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荒到达蓉江城外的时候,另一头的城防工事那群傻蛋还没修好,嗯,傻蛋就是夏取良手底下的人。
攻城,攻城,从古至今没听说过谁家攻城真的靠把对方城墙砸毁来攻城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石荒一度为夏取良的脑子正常度产生了怀疑。
恋爱脑的弊端?
马车停下后不久,前方将领回转,有人被挂在城墙上了。
石荒想了想,安排一个人单枪匹马上前去打探,想来北齐不会拒绝这种行为。
确实是没有,因为被挂在城墙上生死不知的那个人,是景行舟。
继景行玥之后,大周第二个皇室子弟被如此羞辱。
石荒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夏取良太张狂了,但是偏偏他有这个底气。石荒想来就最喜欢看景氏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现在看来,他跟夏取良能够心意互通实在是有迹可循。
他们是同一类人,只是一个喜欢来阴的——比如他自己;一个喜欢光明正大的——比如夏取良。
但是本质上,他们都是极其自信,自信到自恋的那一类人。
好在他们没有容不下同类的小人心态,能够共存,不然他俩非但走不到一起,怕不是现在打得最狠的就是他俩。
石荒想了想后问了一下城楼上的兵力,最终确认下来,强攻是不可能了。
于是城楼外一里地,石荒着人停了下来,先佯攻试图救下城楼上的人,打一枪就跑的那种。当然了,救下人很明显是救不下的,这不过是个信号,看对方的条件了,接下来就是。
没等到他们安营扎寨,对方在城楼上挂出了免战牌,悬在城楼上的人也”收“了回去。
然后黄昏时分,石荒正站在马车上眺望远方的山脉,前方回信,北齐要他亲自前去谈判。
石荒挑了下眉,要了匹马,带着小栓子慢悠悠上前。
灿烂的霞光披在身上,雪白的发和雪白的衣仿佛在发光。有些打瞌睡的眉眼在旁人看着像是透着一股悲悯,出色的容貌和稳重的气质让他看起来越看越圣洁。
众人悄无声息地让开道路,视线定在这位恍如神祇的国师身上,看到对方穿过队伍,走到城楼前方的空地上。
蓉江南城门这边是没有护城河的,城门大开后便是一望无际的空地。
石荒两个人骑着马打头走出来,很是显眼。
等到石荒在中心位置站住,蓉江城城门开了。
石荒抬起头来,看清对面领头出来的那个男人,从扬灰的对面到有序的马蹄、再一路往上,看到那张越来越近的脸——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覆盖在脸上,镂空处露出了一张嘴和一双眼睛。
双方都在距离对方还剩二、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相比起石荒这边的两个人,对方在人数上就硬了,多一个。
夏取良骑在马背上,攥着缰绳看着对面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要不是这里是两军对垒,他现在只想把对方拉过来抱在怀里,揉进骨血中。
仿佛是感受到了夏取良实现中蕴含的“火热”,石荒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清了下嗓子。
“咳咳!”
夏取良晃了下头,回过神来,抬手抱拳,“国师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石荒随意地抬了下手,回了礼,“无恙,夏国公看起来倒是清减不少。”
夏取良仰头,似是笑了下,“毕竟国师大人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本公日思夜想惦记着,不清减岂非心不诚?”
石荒收手,手里攥着缰绳,指尖微微发紧。
“国公过于客气了,本座只好祝你早日解脱了。”
“那国师不如来本公营帐做个客。”
“建议夏国公睡觉把枕头垫高点儿,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没有国师。”
“说明国公心不够诚。”
“……”
鸫/小栓子:你俩收敛点儿,别露馅儿了。
北齐谋士看了看夏取良,又看向对面容颜过于出色的那个男人,是他的错觉吗?这明明骂得挺激烈,他怎么感觉不到一丝解气,反而憋得慌?
打嘴仗石荒略胜一筹,但是石荒感受到四肢泛上的酸麻,久违的睡意涌了上来。石荒眨了下眼,深呼吸一口气,压着睡意,干脆直言,“我朝贤王不知国公有什么条件才能将对方还回来?”
