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一夜无事。
众人从帐中爬出,相互对望间,欣喜不言而喻。
“将军夫人,昨夜一切安好,是否代表咱们远离危险了?”黝黑妇人连忙上前问道。
“不好说,潘金城一夜未现身,只能代表他那方势力不如咱们,抑或他还躲在暗处……”
正巧这时小虎从外跑来,面色不太好。
“将军,将军夫人,不好了!方才守关那边来信称昨晚后半夜有人连夜出关北上,来势汹汹,守关的人抵抗不足,关已破!”
“可曾看清楚那破关之人是谁吗?”
“未曾,不过从使用武器和招式来看,就是潘金城无误!”
“这……”乔凤看向宋成,低声道:“潘金城带人北上,那是不是说明……”
如果说方才乔凤只是怀疑,但触及到宋成眼底的暗色之后她基本可以确定——那幕后指使多半在京城。
而能在京城混淆视听如此大动手笔养敌寇走运军火物资者,范围再度缩小,除京中达官显贵再无其他人。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先解决眼下问题,于是召集一众湖州百姓。
“刚得知消息,湖州眼中钉,也就是潘金城,于昨晚已经远离湖州,也就说明,湖州这片土地暂时是安全的!”
宋成威严的嗓音响起,湖州百姓一个个欢呼起来,拍手着,叫好着:“这个恶瘤子终于远离咱湖州大地了。”
“你昨晚不还觉得他是好人么?”有人打趣道。
“昨晚是昨晚,这不是识人不清么。”
众人哄笑。
“昨晚百姓们的诉求我们也有认真考虑到,湖州经济衰败,急需切实可行的产业链注入,基于湖州百姓之前养马的经验,我们打算将军中战马转移到湖州养畜,相信依照湖州丰厚的草地绿植,战马一定日渐肥硕。”
然而湖州百姓们却陷入沉思:“将军的意思是湖州依旧开马场?那可是依照先前的规矩夫妻成对谋职……”
意料之中的疑虑,宋成拉了拉乔凤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乔凤。
相视一笑,乔凤挺直了脊背:“不——马场一旦建成,湖州百姓上上下下都可以在内谋职,且每月银钱是以前的三倍。”
话落,大家似乎都傻眼了,“将军夫人,您所言是否属实?三倍银钱那可不是小数目。”
“我所言句句属实,并且到时候还会从京城调来有名的大夫给湖州老弱病残看病医治。”清丽的声线掷地有声,每一字句都敲在百姓心中。
“将军,将军夫人,如若真如此,那你们就是咱湖州的大恩人,咱们感激不尽!”
为首的男人已经泪湿眼眶,身后众人也跟着颔首:“大恩人!”
看着鞠躬的众人,乔凤心里五味杂陈,有关复仇的戾气好似也渐渐被削弱,抛除少数人劣根本质,这世间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于他们而言,活着已是难得。
从北上平定敌寇一路摸索南下湖州,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无一不让她震撼,让她感受到最朴质最纯真的人性,才明白父皇那句‘见天地见人间才算见世面’,而一位明君要看到的,远远不止这么些。
她的父皇明明已经那么努力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要将他拉下马,说到底这个世界多半是病了。
而她也在无限的挣扎中逐渐看不清了,于天下苍生来讲,复仇到底重不重要?
若她就此放弃,又如何跟她这一世来之不易的身份交代?那些存于她体内的亡灵又如何能安息,九泉之下的父皇又如何不会怪她?且现如今种种都指向京城内,那幕后之人多半存于朝堂。
若不放手,她低头,目之所及皆是民生,那战场上挥洒的,是鲜红的血液,是无法给予交代的黏稠,是呼吸间不敢多闻的,生怕被噩梦缠上的。
她怕,也不怕,生死于她早已看淡,她怕的,是那深深的来自灵魂的拷问,是午夜梦回时无辜百姓盘桓在她脑海里的脸,一张张载满不甘和怨气。
见乔凤站立着迟迟没有言语,宋成垂眸看去,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不禁想起那时在北上塞外之地,奠记死去的战士时,她也是这副表情。
那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早该想到的。
她的姑娘,一直一直,都是这般有血性,为天下苍生动容。
自然他也明白她的所有挣扎,是在认定了一条路之后却恍然生出质疑,可是这条路已经在走了,不能回头了不是吗?
