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不大妙，周则景心里琢磨着。
阿诺是个颇为机灵的姑娘，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会，周则景大概也就听得明白了。这明江的江岸边不远处有个村子，前一阵子淮州闹水灾的时候死了许多人，那曾想这水患未平，又来怪疫，这怪疫还十分的可怖，不出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中了招。
不论男人女人，老者幼童，村里凡是得了病了，大部分的人在床榻上都折腾不到了几日，就咽了气。疫情来得如此的可怖，而整个淮州，早已经陷入了这样可怖的疫病中，他们想去寻外头的医馆去治病，可是这淮州的医馆的药物已然是天价也难求，想要买药，可是村中的人谁也拿不出钱财。
“所以，你们就想着来抢我们的？”
“……”阿诺顿了一下，“嗯……是我们村里的阿伯，他每日都会在村口处守着，那日你们的马车一行人入淮州的时候，被我们瞧见了。”这个时间段，不远万里赶赴淮州的，那么必然是天厅下来的人，这件事他们不是不知晓，只是或许是周则景一行人看着太过于声势浩大，也是是因为横竖都是一个死字，若是再不赌上一把，或许他们村子里的人便再也没有活头了。
“所以，你们当时就看上我们了？”周则景想到他们当时刚到淮州的时候，被一路的尸骨困在半路耽搁了许久，若是他们当时冲下来，裴琼枝不好说，或许周则景真得会毫无防备，她惊讶道：“那怎么没有当时就将我们劫下。”
“你们一行人走得太快了，本身你们是官家的人，阿伯将这件事告诉村长叔叔的时候，大家都没敢上去……但是村里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左右其他人死了，也该轮到我们了，索性我们便赌了一把，若是真能拿到些钱，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阿诺垂着头，声音有些闷。
周则景想起，那些人被抓获的时候，自己也跟着瞥了几眼，虽说是一眼望去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但也有些夫人老者，想来是村里仅剩下这些人了，想着人多些，这事情成了的概率就大些。
“若是害了时疫，一般是那些治病的药材金银难求，千金也难买，怎么到了你们这里，确实你们没钱拿药，朝廷半个月前便跟各州拨了款，你们不曾拿到，还是说……州牧不管吗？”裴琼枝在一旁，冷冷地开口。
“怎么能管！”提到那官府的人，阿诺耷拉的眉眼扬起了一丝的怒意，“他们现在，也只顾得上自己罢了，这州中的药有是有，但从疫病刚一爆发，那药被抬到不知道多高，除了留给那些做官的人家，偶有几家商贾人家买得起罢了。”
阿诺顿了一下，“哦……前几日，李州牧知道官家药派人下来，连将那住在城中角门的人也赶了出来，我们这种村子也来了不少城中人，都是被那官府赶出来的。”
若是当真如此，那李州牧也真是恶心死了。周则景蹙着眉头，她表面上面色不显，但是心里的火已经窜上来了。她又想起那李州牧身旁的捕快，一个个养得五大三粗的，周则景一见面只觉得这个李州牧是个开相扑馆的，又想起了方才她们是如何对阿诺的，心里的恶心又加几分。难怪疫病过了有月余，整个大周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这李州牧手下的人倒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
裴琼枝眉间微动，他轻轻地推开门去，候在门外的谷雨立即迎了上来，裴琼枝轻声道：“去问问抓起来的那些人，再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淮州城中打探打探，和这小姑娘说得对不对得上。”
“两位大人，这是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了，跟村中的其他人无关，求两位大人放过她们吧，还有您抓得其他人，我们……是我们自己的注意，若是要追究砍头，只砍我们的就行……莫要再折磨那些人了，他们本身已经病的并不行……”
阿诺的头垂了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祈求面前的两个人能开恩，饶过其他村里阿伯阿嫂。
此时，阿诺看到的头顶突然有什么重物压在了自己的头上。
似乎有些温暖，她抬起头，正对上周则景的眸子，“你这么难受，是你们的亲人也在其中得了病吗，是你的父亲还是姊妹父兄？”
阿诺摇了摇头，“村里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是被我娘捡回来了，我娘是个寡妇，我们娘俩是靠着村里阿伯阿嫂活下来了，村长，刘婶子，杨婶子，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阿诺提到这些人的时候，周则景发现，她的眸子比平时亮了几分，但是几乎又想到什么，随即又暗淡无光。