夏取良沉默了一下后直视石荒,声音沉了下来,凭空地严肃了不少,“二选一。”
三个字,便再没有别的了。
石荒眨了下眼,他听懂了。
蓉江还是景行舟,二选一。
若是是石荒,他当时毫不犹豫地要蓉江,但是他背后还有眼睛盯着,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地定下来,起码他需要“犹豫”、需要“纠结”、需要“挣扎”,才能继续选择蓉江。
于是石荒留下两个字,“一天。”于是转身走回了队伍中。
夏取良直到石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堆里,这才调转马头,走回了城里。
城门合拢的时候,最后一缕晚霞也消失在了天边。
石荒回了队伍中后直接钻回了马车里,让人叫来了同行的其余将领。
等人到齐后石荒屏退其他人,走出来站在马车上,看着围着的将领们,道:“要蓉江城还是要贤王,北齐给了两个选择二择其一。”
看了一眼面露困惑的将领们后石荒才解释道:“如果要贤王,那就开战;如果要蓉江,贤王会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们杀死,然后将蓉江拱手相送。”
石荒垂下眸子。
这个选择,底气可是他送出去的那十几张羊皮卷,还有手上剩下的羊皮卷。
当然了,这些人都不需要知道。
要是换个人,都会选择城池,可偏偏是景行舟,大周贤王,当今的弟弟,虽然不是一个母妃,却是一个爹,这个选择,不可谓不毒。
景行舟要是死了,皇室威信下降,他们拿回一座丢失的城池;
景行舟要是活着,他们谁也不敢打包票能把人活着救下来,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蓉江拿回来。
于是所有人都游移不定。
石荒感受到了四周的视线,这些人不想承担这个责任,都想让他来拿主意。但是石荒又不是傻子,根本不抬头和他们对视,手上拿着一把檀木扇子,开开合合,开开合合。
众人无奈,道:“大人,是否需要请示陛下?”
石荒眨了下眼,抬起头,表情一脸无辜,“夏取良只给了一天的时间考虑。”
于是众人不说话了。
石荒摆了摆手,都好好想想,暂时不会打起来,先整顿军纪原地休息,明日一早过来告诉本座你们的答案。“
说完国师转了个身,进了马车。那个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脸上还有刀疤的男人守在门口,眼神不善地盯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将领们。
将领面面相觑后讪讪一笑,各自退去,走出视线范围后有结伴商讨去了。
百灵和医女被赶到后一辆马车上,石荒回了马车后直接捞过毯子往身上一盖,就这么睡着了。
睡沉后一只胳膊耷拉下来,长袖下血管脉络越发清晰起来,和原本青色的血管,已经逐渐深出了一抹墨色。
像狰狞的吸血虫密布在胳膊上,也像树叶枯落的树杈子倒映在地面上。
睡梦中的人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仿佛是怕冷一样地往毯子里缩了缩。
星夜无梦,再醒来时天边还是一片靛蓝,显得深邃又神秘。
马车里透出一抹亮光来,小栓子靠在马车上睡着,被光线一刺便醒了过来,抹了把脸后靠近车门问:”家主,洗漱吗?“
”嗯。“
马车里传出有些低沉的回应,声音有些沙哑,尾音直接压没了。不过小栓子听清楚了,昨夜已经打听清楚了附近的河流,连夜拉回来一些水,过滤后烧开了一直备着。
等石荒用温热的水洗漱完,走出马车稍微逛了两圈后回到马车边,路旁是一个临时用餐布和小桌凑出来的吃饭的地方。
石荒走过去坐下,小栓子和医女带来药膳摆好,百灵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家主。”
石荒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自便。”
于是三个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吃食到了一旁不远不近的地方,寻块石头坐下,端着饭菜吃了起来。
相比较三个人一人一托盘的两菜一汤,石荒面前的一只陶罐简直简陋到了极点,但是只有真正参与了制作和看过的人才知道,这一只陶罐里的东西,是三个人食物价值的总和的十倍。
东西精,但量不大,石荒吃完后其余将领也三三两两地过来了。
现在也是营地早饭的时间,各自拿出干粮和水吃起来。
石荒放慢了速度,等到看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了手上捏了很久没动过的勺子。
等到餐具收走了,石荒起身看向围坐一圈的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太阳已经探出地平线一线的朱红色光盘。“天亮了,你们想好了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抱拳作揖道:“大人,选蓉江。”
明智的决定。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反而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得选……去亮牌吧。”
安排下去后,便有人将一块写着“蓉江”二字的牌子放在了大军面前,打头最显眼的地方。
之后两边陷入了沉默,石荒坐在马车里,前方将士们心里打鼓地看着前方城门,攥着缰绳的手已经出了汗,但是没一个人敢走神。
直至辰时末,城楼上终于有了动静,确切的说不是城楼上,而是城门。
城门开了,但是开门的人,穿着粗布麻衣,三两成群,看起来就是城中的百姓。
石荒听到消息后直接安排大军进城。
他的马车还没到城楼底下前方的消息,找到贤王了,他被人套着脖子吊在瓮城的墙垛上,已经奇绝了,舌头掉出一截来,死相极其不光彩。
眼皮跳了跳,石荒状似头疼地用手撑着额头,下达了让他们将尸身收敛的指令,实则晦暗的光线下,嘴角隐隐翘起。
又死一个。
……
再次回到府衙,见到了神情憔悴的狄献之,石荒直接让人去休息。
北齐的大军像是早就替他们做好了选择,已经趁夜里离开了蓉江,退到了城外十里处。
打发了将领们让他们负责城中布防,再抓紧时间把城墙补好,便回了东厢房,还是他之前居住的那个院子。
但是进门后,石荒直接挥手让小栓子退下,关上门后眉眼一沉,直接转头绕过屏风,走向床榻。
看清床榻的那一刻,石荒怔住了,随后低声道:“你是来挑衅我的?”
