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入口人很多,进到巷子深处却不见多少人了,等到杏娘家门口时已经只有两三个行人,李婳手搭在门板上正想敲门,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李婳在脑中思索一阵,忽然满脸苍白,不由得心惊起来。
那时在雪地里,阿瑾被人打时也就是这种声音。
她想也不想,手中使劲还真的将门推开了。
细微的吱呀声被其他声音掩埋,李婳无意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掉下来。
随即她一把抄起墙根边上不知道谁放的的四方脚踏子,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径直冲到书生背后,高仰起发颤的手狠狠掼下,没忍住边哭边骂道:“你王八蛋,你简直是丧尽天良啊!我昨天就应该直接把你抓走……”
一连骂了几十句,李婳也实在是气狠了,浑身都在颤抖,手中的木踏子却是不停,狠狠往那人背抡去。
某一刻她手软脱了力,见兰生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李婳终于松了口气,跌坐在地。
她见杏娘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身侧是那盆干枯的花。花盆横倒,有几点泥土洒了出来,散在杏娘的裙角处。
李婳一点点挪到杏娘旁边,伸出发麻的手试探着握住杏娘冰凉的手,另一只手碰到杏娘散乱的头发,慢慢安慰道:“不怕了不怕了,我把他打走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也顾不得说那些路上想好的话,只想着让杏娘快点冷静下来。
看着一旁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兰生,李婳一方面害怕自己真的打死人,另一方面又觉得还不够,恨不得这人直接死了算了。
矛盾心理一时让李婳失神,忽的感觉胳膊传来异样,低头看去是杏娘颤抖着手要触碰她。
李婳以为杏娘有话要说,连忙低下耳朵去听,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发方向的力气。
杏娘在推开自己。
“不要来找我了,”杏娘将自己的脸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她嗓音疲累道:“我不该拖累你。”
“你不是拖累啊,我、我巴不得杏娘你快点,快点进府里。”李婳脑中已经没有叫理智的东西了,她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府里有甜梅,还有个穿着你做的衣服的小姑娘,还有我!我们都等着你呢!”
杏娘在听到有关甜梅的话后身体僵住,而后却是道:“府里哪会容得下我这种错误。”
李婳接道:“你怎么会是错啊?”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似乎让杏娘冷静下来,她缓缓撤下袖子,露出的面部双目失神,一处眼眶明显青紫,还在流着血痕的嘴巴张张合合,喃喃自语“我是错啊。错在我妓子所出,错在我徒有面容,错在我为人懦弱……”
一条条尽是她曾经被旁人指责过的话,男人说过,女人说过。
她只是个槛子,无论男女老少,人人可踏上一脚。
反正她被钉在那里无法动弹,反正他们行动自由又站在高处。
“是我错了。”
李婳恨不得回到刚才打死自己,当下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的出身你的性格都不是错,你不要被他带着跑偏了,他就是一个大骗子,害人精!”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伸出手指头恶狠狠指向爬在地上动也不动像死猪似的兰生。
兰生早没了最开始装出来的斯文模样,他面着地趴着,背部还残留着脚踏灰,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听到李婳在讲他,男人回头,露出一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甚至显得有些滑稽的脸。
由于突然倒地的缘故,兰生撞倒了花盆,陶瓷制的花盆倒地瞬间成了碎片,而兰生的脸就撞到碎片上,数道口子就出现在他脸上。此时鲜血顺着他整张脸往下流,竟也有几分骇人样子。
这人伤得不轻却还是死性不改,他张口就道:“杏娘,你若是不见他们,我的腿真的保不住了。”
他既然认为保不住,那就不要保了!
李婳怒气上头,抄起手边的脚踏子往兰生那里一丢,旋即那处传来尖叫。
“啊!!!”
方方正正的脚踏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兰生那条瘸腿上,院子里登时发出凄厉叫声。
看见砸到人,李婳先是浑身一抖想起身去看,而后立刻想到这人是罪有应得,也便任由他人自己嚎叫。
但是她不在意,不代表杏娘不在意。
想到这一茬,李婳忙去看杏娘表情,果然看到杏娘一瞬不眨看着兰生。杏娘启唇,轻声问:“若是郎君的腿保住了,我们能否离开这里?”