周则景的手扶了扶阿诺的头顶，她的声音清脆，“不必再去求他们，阿诺，他们不救，也自然有人救。”她蹲下身去，去打量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阿诺的眉眼大大的，眼眸深邃，如果抹去脸上的尘灰，是个无比俊俏的孩子。
她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周则景，头认不出的轻轻往一旁撇，有些不适应周则景的触碰。
“我们这次来，就是来查你们的事的——”裴琼枝站在一旁，开口道，“我们既然看见了，那你们的事，我们自然会管到底。”
阿诺的目光陡然被裴琼枝所吸引，他站在离她不远处，正是那灯盏之下，正处于背光之下，他现在的面容，谁也看不清。阿诺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周则景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那样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也只是一瞬，她抽神回来，重新集中自己的神经到那阿诺的身上，她正重地看着阿诺，“妹子，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这件事很重要，你需要若是回答我。”
明江旁，风声大得吓人，周则景的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铺了满脸，她微眯起眼睛，宽大的袍子随风摇曳，她轻轻推了一把前面走着的阿诺，“为什么不赶向前走了？”
阿诺看着面前的村子，没有言语。
“怎么？不过一个时辰没有回去，也便近乡情怯了吗？”周则景微微笑，开了个玩笑，“你方才说，明江旁的那些尸首，都是你村人吗？”
“嗯……”阿诺轻轻点了点头。
周则景的眉头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没有舒展过，而裴琼枝也走到他后面，心事不明，阿诺念着家里事，胸口更是只觉憋闷说不出话，三人望阿诺的村中走着，但是竟然谁也没有说话。
只到了那村中，周则景只感觉到了一阵肃杀，同与在禁宫的那种气氛不同，这里给周则景的感觉，是一种没有一丝生气的阴冷，除了隐隐约约能闻到恶臭，周则景竟然一点也感受不到人气。
这村子很大，裴琼枝给她道，这村子约莫有四百来户，有千余人，而裴琼枝抓到了来突袭他们的人，约莫有个三十来人。却不想，这三十个来号人，竟然是村子为数不多还健康的人了。
“其他的村民呢？”周则景轻声开口。
“他们在……”阿诺慢慢地开口，指了指远处那一个白色的棚子。
周则景还没走到那棚子，身旁的阿诺又像是疯了一样，忽然向前跑去。她一把砸进那棚子中，说是棚子，其实跟周则景在太医院搭得棚子是比不了的，这个棚子，其实也不过是拿了快白布用几根木杆盖上，勉强当初顶上罢了。
这个白棚里面躺了不少人，但有的人已然不动了，只有几个人，兴许是村中的医者，只见阿诺在棚子里，径直趴在了一个人的面前。
“阿婆？阿婆？”阿诺凑到那人面前，急切地喊道。
听到了阿诺的动静，原本站在角落的一个人转过了身，“阿诺？你回来了，其他人呢？”
那人是个体型纤细的姑娘，她像是阿诺走了几步，陡然看到面前的裴琼枝和周则景，被吓了一哆嗦，“你们……是谁？”
这厢跪着的阿诺不知什么时候，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抹了一把眼泪，“小云姐姐，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当，当官的。”
周则景缓缓扶上了那人的脉搏，身旁的阿诺一脸紧张，谨慎地看着周则景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是你的阿婆吗？”周则景忽然开口。
“嗯……”
“她病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月了。”
周则景只是为她搭了下脉，便站起来身子，阿诺原本也没想着周则景会治病，她只是担心，这个人突然发难，对村子里的人做些什么。
周则景的眸子打量着四周，这位阿诺的阿婆，恐怕是这里病症最轻的了，她勉强还能哼唧几句，其他人脸色发白，有上气也没下气的摊在地上，俨然是在等死了。
周则景瞧了一眼站在她的面前的小云，“你是村子里照顾病人的医师吗？”
听见她提问，小云有些胆怯，她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只是照顾他们，我不懂医的。”
“一个村子，千余人，竟然连一个医者都没有？”
周则景有些惊讶，怎么大周连个基层的社区诊所都没有吗？
“之前有，”小云轻轻地开口，“但是现在整个淮州，所有懂医的，都被官府的人，收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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