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上从赛车场回来时，已经是凌晨。
习惯性看了眼软件里的消息，依旧没有直播。连发过去的私人微信，也没人添加。
他烦闷地脱掉赛车后，一身汗的衣服，露出坚实的手臂和腰腹，赤身走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出来时，水滴砸在地板上，随手拿过毛巾擦干，心情并没有平复。
又接了杯温水，咽下一颗药，才继续拿起手机，出了休息室，到办公室坐下，继续工作。
一个小时过去，手里的文件迟迟没翻页，仍旧是那一页。
啪——
被他扔到了书桌上。
以往长久的失眠，才会让他的情绪难以自控，但如今不过两晚，就已经和以前一个月，甚至两个月的状况差不多了！
韩上走到落地窗前，从六十楼看下去，雪花飘落，在窗户上留下水印。
手掌撑着玻璃，指腹轻敲——
那个声音，他太需要了。
“看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我。”
消息发出去，韩上没再等待，而是去了健身房，体力的消耗，会让他好受很多。
同样的暗夜，周围一片寂静，孟洛桥泛白的鞋面上，浸出一缕缕红色，低头看去，像是彼岸花的花瓣，一直蔓延到他的鞋尖。
朦胧的雪花中，他似乎看到了更多，更鲜丽的花，往前一步，就能躺在花丛里。
他太冷了，红色的花瓣像一团团烈火，让他感到温暖。
这样的温暖，自记事以来，好似从未得到过。
现在只要往前一步，就能拥有……
没有知觉的脚轻轻抖动，在寒风中快要站不稳。
叮——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地响了一下。
孟洛桥猝然回神！
红色和温暖退去，眼前又是一片雪白。
他红着眼转头，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往后退了一步，从围墙下来。
解锁后看到的，首先是秦博凯的消息。
“这次联姻，你不去也得去！”
“没有老子，能有你？你妈不要你了，秦家好心把你认回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趁我还好好说话，赶紧回来，否则的话……”
孟洛桥关掉短信，从手机顶部往下拉，露出一条直播软件的消息通知。
“我想买你的声音，价格面谈。”
熟悉的ID，熟悉的头像。
孟洛桥关了消息，又把微信点开，是院长傍晚时发来的视频。
小芳满身都插着管子，安静地睡着。
院长眼睛有点不行了，没眼镜时不怎么爱打字，孟洛桥点开她的语音。
“下午的时候醒了一趟，吵着要听你讲故事，我说你忙，要赚钱给她治病，让她好好手术，等身体好了，过年就回来看她，哄了好久才睡着。”
孟洛桥靠在围墙根，跌坐下来，任由雪花落到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亮，楼底的菜市开始热闹起来，才起身下楼，回到房子里。
第二日，孟洛桥凭借着记忆，来到别墅门前。
佣人开门后，孟洛桥也没等他们开口，径自来到住过一晚的地方，找到他那件遗落的大衣。
昨晚穿着毛衣就出门了，都没来得及把东西带齐。
他把大衣挂在手腕上，看向打电话的人，“给秦总说，想要我联姻，就现在回来，见面谈。”
他的声音很冷，和刚到秦家时，宛若两人，佣人被他清冽的眼神吓住，原话传了过去。
那边似乎被什么人缠着，秦博凯暂时抽不开身。
但孟洛桥寸步不让，他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汽车的鸣笛声。
秦博凯回来了。
孟洛桥站起身，转头看过去。
秦博凯和他对视，两人间最像的，是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他自认长相不俗，孟洛桥的脸却更是清俊，只挑吴欢和他的优点长，柔美中带着硬朗。
最初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的时候，秦博凯也是激动的，但他权衡利弊后，知道这个儿子不会有太大的出息，最多只能拿出去联姻的时候，就逐渐冷了下来。
一个没有太大出息的儿子，只要听话，他还能客气一点，但孟洛桥显然不是听话的人。
“怎么不说话？知道安越今天出国，非要我从机场赶回来，不就是想和他争宠吗？”
这种社会底层人的想法，秦博凯自觉了如指掌。
孟洛桥拿出一份合同，转身放到茶几上。
“一百万，买断我们的关系。”
秦博凯上前拿起那份合同，嗤笑一声，“你就这点本事？”
不说久经商场的他，就连秦安越，都知道找他要礼物的时候，要秦家的股份。
果然没见过世面！
手里是一份附条件的赠与合同，上面写明了，孟洛桥和韩家联姻，秦博凯私人需要支付他一百万。
除此之外，从此孟洛桥和秦家，再没有关系。
孟洛桥也跟着冷笑一声，“我要一百万，是和这次的联姻做交换，并不是我们的关系值一百万。”
“在他们把我扔到涨水的河边时，这条命，我就还给你了。”
“秦家在我心里，一分不值。”
“如今，我只希望，即使哪天在路上碰到，都能当做陌生人。”
“因为看到你们秦家的任何人，我只会觉得无比恶心！”
秦博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飞快地签好名。