她的询问在兰生看来是让步的意思,他登时叫唤道:“杏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对于离开避而不谈,分明是放不下在长宁的一切。
李婳感觉到杏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再之后满脸伤痕的姑娘露出一抹笑容。
她借着李婳的力气起身,发觉李婳的惴惴不安,便将头靠在李婳的肩膀上,低声喃喃:“没关系的,都要结束了。”
杏娘看着倒在地上的花枝,眼中发出亮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对着李婳道:“姑娘回府里去吧,我收拾东西,会找机会和甜梅他们团聚的。”
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李婳自认为可算是搞定了杏娘,高高兴兴出巷子,找到在原地等候的韩宴时还破天荒的打了招呼。
等到进了车厢里,她突然发现橘猫大麦窝在座位上呼呼大睡,李婳顺手就把猫儿抱过来放在怀里摸。
才进院子,阿珉与甜梅双双围着李婳问。
李婳被缠的受不了,便玩笑道:“我打算开点心店,到时候杏娘当厨子,甜梅打下手,阿珉就去收钱。”
“那你呢?”
“我嘛……”李婳故作思索,随后一脸认真道:“我就负责吃吃喝喝。”
阿珉捂着嘴笑,甜梅虽是笑颜,眼中却一点也不轻松。李婳好生安抚后甜梅才被阿珉拉着去给杏娘收拾房间。
回到屋里后,她挥退了众人,旋即四仰八叉瘫倒在椅子上面,好生缓了一阵才被伤处的疼痛催着去找药。
“姑娘。” 凭空传来男声,鬼似的幽幽响在她耳边。
李婳花了零秒时间猜出了这人是谁。
她头也不回,自顾自给自己上药。“你又故意吓人。”
“十一,没有。”
穿着常服的暗卫上前去拿药瓶,梳马尾的发丝不慎拂过李婳脸颊被她皱着脸躲过。
她伸手轻轻拽了下暗卫的黑色发丝,趁十一反应过来前赶紧松开手,佯装无事发生。“哎,你干什么啊?”
十一半跪在地将她的腿抬起,闻言回答道:“上药。”
李婳忍着没去躲,毕竟上药啥的他可比自己专业多了。
温热手掌揉着伤处,他指腹处的薄茧不时刮过脚踝处并未肿起的皮肤,带来阵阵痒意。李婳又疼又想笑,下意识收回自己的腿,脚踝反被十一拉住难以动弹。
算了,忍忍吧。
室内一时无声,李婳思维发散开来。她像是对着十一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等杏娘过来,说不准我们还真能开家店呢。”
“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不过就算不愿意,她和甜梅一起待着也不错啊。”
安静室内只余她的说话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轻,最后李婳脑袋一歪,竟是睡了过去。
十一轻轻停止了动作,他看着李婳,只看着李婳。旋即将她抱回床上,拉好被子后主动离开。
正睡到一半,李婳忽得感到心慌,猛然从床上坐起,听院子里似乎有人窃窃私语。她披起衣裳走出门,见阿珉阿瑾等人仰头窃窃私语。
她抬头看去,某处似乎飘着黑烟。
阿珉见她出来,迎上来道:“城西起火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救下来。”
李婳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着火了,她只感到自己心慌极了,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杏娘放火了】
系统的声音响在脑子里,李婳先是不信,旋即觉得不能不信,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好就要往着火那处冲去。
如今应是凌晨,车夫等人正在睡觉,她自己脚又不好,没跑几步便被人拉住手。
回头看去,是十一握着她的手腕,“我送姑娘。”
对啊,他是暗卫,速度肯定快,可是……
“你的伤好了吗?”
“十一无碍。”
十一抱起李婳,运功穿梭在城中,可纵使他再快也快不过火势,等到李婳到了时,朱楼已快被燃烧殆尽。
漆黑夜幕下,李婳好似从楼顶跳动的烈火间看见了杏娘。
她好像看到她于熊熊烈火间翩跹起舞,流着血泪的眼眸中似有光芒跃动,笑容夸张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
随着火势逐渐减小,她的动作也消减下去。
“噼啪。”
在一片焦黑中,女人面对着自己盈盈下拜。光晕逐渐消减,杏娘也消失不见。
随着火势渐渐减弱,太阳光开始出现,日光照在那片废墟里,照不清里面有谁。
李婳似乎被火势吓傻了,呆呆站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被火烧之后的建筑,毫无反应。
四周人们的议论声不绝。
“哎哎哎,肯定是那个烧的。”
“是她啊。”
“被丈夫磋磨成这样,真可怜呐。”
“可怜什么,真不愧是妓女的孩子,这大半夜出去和大老爷们一块在楼里鬼混,出了事活该。”
“你有病吧什么话张口就来啊?”
“人都死了还是别说的好。”
“又不是我们非逼着她死的,人家自己放的火,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又不是我们逼死她的。”
“快闭嘴收拾吧,要是火再起来烧不死你们!”
永远都是这样,烧不完的火,杀不完的人。
随着焦黑尸骨一具具抬出,贼曹的眉毛却是越皱越紧。
“怎么都是男人遗体,不是说还有女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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