夏取良穿着一身简便的墨色衣衫,面具放在一旁,闻言笑着道:“这怎么能是挑衅呢?”夏取良说着扯送了自己衣襟,形骸放浪地歪在床上,道:“我明明是来色-诱的。”
石荒走过去,俯身靠近,伸手撑在夏取良身旁,捞过一旁的杯子,一把拽过来,然后两只手不停地卷,把这个浪荡子裹了起来,一脚踹下床,自己坐到了床上。
等夏取良郁闷地从被子卷里蠕动出个脑袋,看向石荒,两个人对上视线后石荒道:“就你这点技术还搞色-诱?倒贴钱别人都觉得你是想打架。”
夏取良挣出手把自己解出来,闻言笑了笑,道:“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别人更是看不着。”
夏取良再次爬上床,凑到石荒肩头,低声道:“我这技术,色-诱国师,够格吗?”
“建议国公转行。”石荒推开肩头的人脸,毫不客气。
结果身后的人当场大字一摊,“来吧。”
石荒拧眉,“来什么?”
“自荐枕席。”
石荒沉默了下,“我拒绝呢?”
“建议国师色-诱。”
“……别给脸不要。”
两个人对视许久,终是夏取良先败下阵来,伸手拽了拽石荒腰间的玉珏,低声道:“你就不想我。”
石荒很诚实,“没时间想。”
夏取良沉默了,“不能挤出时间?”
“你配吗?”
“我觉得我配。”
“自信点,把前面三个字去掉。”石荒笑着伸出手,在夏取良脸上揉了揉。“瘦了。”
“想你想的。”
“不信。确定不是想打我想的?”
“那你瘦成这样,难道是想上我想的?”
夏取良说完,竟然看到石荒耳垂红了起来。
夏取良:……?!
石荒笑了下,道:“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夏取良嗤笑道:“就你这小体格,也好意思?”
石荒挑了下眉,“那你想吗?”
夏取良也很诚实,“想。”
“想着吧。”
说完,石荒起身褪下外袍丢在夏取良头上,盖住了脑袋。
等夏取良把衣服抓下来,发现石荒已经走向了屏风。
夏取良放好衣服跟过去,在另一侧的小书房找到人。
夏取良看着桌案后研磨的人,一眼扫过砚台边的茶壶,沉默了很久后问:“小荒爷,你是怎么想的?”
石荒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等着这里也只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石荒笑了下,道:“石氏不会背叛大周。”
夏取良眉心皱了起来。
石荒含笑道:“我是大周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于是夏取良眉头皱得更紧。
石荒取笔,捻开笔头,洗笔,蘸墨,看向夏取良,问:“给你画一幅画,想要什么?”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夏取良看着石荒含笑的眉眼,想也不想道:“你。”
石荒怔然了一瞬,然后垂眸低笑,“好。”
夏取良看了一眼已经提笔作画的人,脚步轻巧地退到窗边,回头看了一眼后翻窗退了出去。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石荒放下手上的笔,扫了一眼空荡的房间,笑了下,“进。”
小栓子走了进来,“家主,城中已经简单查过一遍,没发现北齐残留兵力,不过之前堵上的地道又被挖开了。”
石荒点了下头,“不用管,接下来的时间,北齐不会攻打蓉江,毕竟——全州已经拿下了,西北方口子已经打开,不需要再从蓉江过了。”
小栓子皱起眉头,“那位就这么,放弃蓉江了?”
石荒取过一支细细的工笔,笑了笑,“谁说放弃了?”
“可北齐退军了,而且家主你不是说不会再攻打蓉江了?”
“只要布置得当,从全州一路打进圣京,有何不可?圣京若是都被打下来了,蓉江还需要打吗?”
“我们可需要支援南方?”
石荒笑着说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用。毕竟北齐会留下一部分人在前方守着,等着蓉江松懈后再次占领下来。”
小栓子不说话了。
他脑子可能比不下家主,但是不正面就蠢。北齐此举,只是单纯为了将家主拖在蓉江走不掉罢了。但是如今大周境内,家主来蓉江,可是带走了大部分能调动的兵力,现在的蓉江,有五十万军队。
这五十万被北齐不知道多少人卡在蓉江,一旦南方被北齐绕路打上去,圣京只能被动挨打。
“家主,还会发生五道圣旨的事情吗?”
看着石荒垂眸仔细描画的姿态,小栓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
石荒手上顿了下,抬头看向小栓子,道:“会。”
“那我们……怎么做?”
石荒低头继续画着。
“什么也不做,待着就行了。圣旨来了走就是了,毕竟……抗旨不尊,祸及三族啊”石荒笑着说。
小栓子好像懂了,家主来蓉江,只是为了贤王。
顺带将京畿的兵力……带走。
石氏不会叛国,可若是不是石氏人呢?
这国判不判的,谁能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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