把其中一张纸扔给孟洛桥，“话别说太早。”
孟洛桥收下合同，拿上大衣，转身出门。
“月底有人来接你去韩家，还有，韩家不希望联姻对象出去露面，结婚后，最好乖乖待在家里。”
孟洛桥虽是要和秦博凯断绝关系，但秦博凯可不这么认为，先不说韩家的关系，就是两人亲生父子这点，谁也不能改变。
就算孟洛桥写在合同里，也不算数。
一百万，换一个听话的儿子，任谁看，都是划算的买卖！
孟洛桥也提出要求，“钱我今晚就要收到。”
回到家，就收到短信，银行卡里多出一百万，果然，这对秦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孟洛桥把手机放一边，脱了鞋袜，清晨清理干净的脚底又开始浸出血迹。
到月底还有一段时间，至少，他能在家好好养伤。
卡里的钱，孟洛桥一分没要，全部转给了院长。
很快，郑院长就打来电话，“怎么有这么多钱？小桥，你……该不会……”
孟洛桥撒了个小谎，安慰她，“是之前的那个好心人，知道福利院的事后，主动给我的。”
他不想在院长面前提秦家的事，怕院长失望。
孟洛桥等了二十多年，郑院长又何尝不是一直等着他能找到亲生父母……
“那就好那就好，小桥，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孟洛桥的声音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他突然有点累，在心口放了二十多年的大石头，就这么消失了，好像没了目标，整个人什么都不想做。
他点进账号，那个ID为“。”发的消息，还停留在凌晨。
孟洛桥打字，想告诉他别等了，以后都不会直播了。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他们不过是不认识的网友。
对方现在喜欢他的声音，也许以后就不喜欢了，或者知道他是酒吧驻唱后，也和秦博凯一样，觉得他恶心。
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后，直接注销了账号。
也许就这么消失，别人也不会在意。
*
韩上这段时间，心情十分不好，不仅是因为要结婚了，更是因为，那个主播，突然地消失了。
甚至连账号都注销了。
韩上有心理医生，但他不常来，只有在极度需要的时候，才联系医生，就像现在。
“你对他的声音，已经有了依赖心里，你可以试着去找找别的，来代替这个声音。”
“或者，回到以前的状态。”
韩上从理疗室出来，踏进车内，松了松领带，仍然觉得憋闷，干脆取了下来扔到一边。
“韩总，”副驾的助理开始汇报工作。
“下午四点，有个国际会议。”
“改到明天。”
助理：“明天周末。”
韩上：“那就下周一。”
助理看向后视镜，见总裁揉着太阳穴，那是他头疼时的动作。
不由得提醒道：“总裁您忘了，下周一您结婚。”
他不说，韩上还真忘了，不过这场没有婚礼的联姻，只是一个形式，连他人都不用出席，特别是……
想到秦安越那张脸，就反胃！
“让律师和他谈。”
十二月的月底，孟洛桥把最后一点面条，放进烧水壶里，过一会儿捞出来，加上盐吃掉。
又将自己仅有的衣服装进行李箱，下楼穿过小巷，在路边等着，没一会儿，秦家的车开到他面前。
秦博凯坐在后座，孟洛桥放了行李，走到副驾坐下。
司机看了两人一眼，才启动发动机。
秦博凯在路上叮嘱，“去了韩家，可别耍脾气，韩家那位，可不是好惹的。”
孟洛桥盯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与你无关。”
秦博凯压根没把那天的话放在心上，见他如此，也不再提，而是看向他身上的棉服。
“有钱了怎么也不买件像样的大衣？不是给了你一百万？”
孟洛桥闭眼，明显不想说话。
到了韩家，孟洛桥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一栋大楼前。
秦博凯没要司机开门，自行下车，朝对面等着的管家走去。
“你好你好，韩总在里面吧……”
管家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后面的人身上。
秦博凯身后的人，松柏一样的身形，修长笔直，长款棉服也掩盖不住的瘦削，一双眼睛不是美人惯有的桃花眼，而是瑞凤眼，看过来的眸色略带冷意，疏离又漠然。
这是秦安越？
管家不知道秦安越长什么样子，但这副模样，很难和“败家子”三个字联系到一起。
几人往前走，穿过足球场大小的草地，来到正门前，管家才开口。
“韩总有事，今天不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和律师在里面等着。”
“秦先生请。”
韩上：联什么姻，本来就烦！
（后来……）真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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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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