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一室的寂静，两人对视良久，宋成轻叹：“既是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取回府的姑娘，婚成那日我们便已是家人，至于父亲……”
宋成沉默了下，“说来惭愧，就连我也不曾体会他的父爱，大抵父爱大多内敛，但到了关键时候你会懂得的。”
乔凤静静听着，其实于她而言不是很能理解，上一世她为公主，父皇虽后宫佳丽三千但也曾给过母后独宠一人的骄纵底气，也会把她捧在手心当明月，在她记忆里父爱跟母爱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爱一个人就定会露出些马脚来。
乔凤只当是宋成为哄她开心的说辞，却不知往后她会深刻感受这句话。
*
次日一早，宋成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两人一同前去敬茶。
说来好笑，两人从成婚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一同去敬茶，成婚那晚宋成便因敌寇之事连夜北上，之后也不断有事情耽搁，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失了礼数。
主位之上，宋十洲身形粗犷挺拔，双目炯炯有神，双手置于腹前，严峻的脸上剑眉星目，散发着十足的威严感。
经过昨晚的谈话，乔凤对宋十洲这位老将军着实有些发怵。
反观一旁的苏青禾，保养得当，面色红润光泽，眼神带着柔和，端庄大方，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的模样。
“爹，娘。”
乔凤跟着宋成喊道，话音刚落，便听闻一旁传来轻嗤，张贤韵面色不虞。
“一介小辈却要一干长辈们等着，成何体统？这才刚入咱将军府没多长时日便开始摆架子了，那日后不得骑在咱们头上撒野？”
此话直指乔凤，乔凤刚要开口，宋成却先她一步：“姨娘此言差矣，今日晚来不过是因为夫人要帮我更换包扎伤口的布匹，如此贤惠之妻实乃我等福气。”
乔凤闻言满意勾唇，附和：“姨娘有所不知，昨夜……确实是累坏了 ，加之妾身以为将军府那必定都是雅量高致之人，这么一来倒是小女子的罪过了，还望姨娘原谅。”
此话一出，乔凤明显感觉到宋成投来的幽幽的的目光，就连主位上的宋十洲都眯眼看过来。
宋十洲虽早已见识过乔凤的巧言善辩，但此一句话既夸赞了将军府还暗骂了二房，顺带为自己辩解了几句，还含有对宋成的嗔怨。
张贤韵瞬间说不出话了，被这么一个小辈怼地哑口无言，本想拂袖而去，奈何忌惮主位之上神色严肃的宋十洲，到底是生着闷气不搭话了。
“好了，你们开始敬茶吧。”
主位上，苏青禾倒是乐意，府里来了个压制张贤韵的，到底是件好事，遂开口解围。
敬茶结束，张贤韵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迈着愤愤然的步子扬长而去。
“让凤儿见笑了。”
苏青禾拉过乔凤的手，悄声嘱咐，“你初入将军府，看得出来你与九儿相处的挺好 ，但凡事你得记住，不得已最好收敛些锋芒，万事切记小心谨慎才好。”
“娘，我知道了。”
乔凤可以感觉到苏青禾是真心待她，将军府虽不及宫里头女人多，但到底是将军世家，少不了纷争，乔凤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向来被人捧着习惯了，突然间换个角色难免有几分憋屈。
“你知道就好，娘也不想过多叨扰你，只是娘如今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这将军府事务虽不多，但总归得有人管着，你又是咱们将军府的长子媳妇，等过些时日待你空闲下来，娘便将这些都交由你打理。”
乔凤闻言连连摆手，向宋成投去求助的眼神，她此生定然是为复仇而生，又怎甘愿困于府里处理些家庭琐碎？
然一旁的男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苏青禾又怎会看不出小辈的心思，语重心长道：“娘知晓你是个有才干有魄力的不同寻常的姑娘，娘年轻时也曾如此，但说到底……罢了，由此也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青禾不再逼迫她，话锋一转：“黄历已经帮你们选好了，七日之后便是个良辰吉日，到时你跟成儿两个人你们就一同回娘家去看看，顺带给我们带句问候。”
“七日之后？”
然而乔凤却迟疑了，此次黑衣人事件还未敲定，七日之内不知能否解决，如若中途放弃，下次再想顺藤摸瓜就难上许多。
乔凤犹豫地看向宋成，后者倒是淡定，轻笑着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乔凤一万个不理解，质问：“你可知那些黑衣人由来？”
宋成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黑衣人来势汹汹，但能在京城不知不觉横行霸道，显然其身后之人权力不小，且若要躲过皇上视线……”
在宋成幽深的目光中，乔凤脑子里白光闪过，再回想起那日彼此在手中写下的字，乔凤不禁惊呼：“你的意思是……”