“或许于你们而言我们是做了一件好事,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军中战马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畜养基地,此次行程或许注定湖州就是那最好的战马储备基地。”
“之后很快会有人将马场建立好,两地来往,沿途马匹运输也会带动经济线发展,湖州还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打响口碑,之后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安排好一切他们也该准备回京了,潘金城先他们一步,他们必须尽快跟上步伐,最好顺藤摸瓜抓住其背后主谋,再一锅端。
回去时湖州百姓一个个出来相送,大家东拼西凑凑足了他们回京的口粮,短暂的相逢后注定是一场离别。
乔凤翘首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唯独没有她父母的身影。
“别看了,走吧。”
宋成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擦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会忍不住心疼,“走吧,走了就不要回头了,不值得。”
“嗯。”乔凤点点头,果断跟上了宋成的步伐,却还是下意识攥紧了宋成的手。
自此之后,南方便再无牵挂,她只有一个家,将军府。
心口隐隐作痛,好似被划拉了一个大口子,一看,内里早已腐烂,是原宿住的感情在作祟了。
马车的轱辘声淹没在人潮里,穿过众人,马车悠悠北上,短短时间心境早已改变,乔凤跟大家挥舞着手臂道别,直到那些身影逐渐缩小看不见。
“来的时候还处处提防湖州百姓,那成想在离开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万人相送。”乔凤感叹着。
“说明咱们这件事确实做得很完美。”
宋成抬手环住乔凤的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来之前我俩不也各自坐在一边,现在却是不同了。”
说到这个,乔凤不禁想起两人那夜,脸上不可抑制浮现出红晕,抬头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忽然就有些好奇。
“阿成,你之前又对我心动过吗?在我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出来时。”乔凤暗暗掐了他一把,小声威胁:“要说实话。”
“偶尔吧。”
宋成挑眉一笑,乔凤却是不干了,“什么嘛,你居然对‘她’心动,那如果我不是她,那你是不是也会打算跟她共度一生?反正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说着说着,乔凤想到之前的种种自我猜忌,不禁有些委屈起来。
宋成原本是打算逗弄她一下的,但见此状况也知道有些玩过火了,伸手挑起乔凤的下巴,只见姑娘脸上早已布满泪珠,眉眼鼻尖全都染上粉红,却又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长睫一眨一眨好不可怜。
“抱歉,都是我的错。”宋成这会儿也收起了笑意,轻轻吻去乔凤眼角的泪。
“那你说,你错哪儿了。”乔凤吸了吸鼻子,闷声质问。
“错在……不该不把话说完。”
两人微微分开些,宋成弯腰跟乔凤额头相碰,薄唇轻启:“偶尔心动,是在‘她’偶尔像你的时候。”
乔凤眨巴着眼睛尚且沉浸在情绪里,脑子有些混沌,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就听宋成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你之前不是在试探我么?怎么就不多露出点马脚呢,叫我好找。”
乔凤逐渐反应过来,惊呼:“所以你之前就怀疑过我的身份?那你怎么……”
她不知道要如何问下去了,就像当初她也怀疑过他,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也想过要跑去质问他,但话到嘴边才发现没有话。
她该怎么问?问你是不是死过一回?那多冒昧。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不敢相信吧,我就是想着,我好生守护了一生的公主,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
“我总觉得你一定还活在某个角落,顽强的活着,所以我四处寻找你的身影,随军征战时,夜梦无人时,花开花落,我都执拗地觉得你一定还活着。”
“阿成……”
乔凤颤抖着双手抚上宋成的脸,郑重其事道:“我原谅你了。”
她原本以为在他们之间这条漫长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经年往日里她多少次夜不能寐全是对他的执念以及单相思的痛苦,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同样努力着,努力来到她的身边,努力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所以她替少时的她,原谅了他。
“所以你最后……”宋成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没有你在,我活着多没意思。”乔凤自然能读懂他的话,这一次她主动吻上他的唇,缠绵的气息里,淹没着难以诉说的心动。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完后的日子里,有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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