柱子苦着脸关上了车门。
这一来一回,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伍榴月回到夏寂国的时候,听说已不能让外人进宫了,因为巫师在布法阵,因为法阵的盛大,所以要封锁整个九宫。
这段车程让她跟陈郁南的相处很是艰涩,两人一说话便是吵,柱子每回都来劝,把柱子累的都瘦了好几斤。
这不,伍榴月要下车,陈郁南又拉住了她,她回眸看去。
柱子说:“就算矛盾还没解决,但距离产生美。”
陈郁南冷哼了声:“距离只会让她更加猖狂。”
“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身自由吧。”柱子低声说,“总不能一辈子把夫人铐在身边的。”
陈郁南起了身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进宫。”伍榴月说。
陈郁南眼光警醒地看着她:“做什么?”
“明知故问。”伍榴月说。
“如果你是要去拆穿绍星羽的把戏,那么你也就不能借此回到你那边的世界。”陈郁南说。
两人站在宫门口对看。
伍榴月思绪一通,问:“这巫师的法阵也只是绍星羽的把戏?这根本就不是真的?起不了作用?”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什么事情,只要有心念,就都能做成。”伍榴月说,“特别在你们这儿,你们这里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陈郁南问。
伍榴月答不出来,便说:“你在宫里还有没有卧底眼线?”
陈郁南静默了片刻,说:“木影。”
伍榴月将眉一皱。
“这儿!”院墙上趴着的人正是木影,她朝陈郁南讨好般笑笑,问:“我的小马表现得还不错吧?”
“你真是不怕落入虎口?”伍榴月问。
木影说:“绍公子又不知道,我赚点盘缠钱就怎么了?总之你们先从侧门进来吧。”
成功潜入宫内,听木影说起这半个月里宫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巫师们全被排查了一通,我也是,我可被关了一天一夜才消除嫌疑呢,并且绍公子还下令说,只要是再看见你们,就赶紧把你们抓起来,我猜想,是不想让你们坏了他的好事。”
“巫师法阵已经开始进行了?”伍榴月问,“在巫师楼么?”
木影点头道:“这法阵也有时效的,必须在夏天来到之前做完,现在绍国主也在巫师楼观看呢。”
伍榴月怀疑起来:“国主不是觉得这法阵是骗人的么?怎么还亲自去看?”
她看向陈郁南,陈郁南说:“你真就信了绍国主的话?”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伍榴月朝里跑,她要赶紧跑到巫师楼去。
木影说:“我给你们准备了轿子,我们坐轿子去不快一点吗!”
木影预备跟伍榴月同坐,但伍榴月被陈郁南拉走了,她独坐轿中,跟在陈郁南跟伍榴月的后边,风声在耳边鼓鼓的,她扬声道:“你们怎么还是回来了?难道那巫师法阵真的有问题?春凉国没事吧?”
没人回答她的话,兴许是风太大了,陈郁南跟伍榴月都没有听见。
到了巫师楼,依旧是在木影的帮助下,他们顺利来到了天台出口,门的缝隙不够大,木影凑去看了眼,轻声说:“好像才刚刚开始。”
伍榴月抵着门缝看,陈郁南拉着她的后衣领子,她看见绍星羽被一排巫师围在正中央,绍星羽躺在地上,一个圆形符号的上面,神情些许忧伤地看着天空,白云在蓝空里悠悠地飘。
伍榴月眼光一瞟,看见地上一滩鲜血,是从绍星羽手腕处流出来的血,血流成注,小溪一般灌入地上所画的符线中。
她心里有疑惑,又看见绍候微笑着端坐在上,她顿时明白了一切,说了句:“这简直是害人。”
她要推门,陈郁南拉住了她,她回头道:“放手。”
“你打算如何?”陈郁南问,“揭穿这法阵?然后呢?”
“难道就看绍星羽这样被绍候放干血吗?”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郁南说,“既然他是自愿的,你又何必干涉?”
伍榴月只是生气自己被绍星羽跟绍候骗得团团转,陈郁南低了声说:“我真的很不愿意明白,但事实摆在眼前,你通常是更在意别人的,而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临时的归宿。”
在他们两人对谈的时候,木影也已明白了一切,推开门冲绍星羽哭喊道:“绍公子!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你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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