隔墙有耳，乔凤压低声音：“你回京那日，皇上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宋成垂眸，瞧着乔凤着急的模样，哂笑：“夫人如此着急，那不然我把我这将军头衔交由你，你来当？”
“别闹行不行？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乔凤气极。
宋成见状，四下看了看，走近一步凑近乔凤耳边，只说了几个字，乔凤脸色巨变。
“若真如此，那我们显然只有死路一条，且此次黑衣人显然就是敌寇族群里的，就是为了杀你报仇雪恨，且现如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无法估量到底有所少人想跟我们做对。”
“嗯，那夫人以为该当如何？”
“我以为，要顺藤摸瓜顺理成章找出其罪证，七日是万万不够的。”乔凤拧眉思索：“但是该如何跟娘解释清楚把南下之日推迟呢？”
“不，不用。”宋成笃言，高深莫测道：“小虎已经把你们昨天商议的言论告知于我，你们所想都是对的，但夫人再仔细想想，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闻言乔凤陷入沉思，一旁宋成稍加提示：“黑衣人尸检已经出来了，他们所食之物大都来自京城第一楼里的招牌名菜——名扬江南。”
“好食江南菜肴……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被人带到江南地区习武练剑？”乔凤拍手叫绝。
“不错。”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勾唇一笑。
*
七日后，阳光高照，将军府外已经准备好长长的马车队，各个装满物件，竟是比过年还丰富些许。
马车旁，苏青禾抓着乔凤的手低声嘱咐：“南下行程漫漫，我和十洲身子熬不住便不去了，只代我们向亲家问好。”
说着，苏青禾塞了个信封给乔凤，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成：“路途遥远，定当好生照顾凤儿，静待你俩平安归来。”
“是。”两人点头，一旁依依不舍的巧儿却是哭出声来，“小主，为何不带奴婢回去？奴婢也好些时日没有回去过了。”
“巧儿……”见她哭得双眼红肿，乔凤心里又何尝不舍，只是此行凶险至极，若是真遇上黑衣人再次袭来，巧儿手无缚鸡之力定然凶多吉少，可这些都不该跟巧儿说，只道：
“此次路程遥遥，你近日又受了风寒，若是再颠簸几日，就是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巧儿闻言却是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急得说不出话来：“小主，我身子骨好得很……只怪我前日贪凉，奴婢以后再也不贪凉了……带上我好不好？”
乔凤见状一颗心仿佛被手生生抓住，难受得喘不过来气，却还是狠下心来，一口回绝：“巧儿，别让我为难。”
话落，在巧儿震惊的眸光中，乔凤直接转身上马车，面上冷漠至极，只有宋成瞧出她微微发抖的手，却也明白她用心良苦，只轻叹一声跟上马车。
一声落下，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巧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回荡：“小主，巧儿再也不敢得风寒了，再也不敢了……”
车厢里，乔凤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宋成抿唇，一把拽过她的手掌掰开一看，竟是长甲已经将手掌刺破正涌出鲜红的血液。
“又何苦为难自己？”宋成无奈扶额，取过药箱细心帮她包扎了下，乔凤始终无动于衷任由他摆布，这还是宋成第一次见她如此安静。
良久，乔凤开口：“你是否觉得我太狠心了？”
说着说着，乔凤嗓音颤抖，“巧儿自小跟我在江南地区长大，又随着我义无反顾来到遥远的京城，明明她也不过懵懂的年纪，却处处护着我好似长姐，可我却连回娘家都不愿带着她。”
宋成并没有直面回答，只道：“近日经历这些事情，你成长了许多。”
对上乔凤疑惑的目光，宋成眯眼看向马车外，沉吟：“那年我不过才幼学之年，父亲病倒无法上战场，便只能由我去，那时我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她无法接受她唯二的亲人都将离她远去赴险，可不去就将面临杀头的决断，最后我去了，拼了半条命活了下来，再拼半条命当上了将军，拖着病痛的身子征战四方。”
“后来家国安稳了，母亲又变回来那个温和的当家主母，再后来，你便嫁了进来。”
“所以……”宋成略微停顿，“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便不能只看这一时的悲欢离合，以为从一开始，我们争取的便是长久的未来。”
在宋成肯定的目光中，乔凤一颗难受的心也好似得到了舒缓，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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